第四章

白镰风自蓝衣人出现时就一直注意着他,人群一经解散他就立即奔了出去,将他堵在衙门口侧旁的石狮雕像下,似是生怕他跑了。

白镰风笑嘻嘻道:“半年未见,杨大人别来无恙。”

杨博怀无奈地摇摇头,道:“我有些饿了,想去茶楼吃些东西。”

白镰风摸着肚子,恍然道:“哦,是了,是该吃饭了,你请客。”

杨博怀点头:“好,不过你好像忘了件事。”他朝衙门口望去,只见刘氏拄着拐杖慢慢地从大堂摸索出来,白镰风猛地拍把脑门:“该死!”他赶忙跑过去把刘氏扶出来,对着她道:“干娘,这是我弟弟,杨博怀。”

现下刘氏哪有心思听这些,只向白镰风追问道:“白先生,我儿子的案子怎么办呐,眼看着头七都要到了,他、他不能总放在衙门……我、我……”刘氏的眼泪又只往下掉,白镰风安慰道:“干娘莫急,头七之前我保证把人要回来,现下咱们先去填饱肚子,你可不能饿着自己,不然王兄也不会安心的。”

刘氏一边擦拭眼泪一边佯装嗔怒,对着白镰风道:“你这一口一个干娘叫着倒也顺口。”

白镰风卖乖道:“干娘在公堂上都已认了我这干儿子,我当然要叫你干娘了。”

刘氏道:“这位杨公子和你是表亲?”

白镰风答道:“不沾亲不带故,他是我结拜兄弟。”

他的结拜兄弟道:“老人家,请问正月十五举办的灯市在哪条街?”

刘氏道:“在开源,你现下要过去?”

杨博怀答道:“不是我要过去,是我的结拜兄弟要过去。”

白镰风皱着眉头,苦着脸道:“不错,是我要过去。”

杨博怀看着他吩咐道:“愈快愈好。”他递给白镰风一个锦囊:“这里头是五十两银子,应该挺够。老人家,我还有些事情,还烦请你带他去开源,告辞。”说完他转身就走,走得那叫一个干净利落,白镰风只好把满肚子的抱怨给咽了回去。

刘氏问道:“他让我领你去开源做什么?”

白镰风答道:“去做一件极其吃力不要好,还不知道有没有结果的事。干娘,开源那边应该有好的酒楼吧,走,我们先去填一下肚子。”

刘氏点头,于是二人朝开源走去。

而杨博怀则飞快地向反方向走,终于在焦府外围的街道上截住了焦卿浩。他平复一下呼吸,随后从衣袖里掏出块紫黑色的牌子,对着一脸诧异的焦卿浩道:“焦公子,本官想看一下焦五小姐生前所住的居所,不知方便否。”

焦卿浩颇有些怀疑地望着那块牌子,小凤则满脸疑惑地看着他们,直到杨博怀道:“要不本官还是先去知府那儿请到旨,只是担心要耗费些时辰……恐怕要挨到明天了。”

焦卿浩并不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人,眼前这块牌子的形状和质感应该是真的,更何况查案子找证据当然是愈快愈好,毕竟世事多变。于是他施了一礼,抬手道:“大人请。”

小凤跟在后面待着随时传话。

焦卿兰所居住的阁楼前放了些许假山和花草,侧楼边上是一棵长势颇为茂盛的樟树。杨博怀走去樟树底下绕了两圈,又蹲下身来观看脚下的泥土,他抬起头,发觉樟树的树枝刚刚盖过院墙,他问焦卿浩:“焦五小姐绣楼附**时有几人看管?”

焦卿浩答道:“四人,分别是绣楼前庭和左右两侧。”他望着杨博怀的侧脸,问道:“大人可要传他们过来?”

杨博怀微一抬手:“暂且不必,来,随我上去。”

杨博怀走在前面,木质楼梯被他们三人踩得吱呀作响。现下已经入夜,焦卿兰的房间里却灯火通明,杨博怀在门外皱眉道:“怎么有人进去了?”

焦卿浩道:“回大人,这是永岳的习俗,少年早逝,房间里无论何时都不能断了香火,不过大人放心,这里头的东西他们不敢碰。”

杨博怀点点头,推门而入,只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站在圆凳前面,原来是守灯的家丁,该是听见声音匆忙站起,他向前面两人施了一礼,而后退向一边。

杨博怀看向四周,焦卿兰的房间显然早已被人清扫过,床单被褥和那个装着血水的浴桶现下是干干净净,焦卿浩也发现了这点,年少家丁的脑袋垂得更低,焦卿浩在心里长叹一声,他父亲总喜欢一意孤行。

杨博怀道:“焦公子,你有没有闻到一股独特的味道?”

焦卿浩对着空气嗅了嗅,如实答道:“草民只闻到香烛以及舍妹脂粉的味道。”

杨博怀转身看着他,道:“你在家中是做什么的?”

焦卿浩道:“草民无才,在家父手下的一家绸缎庄照看生意。”

杨博怀道:“你的手指上落有硬茧,应是常年修习书法所致,你怎么就闻不到这个味道呢?”

杨博怀指着桌前:“你看那是什么。”焦卿浩顺着杨博怀的手指看去,眼神迷茫,杨博怀提醒道:“看桌下的地砖。”

象牙色的地砖上有几团非常淡的污渍,可是地砖上有污渍很正常,更何况也不止这一处有。

杨博怀道:“你还没看出来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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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卿浩走近蹲下,仔细查看那大大小小的淡灰色斑驳,惊诧道:“这似乎是打翻的墨砚所致。”

杨博怀点头,亦在他身边蹲下:“你仔细看看这些痕迹,有深有浅,看来墨水打翻了不止一次。”

焦卿浩立即起身去查看房间其他各处地砖,发觉还有好些地方沾有墨痕,当然也有些土黄色无法抹去的泥渍。门规所致,焦卿浩并不常来焦卿兰的阁楼,即便去,两个人说话也要隔着屏风,再加上那团团墨迹被人擦洗得非常浅淡,不是刻意几乎很难发觉。

杨博怀走向床铺,他问那个站在床沿边上的少年家丁:“你叫什么名字?”

他立即回道:“小的富顺。”

杨博怀道:“好,富顺,我问你,这个房间是你一个人收拾的么?”

富顺道:“是。老爷嫌丫鬟们做事不利索,又不愿意太多的人进出小姐的房间,看我年纪小就让我进来收拾。”

杨博怀道:“小姐平时都由哪些人伺候?”

富顺道:“有小凤姐,小容姐和小翠姐伺候。”

杨博怀瞧了眼站在后面的小凤,问道:“平时都是如何分工的?”

富顺道:“小凤姐是随身伺候,烧水端茶之类的粗活由小容姐和小翠姐干。”

杨博怀问道:“你收拾床铺时都收拾走了什么东西?”

富顺道:“老爷只让小的把带血的物件收拾出去换上新的,其他小的一概没动。”

杨博怀又围着床沿瞧了瞧,随后竟蹲下身子钻进床底,富顺慌张地道:“大人要拿什么只管吩咐小人……”

杨博怀在床底下道:“来,你过来把这三口木箱子拖出来。”

富顺立即钻进去,把箱子拖了出来。杨博怀待在床底又看了看,确定没有漏过什么后才抽身出来。

箱子放在床底,最里面的那口箱子面上蒙了不少灰,中间那箱灰层薄点,外面那口最干净。三口全都落了锁。

杨博怀看向小凤,吩咐道:“你把箱子打开。”

小凤道:“大人,这些是小姐收拾的物件,小凤、小凤没有钥匙。”

杨博怀猛地一拍桌面,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尤其是小凤,她腿一软,几乎跪下,焦卿浩则去掉心底最后一丝疑虑,眼前这个人的确来自公堂衙门。

杨博怀沉声道:“你是焦卿兰随身侍婢,怎会没有钥匙,你可知欺瞒本官会落得什么罪名?”

小凤跪下求饶道:“大人,锁的钥匙一直是小姐收着,小凤当真没有。”

杨博怀笑道:“你是没有,可你一定知道钥匙放在哪儿。”

小凤咬住下唇,默默起身,从窗台下的柜子最底层摸索出一串钥匙,交与富顺时,杨博怀的眼睛轻轻扫过她的右臂。

富顺接过钥匙,试将着锁眼,将三口箱子一一打开,焦卿浩倒吸一口冷气,三口箱子里竟全是摆放的整整齐齐的书稿,有些纸张还是崭新的,有些却已发黄起潮。最脏的那口箱子里装的书稿,上面的字体大小不一,比划生硬幼稚,显然是初步练习的阶段,后来便成了风格体系,而这些风格体系竟与公堂上所呈的书稿如出一辙,焦卿浩只觉双目发黑,他转向脸色惨白的小凤,怒声呵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给我从实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