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之前红儿的事情, 送我出宫的一路上李福极为谨慎。来的时候还不时有人经过的西一长街给清得空空荡荡。在我们一行就要离开内廷范围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吵嚷声。我见李福恼怒得跺脚就转身朝后跑去,其他伴在我的软轿边侍从全都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依旧缓缓前行。
过了会声音停住, 李福喘着气跑回我身边。我低头望着他小声问:“出事了?”
“回格格, 没事。只是个宫人不知好歹。”李福抬头朝我说。
我冷颜道:“李福你敢瞒我。”
李福给我吓得缩了缩身体支吾道:“格格是个景仁宫来的宫女。奴才怕格格见了堵心把她给赶了。”
景仁宫, 我立刻想到刘佳氏。难道她想找我为红儿求情?我真不想见到她的人。不过红儿的确很无辜。我压下声音说:“李公公, 你回去以后能不能帮我个忙。”
李福见我不再问那宫女的事, 又想托他办事,一下便满脸笑容的朝我讨好地说:“格格要办什么事,只管吩咐奴才不就得了。”
“刚才养心殿叉出去那两个奴才。你看能不能帮她们一帮?”我轻声道。
李福的表情一下为难起来。我见他这样接着就说:“那两人也是无辜。李公公你看帮他们个忙就当是帮我的忙如何?”我把这个人情彻底揽上身。我想这样李福应该会肯帮她们的。毕竟李福是养心殿的首领太监, 宫中两大首领太监之一,要他肯帮肯定能帮上忙。
听到我这样说, 李福挥了下手把跟在我们后面不远的一个年轻太监叫了过来。他们两人耳语了一会, 李福让他回去, 这才回头愁眉苦脸的望着我说:“格格,这忙实在不是李福不愿帮您而是已经帮不了了。”
“帮不了?这是什么意思?”我不解地问。
李福摇头叹了口气说:“或许是她们命中该有此劫吧。这会宫城里已经没这两个人了。”
我大吃一惊连声道:“什么?你说什么, 她们难道已经……”
李福朝我悲伤的点头说:“奴才知道格格菩萨心肠。不过那两人私闯养心殿本就是大罪,后又闯下弥天大祸,若不是格格一力回旋,只怕此刻被追究的就不单单是她们。”
“即使有罪,她们也罪不至死啊。何况红儿那算闯下什么祸, 她不就是说穿昨夜刘佳氏留宿养心殿吗?”我忍不住说。
李福神情谨慎地看了看左右才抬头对我说:“皇上从来赏罚分明且御下甚严。像她们这样事出有因的私闯寝宫, 若要论罪, 可死也可不死, 全凭皇上一念之间。但她一再地格格面前提个小小的答应, 岂非有意藐视格格,其心可诛。”
我惨笑着望着李福说:“李公公, 我劝你别小看了这位答应,皇上若宠笼她,她便是年容瑶甚至地位更在年容瑶之上。”刘佳氏在宫中,若能生育出皇子,扶摇直上不过弹指之间。
噗的一声,李福居然忍不住笑了出来,朝我说:“这个世间上只有一个年容瑶。她陪皇上走过的那段日子,只会在格格您和皇上两个人的记忆中。谁还能成为您啊。别说一个区区的答应,就算是在这东西六宫之内也无人感向皇上争那心窝里的位置。”
我想李福是要安慰我吧。我勉强笑了声说:“你真是为了安慰我什么荒唐的话都说得出来。”
“这可不是奴才乱说的。就讲前两天,储秀宫裕妃管下的宁嫔因举止不雅,被罚掉了半年的月钱。要不是主子娘娘与诸妃向皇上求情,她怕都要给降为常在了。长春宫、延禧宫这会轮到了储秀宫。皇上这心里有谁没谁,不是清楚明白着嘛。”李福神密兮兮的朝我说道。
宁嫔不就是派嬷嬷来向我搬弄刘佳氏的人吗?看李福向我说的样子,她被罚只怕并不是表面上那所谓的举止不雅而是因为我。我冷笑了声坐正身子道:“罚这个,杀那个,皇上还不是怎么也舍不得动到正主身上。”
“正主?什么正主?”李福不知道是装傻还是真的没给反应过来说。
我们一路说着,轿子正好也去到神武门。我搭着李福的手下了轿,吸了口气说:“李公公您就送到这里吧。回去请代我向皇上谢恩。”
“是。那奴才是该讲格格在神武门前万般不舍地拜别皇上,还是格格有其他话要奴才带回去呢。”李福献媚的朝我说道。
“不,你什么都不用说,就说把我送到这里,容儿叩别紫禁城就可以了。”我对他说。
“这……这格格您就不添句贴心体己的话吗?”李福着急的问。
有东西十二宫那么多女人去贴他的心,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怕也少不到那去。不过要我什么都不留,或者会让李福他们为难,我想了想说:“那你告诉皇上,容儿出去以后会代皇上去看看外城的繁华。”
“哎若,格格您,您这话不是生生要割痛皇上的心吗。”李福一脸不认同的朝我说。
我诧异地反问他:“我说错什么啦?”
李福走前一步弯下腰压低嗓门道:“这座城困住了很多人。”我听完对上李福的眼,我知道他说的意思。不过我心里明白,我想禛心中也清楚,把他困住的并不是这座紫禁城,更不是皇位,而是他心中的抱负。他为了自己的愿望,自愿地被束缚在这方寸之地。
我抚了下额头,轻轻笑起来说:“不会的。皇上听到这话不会难过的反而会开心。你就尽管去告诉皇上,容儿一会就去代他去看清楚京师的繁华。”禛每日兢兢业业,为的不就是天下能太平富足。只是这片天下的繁华景象,他未必就能亲眼看见,亲身感受,我可以代他去看去感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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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紫禁城,我让打发人回家叫多辆驴车过来接还没退出来的年希尧。我要出外城去走走。早上出来时非常仓促,下人们根本没有多做准备,现在听到我说要出外城,他们全都不大乐意。
赶车里有个跟随过年羹尧去西北的老家人姓曾。家里其仆人敬重他都叫他曾大哥。我让他们送我去外城后,其他人就推了他出来。
曾大牛揉着手回头望了眼低着头跟在他身后的几个仆人才回头朝我说:“七小姐,这会您连个丫鬟都没带在身边就这样出外城去怕不大好吧?”
“这出趟外城难道还要挑个黄道吉日不成。我在里面也回过皇上说今天代皇上出外城去瞧瞧。你们几个是不是想让年家欺君。”我站在车边轻声说。
一提到皇上两个字,他们全吓得不感说半句反对的话。我踩着木板凳扶着车边上了车后,曾大牛问我说:“七小姐那我们现在是去哪?”
我给他问得愣了愣,北京我不熟,雍正年间的北京我更不熟。我想了想也不大有把握的说:“我们就去玻璃厂吧。”
我还在担心雍正年间玻璃厂是否已经存在的问题。外面已经很利落的回我说:“是,七小姐。我们这就起程去玻璃厂。请小姐您坐稳了。”
我们从内城经正阳门出外城又走了一段路。外面赶车曾大牛就对车里的我说:“七小姐我们到了。”我听见外面一阵人声鼎沸就让曾大牛先把车停到一边让我下来。知道我要下车,曾大牛他们七嘴八舌的劝了我好一阵。想当然我这个现代人根本就不觉得,我直接这样下车去逛街有什么不妥。
他们劝不到我,只能任我下车,几个家人把我前后夹护在中间,驴车跟在我们后面走。玻璃厂里人来人往丝毫不比我们现代的商业街逊色。家人们都比我高,他们把我围在中间,令我很难看见街道两侧的店面,所以我不时会让他们腾开个空位来让我打量外面。每每到这个时候,在我们旁边走过的人不是好奇掩饰着打量我,就是一看见就急忙低下头走过。
我来古代头一回逛街,看见任何事物都觉得新奇。特别是那些店铺往往会放出些镇店的宝贝在门口招揽生意。我见到有家店门口放着个青瓷大缸,想起自己在尧居里养着锦遥的缸,感触得就走了过去。那口大缸里养的是一般的小金鱼,曾大牛他们围在外面,我看着缸里缓慢游动的金鱼想起被下大牢的遥。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这几位大爷,这能不能劳驾你们挪一挪位置呢?”突然有把清脆的声音道。
曾大牛张口就说:“你没看见我们家小姐在看鱼吗?让什么让?”
“大爷,这不是小的不长眼。小的只是想提醒贵府小姐,我们这轩宝轩的这口大缸可是难得一见的珍品。这可不是普通人家使得上的。”那把声音傲慢地说。
我转过头去就看见一个穿着褐色短打的小孩子站在曾大牛他们外面说话。我本就心情不好,刚才在宫中耐了那么久的性子,这会居然给个孩子刁难,我不悦地开口就说:“这么个破缸子。有什么值得得意的。我家有个更漂亮的缸。”
那孩子听了还没答就先哈哈大笑几声才对我说:“这姑娘家说话可不能这么没谱。要知道我们这口大缸,全京师甭说贵府上。只怕是一品大员的官邸里也没得有我们这号缸。”
我推开曾大牛,侧身指着那口缸说:“可笑了。你看清楚你们这口缸,开口不圆反而发扁,根本就是烧变形了。再说胎体本身过于厚实缺乏灵动,线条也不够圆润,釉光更是不足!”
对方给我说得,脸色发紫,气鼓鼓地冲我哄道:“你这个没见识的丫头。我量你也见过这么大的青瓷缸。竟然敢在这撒野!”
可能这个缸真的是他们的镇店之宝,周围的人见我们为了这个口缸闹了起来,纷纷围了过来不时指指点点。我隐约能听见有人幸灾乐祸地说:“看吧。他们也有今日,整天仗着有这口大缸就自以为了不得。要知道这天下珍品无数,要显耀也轮不到他们。”
闹成这样他们的掌柜也跑了出来,那小孩加油添醋的向他编派了我一通。我生气的看着那黄豆一般大小眼睛的掌柜说:“并非我要惹事,我刚才不过看一下这口大缸。你的伙计便出来无礼指责我。”
那掌柜转头望了一圈等着看戏的人,然后拉了拉身上的灰马甲朝我拱手道:“是我们的小伙记出言不逊,老夫朝姑娘你赔个不是。”
我没想到他那么爽快就朝我道歉。他道完歉,我见那么多人围着便就想赶紧离开。谁知道我还没提步,那掌柜的就又朝我说:“只是刚才姑娘指教了我们这口青瓷大缸半天。老夫不才但对青瓷器皿倒尚且有些心得。还想请教姑娘是否就能拿出件比我们这口大缸更好的青瓷大缸出来,也好让我们大伙开开眼。”
我知道自己又给惹了个大麻烦。不过缸我的确是有也不怕他。我笑着便说:“我的确有一口比你这口更大的青瓷大缸,不过在我家中也有养鱼,如何能运来这里给你看。”
我说完,那掌柜便毫不客气的笑了起来说:“小姑娘,老夫劝你还是不要信口雌黄。你可知道我们这口缸的来历?这可是官窑里来的,缸低还有款子,若你不信老夫立刻就叫人倒掉里面的水翻与你看。你说家中有口比这口更大的缸。稍微懂点行的人都知道不可能。因为这号缸是前年专门为事烧制的,这口也的确如你说的是烧坏了的。但正因为烧坏了才能摆在这里。你说有更大的缸,的确这几年有烧制过更大一号的青瓷大缸,但却不是你我能用上的。”他说完立刻双手握拳朝天拱了拱。
我见他不信我说的,很恼火地开口道:“我家中的确就是有比这口缸更大的青瓷大缸?我家的缸面上绘的不是你这样的山水画而是两条活灵活现的锦鲤。因为我养在缸中的正是条锦鲤。”
听到我说的,那说我的伙计一脸鄙夷的望着我。周围的人这时也开始七嘴八舌议论说:“这姑娘怕真是白撞的。谁不知道青瓷器皿中山水画比花鸟值钱。要真能烧出那么大的一口缸,又怎么会画上条不知道什么的鱼啊。”
反而是刚才咄咄逼人的掌柜脸色微变的看着我。这时候有个人在人群里越众而出朝我走来。我定晴一看,没想到是个大熟人。那掌柜的一见到他连忙打千请安道:“尹大人吉祥。这什么风把您也给吹来了。”
尹继善笑着走到我身前挡住我朝那掌柜的说:“还不是我这调皮的小堂妹。刚才那些全是她小孩子不懂事的胡言乱语。还望掌柜海涵。”我上几次见到尹继善时不是有戴□□便是被人挡住。尹继善应该并没有认出我来。他这时出来帮我解围,估计路见不平出手相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