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盂兰盆会

农历七月十五, 百鬼夜行,佛家称为盂兰盆节,寺庙的僧人们在这一天要举行盛大的盂兰盆会, 张音早就对民间的举办的各种法会、祭祀活动感兴趣, 想到第二日能出宫游玩, 兴致盎然, 直到深夜才入睡。

第二日傍晚, 朱祐樘带着妻儿出了宫,直奔京城最热闹的长安街,长安街口已经搭起了高高的法师座与施孤台, 地藏王菩萨被放置在台上,供奉着大米与白面粉。台上还立着好几面招魂幡。台子前面的空地上摆满了各种牲畜的肉, 鸡鸭鱼肉俱全。在庄严肃穆的钟鼓声中, 广济寺德高望重的大师带领座下众僧开始诵经念佛。最后把食物布施给围观的百姓, 百姓们涌上来,纷纷抢着食物, 这些食物代表着地藏王菩萨的恩赐,吃过之后,能保平安。

人潮涌动,朱祐樘抱着朱厚照,又叮嘱张音:“别跟丢了。”张音眼睛盯着法师座, 嘴里应道:“放心呢!”穿便服的锦衣卫们紧紧的跟着他们, 张音根本不担心会出事情。

面桃子与大米向雨水似的朝人群的泼来, 人们欢呼着伸手去抓, 受这气氛感染, 张音也用手去接桃子,运气倒好, 让她接到一个,朱厚照眼睛发亮,张音把这面桃子递给了他,说:“玩玩可以,可别……”话音未落,朱厚照已经咬了一口,吧唧嘴巴,“甜的的,挺好吃的。”面桃本来也不大,他竟然几口就给吃完了。

张音诧异道:“平时也没少他吃的,莫非是宫外的东西特别好吃。”

朱祐樘颔首,笑道:“必是如此。”

清风朗月,偶尔送来若有如无的桂花香,街道上灯火照的如同白天一样,人潮川流不息,个个都面带笑容,朱厚照第一次见这么多人,兴奋的很,张音道:“可惜炜儿太小,不然我们一家四口逛岂不是更好。”

“现在不也是四个人吗?”朱祐樘的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张音的肚子微微隆起,穿着宽松的衣服倒也不太看得出来。

张音温柔地摸着肚子,道:“这个孩子安安静静的,在肚子里一点也不胡闹,我猜想肯定是个女孩。”

皇子成年后就要入藩,离开了京城基本上此生也就很难再相见了,女儿却可以嫁到京城,时常见面,因为张音希望是个女孩。

朱祐樘也是一样的想法,“已经有了两个调皮的小子了,正该来一个爱娇的小公主。”他让刘瑾上前来扶住张音。

刘瑾长得白净讨喜,会看人眼色,行事还不错,他似乎也明白皇后不喜欢他接触皇太子,因此他的劲儿一门心思的往皇后身上使,把张音伺候的舒舒服服的,张音渐渐把他提拔到了坤宁宫比较重要的位置。

面桃子与大米布施完后,施孤台右侧的戏台子上又唱起了戏,敲锣打鼓的好不热闹,唱的正是一出《目连救母》。

目连是释迦牟尼的十大弟子之一,得到六种智慧成佛后,想起已经过世的父母来,用道眼查看地狱的情况,发现自己的母亲在地狱之中受苦。目连很难过,用碗装上食物送给母亲吃,但是饭刚送到他母亲手中,尚未入口即化为灰烬。目连痛哭流涕,求助佛祖,最后佛祖出面告诉了他真正的原因。

目连照佛祖的说的去做,终于救了他的母亲。

这出戏可谓是应景,在七月十五,设盂兰盆,既可为亲生父母祈求福报,又能让过世的父母离开苦海,早登极乐,以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

张音等人看的仅紧紧有味,朱厚照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他指着青面獠牙的鬼差,不住地大哭,张音连忙揽住他的头,哄道:“照儿,不怕,这是唱戏呢,有爹娘在,哪个鬼也不能把你给捉去!”

哄了好一会儿,又给他买了奶油果子、茄盒、糖葫芦、粘糕等等一大堆吃的东西,他才算是安静了下来。

朱佑樘则笑着说:“羞羞羞,照儿,你是男孩子,竟然还怕这个,胆子太小了。”

张音嗔怪道:“他还小呢!”

朱厚照不服气,等着父亲,道:“爹,我不害怕了。”

朱佑樘有心训练他的胆量,于是买了一个青面獠牙,看起来很可怕的面具,朱厚照伸手拿了面具,王沅替他戴在头上,他做出张牙舞爪的样子吓唬朱佑樘,“爹爹,鬼来啦!”

这戏也就不看了,几人沿着长安街往前慢慢地走,很快就来到护城河边,月光洒在河面,金光闪闪,河面上飘着许多的莲花灯,莲花灯顺着护城河远远地流去,只留下星光点点。

朱祐樘让了去买了三盏莲花灯来,莲花灯做得相当简单,竹制的莲花架子,粉色的宣纸糊在架子上,随意画了几笔的莲花,内里点上小小的一只蜡烛。

待三盏灯都被放在河里之后,朱祐樘对儿子说:“照儿,你要跟着我念,知道吗?”

朱厚照点点头。

“以此功德,愿我现世父母,寿命百年无病,无有一切苦恼忧患;又愿我七世的父母,远离饿鬼之苦,生于人天,享受无边的福乐”

朱厚照跟着父亲一句句念完。张音也在心里默默地念了这段话,但愿现代的父母无苦恼忧患、寿命百年无病。

时间过得很快,放完河灯后,月亮已经爬到正中天,朱厚照也开始打哈欠,张音让刘瑾抱着他睡一会,他偏偏硬睁着眼睛,不肯睡了过去。

张音与朱祐樘手拉着手慢慢的走着,此刻的她心满意足,一直笑着,朱祐樘问她笑什么,张音傻傻地说:“祐樘,今天晚上我好开心,特别希望时间就停止在这一刻,永远这么开心下去!”

朱祐樘默默她的脸,含笑地说:“你放心,我对你的感情永远会像此时此刻一样。”

刘瑾抱着朱厚照知趣地走在前面,两人就如同那民间年青夫妻一般,牵手漫步月下,张音凑上去,先亲吻朱祐樘的脸颊,又去亲吻他的嘴巴,最后笑嘻嘻的说:“我没什么玉玺,这就算盖章了,陛下以后都是我的了!”

灯火阑珊,张音的样貌却十分的清晰,她的眼睛如寒星,璀璨光华,仿佛广寒仙子下凡,下一个瞬间就奔月而去,朱祐樘突然紧紧地抱着她,张音有些透不过气来,挣扎了一下,朱祐樘把她抱得更紧了。

好一会儿,才放开她,他的脸色有些沉重,张音问道:“祐樘,你怎么了?”

朱祐樘道:“刚才一瞬间,我以为你要离我而去。”

“傻子!”张音笑道,“我们有两个小冤家,现在肚子里还有个呢,我能去哪里!”

朱祐樘笑了,“那也不去,咱们永远在一起!”

“好,现在我们去找照儿吧,你看他都走到我们前面去了。夜深了,咱们回去吧。”张音指了指刘瑾的背影。

回去的时候居然遇到了熟人,杨廷和带着夫人与儿子也出来了,张音心想,这杨大人看着古板,却原来还是知情识趣的好丈夫,朱祐樘与杨廷和谈论事情,张音则与杨夫人寒暄几句,她的目光重点被小正太杨慎吸引了。

杨慎今年已经八岁了,他如同雨后春笋般长大,浓眉大眼,小大人般戴着网巾,穿着右衽长衫,抬头挺胸,器宇轩昂,张音十分喜欢他,弯下腰来跟他说话:“小杨慎,还记得阿姨吗?”

杨慎仔细打量她一会儿,道:“记得,小时候娘带我见过阿姨,阿姨还给我了文房四宝。”

“记性真好,杨夫人,我还记得他五岁就能对对子了,真是聪慧的好孩子!”张音夸赞道。

杨夫人连忙谦虚道:“小孩子当不起您的夸赞。”她话虽这么说,但是语气里仍然掩饰不住自豪。不过以杨慎后来的所作所为,确实也值得父母把他当做骄傲。

朱祐樘也想起了小神童杨慎,对杨廷和说:“往日常听皇后提起令郎,今日,我考考你这公子,如何?”杨廷和岂有不尊之礼。

人怕出名猪怕壮,这小杨神童也不容易,走到哪里被人考到哪里,张音心中默默地吐槽,却也希望神童能再展才智。

朱祐樘略微一想,便道:“今日是中元节,那么就以中元节为中心,做首诗吧,也不许限韵。”

杨慎抬头看看天空,又皱眉思索片刻,张音都忍不住想要让朱祐樘收回刚才的话了,毕竟古代儿童功课也不轻松,神童好不容易在假日能跟着父母出来逛个街,还要被父亲的领导考校,这神童做的也忒的轻松了。

杨慎朝着朱祐樘拱拱手道,“我已经做出来了。”

朱祐樘做出“请!”的手势。

杨慎朗声念道:“坐爱清光好,更深不下楼。不因风闰月,今夜是中秋。”

诗作的简单,意境却不俗,难为他小小年纪居然有如此天赋,朱祐樘赞道:“小杨公子以后定非凡人,卿后继有人也!”他解下随身佩戴的玉佩亲手系在杨慎的衣襟上。

杨廷和连忙推辞,朱祐樘道:“这是朕御赐的,收下便是,好好培养杨慎,朕等着你们父子同朝为官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