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丰十六年,紫洲率二万五千人马前往泸溪,讨伐叛乱。
军队到达氐道县境内,临近叛乱之要地时,紫洲便命先锋营的士兵每五人为一甲,每人打一面白旗,由近到远在部队的前后左右不断地进行侦察瞭望,一旦发现敌人,便依次把消息传给他,使部队有所准备。
吴广将军见六殿下行军中表现以及一系列的安排部署低调稳妥,心中甚是欣慰,也就慢慢的放手任殿下自己去探索战争中的奥秘。
临近傍晚,先锋营来报,大概五万敌军在距离章河一带,背面靠山,依靠险要地形居高向阳,扎营驻寨。
于是紫洲召集军中几位高级将领商讨对策。
几位将领闻此消息,不由得都皱起眉头,暂且不论敌军的主力部队在此驻扎有何意图,战争还未开始他们就已经落了下风,真是晦气。
单俊远扫了帐内每人一眼,试着打破沉默,粗重的声音道:“看来敌军此次是倾巢出动,且已经抢占先机,我们还是来迟了一步。”
几位将领瞥了他一眼,心想说废话。
其中一位将领冷哼了一声:“一群靠畜牧为生的蛮戎之族,随便一打他们便军心涣散简直不堪一击,有何惧怕?依末将之鉴,直面迎击,拼他个你死我活。”
紫洲并未理会,耐心分析道:“西泾有弋戎之称,他们剽悍好斗,战斗力极强。且敌众我寡依仗有利地形,势头正旺。而我军行军数日,人马困顿不说,取胜的条件在于骑兵,若在平原旷野骑兵则会发挥所长,如今驻扎在河边,更对我们不利,因此我建议不宜直面进攻。”
“殿下的意思是?”单俊远问。
“就近驻扎。”他的眼神凝在一处,坚定如铁的道:“加固防守营寨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提应战二字,违军令者斩无赦。”话音刚落,帐内瞬间默然下来,接收到几位将领惊疑不定的目光,紫洲毫不在意的道:“诸将可有异议?”
诸将不禁微微一愕,深知军令不可违,旋即俯首领命。
接下来的日子里,敌军扼守有利地势数次挑衅谩骂,可主将紫洲仍是按兵不动,带领兵将们吃吃喝喝。
几天下来有些人心中打着鼓,莫非初出茅庐的六殿下见敌人的阵势竟怕了,龟缩在自己的营帐中不敢应战。
其中免不了会冒出有心之人,撒播谣言,乱我军心,在连斩三人之后,兵将们开始意识到这位少年的魄力与威信,若用起心来并不比抗战多年的老将逊色多少。
至深夜,营帐中紫洲与吴将军秉烛夜谈。
恍惚的烛光下,紫洲垂着眸,凝神思量许久,最终抬眸看向吴将军,道:“经过几日的休整,再加上敌军的数次挑衅,我军迟迟不动,人马势气渐旺,正蓄力待发,我有一策待与吴将军商议。”
一直默默关注殿下一举一动的吴广,深感殿下有几分与当年的陛下相似,不由得恭敬道:“不知殿下有何部署?”
紫洲眼露笑意,心中夸赞不愧为我朝栋梁之将,不动声色间早已看清自己的意图,于是他信步行至地图前,指着其中一处道:“我打算请吴将军秘密携骑兵三千,沿山一路南下,日夜兼行。另五千精兵紧随其后,对敌军形成前后夹击之势,敌军后方山路险要,再加上近些日我军的所作所为,他们认为我这个主讲是个贪生怕死之徒因此放松了警惕,此时突袭定能成功。”
吴将军听后斟酌了许久,然后道:“殿下如此做,只怕会分散我军兵力,若被敌军识破,殿下守在此地那便危险了。”
“兵法有云:大军十万,日费千金。不如一搏以求速战速决,如此拖下去时间一久恐对百姓不利,财政不利甚至是危及国家安危。”
紫洲道出的忧虑,正是吴广心中所忧,叹息一声,道:“殿下所言甚是!眼下也只能如此。”说着抬手落在地图的一处,道:“老臣观察过此处地形,非常险难,只要殿下拖住他们五日,最多五日即使被他们发现,我军已占据高山定能将他们一网打尽,殿下以身诱饵,只怕老臣难以向陛下交代呀!”
“吴将军行军作战多年,此任务非将军不可。”紫洲豁然起身撩衫单膝跪地,吴将军又惊又急,跟着双膝跪地:“殿下这是何意,真是折煞老臣了。”
紫洲回视着吴广的目光,“成败就靠将军了!”
吴将军那双阅人无数的眼睛迎着殿下诚恳的目光,内心是震撼的。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曾被很多人误解甚至是不耻,听来听去耳濡目染,未觉间他竟理所应当的认同那些流言蜚语来评价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身上,如今幡然觉悟那不过是皇家权势纷争,将一个心性如此坚韧的少年传的那么不堪,六殿下却从未为自己辩解过一言一语。
思及此,吴将军一时悟道:“难怪陛下对六殿下那么特别。”
“父皇他……”紫洲垂下视线,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一向很严厉。”
吴广双手扶起殿下,点头微笑表示理解,嘱咐道:“殿下保重!不然老臣无脸面对陛下。”
紫洲的视线凝于辽源广阔的地图之上,眼神中流动着异样的神采,“吴将军放心,我淳于紫洲只求胜不求败。”
吴广走后的第三日夜里,单俊远俘获敌军的巡逻兵,带到紫洲的营帐中。
“你们现在在干什么?”单俊远问。
那俘虏低着头道:“正在造船数百,用来搭浮桥渡河。”
紫洲听了登时一震,半晌才道:“把他带下去吧。”
“看来我军的计谋已被识破,敌军是想趁夜渡河,提前交战。”单俊远急道。
见殿下不回,单俊远急的直冒汗,又道:“如今我军只剩下不到原先一半的兵力,此时若交战肯定全军覆灭呀!”
“闭嘴!”紫洲喝道,强压下一波又一波的浪潮,熟悉而陌生的感觉总是时不时的钻出来欲要击溃他的外壳,露出胆怯脆弱的一面,他不会让它们得逞。
单俊远俯首立在一旁,不敢再出任何声音。
紫洲来回在帐中踱了几步,尽量令自己冷静下来,闭上眼想象父皇端坐在朝堂之上的神形,是那样的冷静睿智,沉稳之中却不失锋芒,暗握着每个人的命脉,父皇是如何做到的。
不知过了多久,他再次睁开眼时黝黑的瞳仁早已清冽而沉静,两瓣唇抿出一股坚韧:“单俊远!”
“末将在!”单俊远抱拳道。
“此地作战对我军不利,通知赵将军,任将军等人率领我们的军队主力退守氐道县境内。”
单俊远听毕,心中登时腾起不好的预感,遂问:“殿下您呢?”
紫洲微微一笑,斩钉截铁的答道:“我率领骑兵三百,前去挑衅敌人,引敌人至旷野处再与之交战。”略顿,扭头看向单俊远,眸色深重,“由你率领三千精兵紧随其后,务必保住我们的军队主力,拖住敌军等待吴将军的救援。”
单俊远听毕大惊失色,只见他魁梧的身影,咚的一声跪地:“殿下乃千金之躯,怎可冒此大险,此事交有末将去办,殿下带领军队速速撤退吧。”
他自己犯下的错,应当自己来承受,紫洲不愿再废话,只冷着脸道:“这是军令!”
单俊远楞了片刻,忽而朝紫洲重重的磕下头,压着哽咽自喉咙挤出:“殿下保重。”四个字。
紫洲无声的看着单俊远起身走出营帐的背影,突然感到莫名的悲怆。
连夜,紫洲率领骑兵三百,前往敌营挑战。单俊远则率领三千精兵埋伏于常云山附近。
不下几个回合,敌军便被挑战激怒,看对方不过百十来号人,简直狂妄之极,便下令全军迎战。
双方部队转战数十里,直到东方鱼肚白,距离常云山二十里一处平坦的旷野之上,两军摆开阵势,敌军人数众多,形成四面包围之态。
“报……”
洪亮的声音在贤阳宫中回荡着久久不肯散去。
“我军已安全撤至氐道县境内。”
“报……”
“六殿下率骑兵三百挑战弋国军队五万,围困于常云山。”
消息一出,陛阶下的大臣门,各个面色不一,有的立刻露出喜色,那多半是孤氏党羽;有的满脸愁容,那多半是站在国家利益上去考虑的;还有的刚听到消息,面上一白,随后恢复如初,这肯定是私底下看不惯紫洲为人的。
细算下来真正担忧六殿下安危的人,是微乎其微。
“儿臣愿请一旅之师,前去支援六弟”淳于孤睿屈膝跪地。
这番话引得众臣议论纷纷,人心再一次被他俘获。
一直沉默的淳于风才回过神,威严的眼光扫视了一圈,声音顿时小了许多,最终落在跪地的淳于孤睿,才缓缓开口:“朕不在的日子里,所有的事交给二皇子与丞相打理。”
殿中百官皆是一愣,皇帝这几句话的意思是——御驾亲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