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在忘尘的禅房中醒来的。
张错瞧了一眼,禅房清雅,焚香袅袅,一只小小的青色铜炉静静地屹立在方桌之上。
方桌之后,是一道雪白的墙,墙上挂着一幅字,上面是一行用草书龙飞凤舞地镌刻的字,书:忘我忘他忘众生忘恋我恋他恋众生恋怜我怜他怜众生怜妄我妄他妄众生妄一切皆是虚妄
“张施主,你醒了。”忘尘见张错醒来,和蔼地问道。
张错看着面前的忘尘,觉得如沐春风,想天地之大,也不过如此。
急忙说道:“有劳大师挂念。”
忘尘轻轻捋了捋白髯,缓缓说道:“你背后的余毒我已替你祛除,你再休养几天方可痊愈。到时候,是去是留想,施主尽可自行抉择。老衲还有要事,暂不奉陪了。”忘尘说完,就欲离去。
“大师请留步!”张错大声挽留道。
“施主身上虽然余毒已除,但气息尚弱,不可因事操之过急,以免适得其反,急火攻心,反受其累。”顿了顿,道:“施主还有什么事吗?”
“大师,您可看见了与我同来的一位姑娘吗?她长得很漂亮,穿着白色的衣服………”
“施主说的可是玫瑰教教主白玫瑰?”忘尘忽然插口问道。
“不错。”张错高兴地问道:“大师知道她现在在哪吗?”
忘尘闭了闭眼睛,旋即缓缓睁开,道:“她走了。”
“走了?”张错惊讶地说道。
“不错。”
“那她去了……”
“这,老衲就不知道了。”
“那她走之前,留下什么话没有?比如说要回来找我之类的?”张错一边问着,一边推敲着忘尘的神色,希望从他那苍老慈祥的脸上看到一丝线索。
“她只说……”
“只说什么?”
“她只说叫施主不要再去找她了,她不想见你,并叫你忘了她。”
“什么?!”如惊天霹雳,狠狠地劈在了张错的心坎上,张错惊声大呼,脸上表情如僵尸般木讷。久久没有回复过来。
“她真的这么说?”半晌之后,张错忽然抬起脸紧紧地盯着忘尘,像是从这大海般的脸庞中觅得一线生机。
可是忘尘双目如泉,淡然如井,缓缓地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请施主,戒骄戒躁,以清心,淡心,素心坦然地面对这一切。人生,本来就是一场修行。阿弥陀佛!”忘尘说完,转身沉着而去。
“修行……”张错喃喃自语,“我为什么要修行……”靠着墙壁,又缓缓地躺了下来。
等确定飘了远之后,忘尘才停了下来,望着禅房的方向,擦擦额头上的汗水,低声说道:“哎,这可是我第一次说谎,真是太紧张了!差点穿帮!好险,好险!”
心情平静下来之后,他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玄奥这个老秃驴,我靠!自己脑子笨,不想办法,竟然将这么一个烫手的山芋扔给我,真她妈不够朋友!不过……”
他突然又笑笑,拂了拂了疼痛的胸口,捏了捏佛珠,道:“嘿嘿,幸亏我知道了她的弱点……”
笑声渐渐消失在了这“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的清修之地。
一连三天,忘尘都会到张错的禅房中来看望他一次,给他讲一些高深莫测的佛法。张错心在虚无飘渺、模模糊糊中竟然领悟了许多,这让忘尘都为之愕然不已,差点动了收张错为徒弟的念头。但转念一想,这龙泉寺中的和尚早已超员了,虽然寺中香火不断,但这段时间上香之人尽往头上的满圆寺跑,想是满圆寺又想出了什么有奖促销的噱头将游客都吸引了过去,这段时间,寺中的开销常常是入不敷出,自己正想减人,哪里有还有余钱去收什么徒弟,遂看了看张错便不再说什么了。
张错在三天之后拜别了忘尘,独自离去。
可走出寺院,他却没有了目标。
失去了希望,只觉得天地之大,却找不到安生之处,听到鸿雁哀鸣,便不自觉地落下两行热泪,喃喃低语:“你就这么……离开我了吗?……为什么……不想见我了呢?……”
正自惆怅间,忽见天空彤云密布,狂风大作,不多时,便下起雨来。
骤雨倾盆,好似被打翻了的玉壶一般,直向人间倾泻而下。
张错不躲,站在这暴风骤雨中,仰望黑云密布的穹苍,闭上双眼,任狂傲的雨柱狠狠肆虐着似已麻木不仁的皮肤。
暴雨似已被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激怒,加大了冲刷的力度,冲刷得更加疯狂。
忽然,一阵“哒哒”地马蹄嘶吼,在疯狂的暴雨的席卷下显得那么孱弱,张错心神委顿,自是不曾注意。
“哒哒”的马蹄声越来越强,一对黑衣人驾着棕色的马匹在暴风骤雨中急急掠来。
马蹄嘶鸣中溅起了无数水花,与落下的水珠相撞击,最终消弭在层层叠叠的厚重的雨幕下。
一对人马向张错站立之处直奔而来,不退不
避,熟视无睹。就好像根本没有瞧见前方那个人的存在。
就在电光石火间,就在马匹即将要踏上张错的躯体的刹那间,张错动手了。
如奔雷,如迅风,张错委顿的心骤然间活了过来!“清清神功”自体内七经八脉、四肢百骸中疯狂运转,二十七重境界陡然而发,像魔神降世,五指箕张,一个横扫,只见几道亮光朝着马匹直射而去。
四匹马被硬生生地划成了两半!马上的人也像触动火雷一般给弹飞了出去!
惨嘶和惨叫声都还没来得及发出,这四匹已经全部死亡,而四个被抛出去的人也没了声息,不知是死是活。任狂风暴雨冲刷在泥泞不堪的匝道上。
张错颓然坐倒,雨水流淌脸上。身上也被溅满了血迹。
血水和混合在一起,将周围一带的泥浆浸染红!大雨虽然还在愤怒地浇灌,可是这血腥之气却久久不能褪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雨点渐小,彤云渐渐散去,乌鸦在远方凄凉地哀鸣,渲染地四周的一切一派萧索。
到得最后,雨终于停了,不过没有阳光,形成了“也无风雨也无晴”的场景。
血迹依然清晰地留在满是泥泞的水洼中。
四匹马的尸体已被狂怒的雨柱冲刷得肿胀变了形。此时,他看到不远处有一个蒙面人脸上的黑巾已经被冲掉。张错这才注意到,这人是个女子!
而且面目姣好,看起来如花似玉,张错凑近一看,吓得几欲作呕。因为她已经死去了,但双目圆睁,似有不甘之势。
张错的心尖尖平静下来。
看着这尸体,他忽然后悔了。
他开始自责,:我为什么会杀了她们?何况她们都是女人?还有那些马,它们有什么错?平白无辜地死亡?他存细地回想,当时的状况来得太突然,而他只是本能的回应。如果清清神功如此强大,一出手便能致人于死命,那且不是太可怕。当年的柳清清,以一人之力灭掉江湖五大门派,令人闻之丧胆。如今的白玫瑰也是所向无敌。
想到如今的自已,在柳清清细心的教导下,经过几年的苦练,掌握了清清神功的全部技法,那应该是无人能之企及了。
而我张错从一个连房顶上都不敢往下跳的胆小之人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这难道就是命吗?
想到此处,悔恨倍增,“啪啪啪啪”连扇了自己几个耳光!直扇得自己眼冒金星,耳畔嗡嗡不觉,深思恍惚间竟然看到了一封掉在烂草中的请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