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失宠

曲江烟被折腾了一晚,倦极睡去,孟逊只当她息了出府的念头,不想隔天她仍然贼心不死,照旧缠着他要出门。

孟逊可没想惯着谁,见她这骄纵劲上来,也不是个听劝的,当下便变了脸,喝斥道:“胡闹。”

曲江烟这个恨,这是典型的吃干抹净,提裤子就不认帐啊。

她当即就白着脸和小白兔似的望着她,要哭不哭。

孟逊心一软。他固然想在曲江烟跟前立威,但她一味的怕自己,好像也不是他想要的。他补偿般的抚了抚曲江烟的手,道:“别的都能商量,这事不行,你想买什么,交待了让人去买。”

曲江烟不但没靠近,反倒惶恐的退后了一步,荏弱、可怜毕现,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孟逊心下就是一咯噔。

果然曲江烟一改刚才的泼辣,低眉顺眼的道:“是,奴婢知错,奴婢再不敢胡搅蛮缠,奴婢告退。”

她说着倒退几步,想要出门。孟逊软硬不吃,这让曲江烟羞恼不及,她打定主意要换个法子。

她识趣自然是好事,可她这一口一个“奴婢”,提醒她和孟逊身份上千差万别,带着刻意的疏离和撇清,孟逊再蠢也能猜得出她的心思。

他一把拉住她问:“你要去哪儿?”

曲江烟微弱的抬起细弱零丁的脖颈,道:“自然去奴婢该待的地方。”言外之意就是这里是爷的地盘,她不配待在这。

孟逊嗤笑道:“你该去哪儿?”

曲江烟无比委屈,无比哽咽的道:“奴婢已经知错了,不该仗着爷的宠就忘了本份,坏了规矩,以后奴婢再不对爷提过分的要求,爷愿意赏,奴婢就接着,爷厌弃了奴婢,奴婢就窝在奴婢自己的房里等死。”

孟逊打量着曲江烟,目光沉沉的道:“女人就是女人,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功夫,是个人都会,尤其是你,倒是修炼得炉火纯青。”

曲江烟一噎,说不出话来。女人本就势弱,能用的武器少之又少,如果能达到目的,哭闹上吊又算什么?只要管用。

可如果不管用,修炼得再炉火纯青又能抵什么用?

孟逊微扬下巴,道:“什么死不死的,这话爷不喜欢听……”他威胁般的警告她:“以后这话一次不许提。”

曲江烟自嘲的笑笑道:“爷不喜欢听,那奴婢就不说,横竖也不过是这个理,公道自在人心罢了。奴婢从前蠢,其实也未必是蠢,看不到以后,可不就得抓住现在么。”

孟逊神色复杂的瞥了曲江烟一眼,道:“你明白就好,你的现在就是爷。”

曲江烟躬身道:“是。”

孟逊教训了曲江烟,她也确实如他所想般特别安分,只是晚饭后他叫人去唤她,香凝回来道:“江烟已经……睡下了。”

孟逊这个气。

曲江烟还有别的话,可香凝不敢说,曲江烟说的是:“我现在就只是个普通丫鬟,没义务服侍到爷的榻上去,爷要是想要,这府里不缺人。”

孟逊不用问也知道江烟没好话,她倒学会拿乔了,她也不想想她自己是个什么玩意?跟他作颜作色,不想活了吧?

孟逊咬牙道:“去,把她叫过来守夜。”

香凝硬着头皮道:“今儿当值的是……是奴婢。”

不该江烟。

怪不得她这么大劲头,想以此作要挟,逼他屈服呢?孟逊不由的打量香凝,能在他身边服侍的,哪个不是貌美如花,身段窈窕之辈?

江烟虽说长得出挑,可香凝几个也不差,孟逊需要旺盛,但也不是非曲江烟不可。他一指香凝:“罢了,今儿就你吧。”

香凝心里打了个突,见孟逊点名到自己头上,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一时熄了灯,摸黑睡到脚榻上,没等躺下呢,就被孟逊拎到了榻上。

漆黑的夜色里只有衣帛被撕开的声音,香凝捂着嘴,忍受着身体传来的刺痛。

不过是睡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太阳照旧明媚,鸟儿啁啾照旧婉转,可天变了。

孟夫人打发了身边的陈妈妈过来,赏了香凝一套纯金头面,好言安抚了几句,还笑眯眯的打量着香凝道:“嗯,是个有福气的。”

香凝要比曲江烟略微丰腴了些,腰细臀大,一看就是好生养的。

陈妈妈走前也特意瞧了一回曲江烟,在她零丁细瘦的腰胯间打了个转,眼里是几不可见的失望。

曲江烟气得眼睛都红了,她岂是这么个老虔婆能肆意打量和估摸的?她是人又不是牲口。

朱砂等人已经围住了香凝,连声道贺。

曲江烟还有些怔怔的,不解其意。

只见香凝面红如血,低声道:“你们别瞎说,这八字还没一撇呢。”

朱砂笑道:“香凝姐姐也太谦虚了,你怕是还不知道吧?爷一早就吩咐下来,叫人把你爹叫进来,赏了五十两银子呢。太太也说了,明儿就人赐了席面,以后你就和江烟一样,都是爷的通房了。”

被点了名,曲江烟才明白,敢情孟逊提了香凝做通房。

这是给她响亮亮的耳光啊,意思是让她别再自作清高,除了她,这府里美艳的侍女有的是,随孟逊挑,他说要谁,有的是人前赴后继的往他身上扑,而她之于孟逊来说,实在是微不足道。

打击只是暂时的,曲江烟除了失落还有愤恨。她一向是木秀于林、鹤立鸡群那拨的,还少有被人这么打脸的时候。

即使重生到红绡身上,可红绡性子要强、拔尖,是以满院十几个大小丫鬟,哪个不是用羡慕、嫉妒的眼神仰望于她?

曲江烟被人仰视习惯了,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如今稍稍落魄,立刻体会到了什么叫登高踩低、世态炎凉。

香凝的身份待遇一下子水涨船高,自有管事派人替她收拾房间,比照着曲江烟的屋子布置,还特意也给她拨了个小丫鬟,叫做月影。

如今满院子人都巴结奉承香凝,因她比曲江烟性情温和且平易近人,更好说话。

曲江烟被孤立了,那种由高摔到低处的失落还没消退,又被愤恨所埋没。孟逊在榻上跟她胡天胡地时,什么甜言蜜语都说过,可哪成想转眼就翻脸不认人,压根没拿她当个人,不过是料定了她就只是个奴婢,翻不出他手心去。拿好话哄哄,能哄得住万事大吉,哄不住就给两棒子敲打敲打。

可见她再有一张像曲江烟的脸,在他的自尊和威严跟前也不值几个钱。

曲江烟恨恨:她才不稀罕他的宠呢,他愿意宠谁就宠谁,别说只收用一个香凝,他就是把这院子里的二等、三等丫鬟都收用了,关她什么事?

以后他不来她房里更好,也免得她一边要打迭精神敷衍他,一边心里犯硌应。

可话是这么说,一旦失了孟逊的欢心,曲江烟的境遇是急转而下,有目共睹。

孟逊一连晾了她小半个月,每晚都是召的香凝。两人闹的动静极大,三更半夜要了两三回水,整个院子的人都没睡好。

曲江烟最禁不得闹腾,没两天眼圈下一片青黑,偏偏所有人都认定她是因失宠才寝食难安,话里话外都是明着劝慰,实则是看她笑话,更有甚者还假好心的道:“爷不是个喜新厌旧的人,等过些日子,还是会叫江烟姐姐近身服侍的。”

对,因有了香凝,孟逊的衣食住行再不需要曲江烟料理,香凝只有比她更细致、更妥贴。曲江烟的饭食也大不如前,从前她想吃什么,竹纹一句话大厨房就能立刻送来,如今却是敷衍了许多。

竹纹去讲理,大厨房的人好一顿排暄:“真当自己是姨娘呢?都是通房,怎么不见香凝颐指气使,挑三拣四?这人要惜福,别好好的把福份都折腾没了,那时候可是哭都没地儿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