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来临前夕

温情的桌子是个方桌,左右两边分别坐了两个人,两个少年,两个身着锦衣的少年,两个左手各持一把剑的少年。温情坐在两少年的中间,他的对面正好空着一座位,显然,他没有说谎,的确是特意留给吾影的位子。

吾影坐了下来。两少年准备替吾影斟一杯酒。刚起身,就被温情顺手一摆,示意他们坐下。温情起身,拿起酒壶,亲自向那一支空杯里添了满满一杯。

随即笑道:“吾兄,且先饮一杯,再吃那茶也不迟。”

吾影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顿感沁透心脾,香醇之极,忍不住夸口赞道:

“确实美,美得很呐!和昨日你我喝的大有不同,却都是佳酿。”

温情道:“不错,昨日的酒,清纯香甜,喝下之后,令人精神抖擞,虽当时却无醉意,但酒的劲道却是绵绵无期啊”

吾影含笑微微点头,示意赞许,又接着道:

“今日之酒,入口冰凉,入肚之后,就似有文火燃烧,然火的温度却刚刚好,一点也没有灼热的感觉,当真是身子驱寒的极品。”

温情接道:

“就是不知劲道如何?是否也是绵绵而来?”

“绵绵而来,哈哈...”吾影笑道,顺口就接了过来。

突然吾影住了口 ,那半个“哈”声就像是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发不出来一样,只是张着“哈”的口型。

温情吃了一惊,他以为吾影笑得太急,呛住了。忙道:

“吾兄,你怎么了?”

只见吾影脸色已变了,变得焦虑起来。剑眉一皱,盯着温情,口中反问道:

“绵绵而来?”

温情一呆,他不知道吾影问这话的意思,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作答,只得回答说:

“莫不是有什么问题?”

在这种时候,完全不知道对方究竟说的是什么,这句话无疑是最好的回答,正是这种回答又把问题抛给了对方。

吾影收回了目光,神情仍是着急,眉头又一皱,看向温情,突地说道:

“温兄,你信我么?”

温情又是一呆,他没想到吾影会突地这么一问,依他所想,吾影会直接对他说心中的疑问,可是并没有。他不是信不过吾影,相反他很信任,他的信任就在昨日与吾影一起喝酒时便确定了。酒逢知己千杯少,他昨日突然有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发自心底,毫不做作。因为在酒席中可以看出一个人的人品,而他就在与吾影痛饮时,看出吾影正直坦荡,是个值得深交的君子。是以他听到这么一问,心里难免有点惊讶,也就自然而然的一呆。

惊讶一闪而过,随即回道:

“吾兄,浩浩荡荡,我当然信得过你呀。”

吾影听他这么说,就凑到他身边说道:

“昨晚夜半三更时分,我无意听到天魔教今日有所准备,会对今日在场武林门派人士设伏。”

温情一听,脸色骤变,脱口道:

“魔教?他们怎地会来?”

于是吾影就将昨晚之事快速地说给温情。

天色渐明,天边已露出七彩云霞,映得半边天就像是彩色绸缎布匹一样,甚是美丽。

魔教早就是江湖人谈虎色变,闻风丧胆的恶魔。据传他们杀人如同草芥,更有千百种令人痛不欲生折磨人的方法,食人之躯干更是司空见惯。落入他们手中,手段之残忍,可想而知,倒不如在受折磨之前,自行了断。这是江湖传言的魔教,没有人敢视之无睹。

温情听完吾影说完后,也不由得一惊,面容变得甚为严肃,他握起吾影的左手,正色道:

“吾兄,此事关系重大,咱们得早做防范啊。不如咱们将此事现在就告知在场众人。你意下如何?”

吾影右手也随手一搭,搭在温情的左手上,点头道:“愚兄正有此意。”

大厅里此时更热闹了,已有好些豪客们远道而来,此刻正饮着美酒,吃着佳肴,嘴里还不忘评头论足。有的干脆聊起江湖的所见所闻,一杯美酒下肚,便又开始滔滔不绝来,听的人是点头称赞,拍手叫奇,一时之间,大厅如同沸腾的汪洋。有人的地方,就有语言的碰撞,就有消息的传递,人群就是一个提供语言碰撞,消息传递的场所。更何况在这有如此美酒佳酿,如此美味佳肴的“悦来香”呢?

吾影看着温情,温情也正看着他。

突地,一个声音在大厅里爆开了来。

“各......位......”

满堂豪客不禁一颤,只听得“各位”两字拉的极长,且这两字听在耳里,声如洪钟,雄浑强劲,直震得心头嗡嗡作响,久久不能平复。就连温情也是一惊,心里不禁暗自佩服发声者内力浑厚之极,颇有劈天盖地之势。

语声未落,只见一人已掠上酒楼楼阶一处楼台,身形笔直自然垂落,长袍飘飘。一副俊俏江郎面孔,双目炯炯有神,剑眉微挑,头发稍稍凌乱。本是热闹非凡的大厅此时一片寂静,从来没有的寂静,仿佛彼此的心跳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厅里的每个人,更是神态各异,有鄙夷,有惊诧,有愤恨,有赞许,有发呆,当所有的神态随着楼台那人的长袍归于平静后,最终都化作了满脸的好奇。

片刻,厅堂人群里冒出来一个苍老声音:

“阁下,内力惊人,老朽好生佩服。却不知,此又是意欲何为呢?”

楼台那人微笑道:

“在下一时之间,扫了各位的雅兴,实在抱歉”,楼台那人抱了抱拳,接着又道:

“但在下眼前的确有一件要事,刻不容缓,此事关系到武林安危,也关系到在场的身家性命。”

在场所有人一听,此事与性命攸关,皆都变色,已有人抢先道:

“此事如此重要,还请阁下快快说将出来。”

楼台那人正色道:

“在下探得天魔教今日有所行动,会在城外三十里处设下埋伏,待众位酒足饭饱之后返回途中,将众位一网打尽。”

厅堂人群顿时一阵慌乱,有的甚至抱怨后悔来此,如今却在异客他乡,心中不禁想起家来。

慌乱仍未停息,三五成群,却在商讨对敌之策,一时之间,厅堂几乎炸开了锅。

只见先前那老者大步走向前来,举起双手示意大家停下,道:

“各位稍安勿躁,容老朽再多问几句,然后再做商议。”

厅堂人群语声渐渐弱了下来,已有人附和道:

“对,咱们还是先问清楚再说。”

那老者上前一步,拱手道:

“老朽燕正北,承蒙阁下将此消息告知,想必天魔教此行早有安排,却不知阁下如何探得魔教行踪?”

楼台那人道:“听的。”

人群中又有一彪形大汉走上前来,抢着道:

“哦?哪里听的?”

楼台那人道:

“就在这酒楼的房檐上听的。”

大汉道:

“什么时候听的?”

楼台那人道:

“昨夜夜半十分。”

又有三个身着淡色黄袍,手握铁剑的中年人士走上前来,中间为首的一人手捻颔下胡须,轻轻道:“阁下是说,昨晚夜半时分,在此酒楼房檐之上听得天魔教在城外三十里处设伏的消息么?”

楼台那人道:“不错。”

中间那人“哦”了一声,缓缓道:

“三十里的路程,若是以脚力而论,确实不远,但若以耳力来论,可就甚远,甚远。”说完,顿了顿继续道:

“阁下却是如何听得的?”

人群中又是一阵骚动。

一个身着白色长衫体型消瘦的中年文士缓缓走上前来。他并有发问,而是看着楼台那人,似乎是在等着楼台那人的回答。

楼台那人顿了顿,却并有立刻回答这最后的发问。要知道一个人要能在江湖很好的行走,靠的是智力与武功,后者更甚。而任何一个人都有自己引以为豪的成名绝技,这些绝技更是精妙绝伦,高深莫测。既是绝技,当然能够掌握的人也是寥寥无几,因此也更显得难得可贵。世上越是罕见的东西,人们就越想占为己有,越是难拥有的东西,人们还是想占为己有,越是用途大的东西,人们更是想占为己有,绝技正是这样的东西。是以楼台那人沉思片刻,若是说自己有一门功夫,可以屏气凝神,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方圆百里可一览无余,岂不是泄露了自己的武功?要知道,一个人如果让别人知道了自己的武功,终究不是件好事,有时还是件要命的事。这就像,一个人被别人偷窥了自己的隐私,是件既不好又要命的事。

但他又转念一想,如今大敌当前,本应同仇敌忾,自己虽是浪荡游人,却也不愿在如此知情的情况下坐视不理,即使自己以后陷入江湖纠纷,那也是以后的事,况且自己又不是贪生怕死之徒,当前为大,今后为小。念及至此,楼台那人心中豁然开朗,当即说道:

“实不相瞒,在下无意学得一门武功,唤作‘四象决’,可辩声听位,可达千里眼,顺风耳之效果,此功法极为高深,在下也只习得三成功力。正因此功,在下才能听得天魔教计划之事。”

厅堂顿时一阵惊叹。

白衣中年文士又将这惊叹之声归于平静,踱出一步,缓缓道:

“阁下武功精妙,确实令我等佩服。但不知阁下是谁?所说之言,又有何凭证?”

楼台那人一听,眉头一皱,心想当前情况危急,自己已经说得再明白不过了,眼下应当立即做好部署,一来以防魔教偷袭,二来彻底破了魔教的诡计。如此耽搁之久,只怕魔教计划有变,到那时,当真是为时已晚了。没曾想到那中年文士却是如此不肯善罢甘休,心里不禁暗暗着急。但眼下这般境况,若是自己不能彻底解除他们的种种疑惑,只怕误会之深会更甚之,耗时之长越久之。于是他顿了顿道:

“在下吾影,所言句句属实,还请各位早做防范。”

中年文士明眸精光一闪而过,抱拳缓缓道:

“吾影?今日之前却从来没听说过,相信在场各位也是从没听说过的吧?”

只见吾影面色微变,沉声道:

“在下虽在江湖,却很少露面,区区名号更是鲜为人知,不知也不足为奇,阁下何必苦苦纠缠呢?”

中年文士突地冷笑道:

“好一个苦苦纠缠,说得倒也轻巧。”

吾影脸色一沉,目shejing光,沉声道:

“那你想怎样?”

中年文士笑道:不想怎样,只是阁下所言,却难令人信服。他

突地转过身,接着道:

“各位,此人突地出现在此,又突地告诉我等天魔教在城外三十里处设伏,如若他说的是真,依你们之见,今日我们还要出城吗?”

人群中嗡嗡一片细语,有人说道:

“如若是真,我们定然不会冒然出城,要不然岂不是正好中了圈套。”此语一出,人群中又是一阵附和的声音响起。(是呀,傻子才会出去呢,傻子才会去送命呢。)

中年文士,接着道:

“但如若为假,天魔教假借城外设伏,暗地早就潜入城内偷窥我等对敌之策,在暗中下手,我等岂不是真的中了圈套。”人群中一阵惊呼,此刻都惊叹天魔教之歹毒,计划之周密。一老者说道:

“那么此人和这件事又有什么联系呢?”

一青年汉子道:

“对呀,此人为何在此,难不成他就是魔教中人?来此混淆耳目。”

中年文士接道:

“这位兄台眼力真好,没错,他就是天魔教派来的细作,来此稳住我等,暗中接应天魔教将我等一网打尽。”

厅堂里一片哗然,人声四起。

吾影脸色沉得更加厉害,他本是好言告知,没曾想此间人人俱都认为自己为魔教细作,厅堂满座又皆都纷纷叫嚷,扬言铲除自己。一时只觉心胸气血上涌,面上青筋兀自暴起,正欲发作,突听得一声大喝。

“岂有此理,简直一派胡言。”字字铿锵有力,话音未落,人影晃动,楼台处已不知不觉多了一人。

那人拂袖一挥,劲风舞舞,突地风势渐弱,衣袖归于身前,大声道:

“诸位稍安。”顿了顿,又接着道:

“在下相信吾影所说绝对非虚。”

厅堂一瘦脸汉子接道:“你又是谁?凭何信你?”

瘦脸汉子刚发问完毕,旁边一黄衫大汉抢着道:

“哎呀周兄弟,他你都不知道呀,仙鹤山庄的wengongzi---铁扇温情。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wengongzi凭一把铁扇赢了云游和尚智方大师而斩杀了乐山老怪。”黄衫大汉脸上渐渐绽出笑容,说得甚是得意。

仙鹤山庄,当然是人人都知晓的。起初只是创庄之人简单地起的名字而已,而后几经几代,声名渐渐浩大。当年温多伦以剑单挑少林,武当,崆峒,逍遥四派,虽不是什么血战到底,但点到即止的比试也分出了高下,自此江湖上温多伦的盛名便一直流传。后来,铁扇温情与乐山老怪一战,双方拆了百多招,乐山老怪终究不敌,惨败。乐山老怪,作恶多端,行事诡异,烧杀抢掠亦是常事,最让人胆战心惊的是吃人心肝,饮人脑浆。铁扇温情大胜之后,趁机欲杀掉乐山老怪,恰巧碰上智方大师,智方大师慈悲为怀,拦下了这一杀着。因此两人立下约定,若胜得了智方大师,乐山老怪任凭处置。智方和尚虽是云游,但时时刻刻都没有停止普度众生,他又懂得医理,救下了许多百姓,也感化了许多的人,因此整个大地都弥漫着他的英名。

铁扇温情早就听过智方大师的事迹,心里对他很是钦佩,只得想个这样的法子让他将乐山老怪交给他。双方对拆上千招,招招没有致命的杀着,在第一千零一十招时,铁扇温情铁扇一开,挡住了智方大师双掌的来势,左手化拳为指,身子微微一侧,已绕到智方大师身侧,双指笔直的向智方大师穴道上击去。

智方大师双掌急速收回,护住穴道,身形向右一侧,掠出几丈。智方大师履行约定,将乐山老怪交给了铁扇温情,叹道:

“看来我佛也救不了你了,愿你来世好生修行,切勿再作恶,阿弥陀佛。”

这一战铁扇温情既胜了云游和尚智方,又除去了武林大害乐山老怪,铁扇温情的侠名更盛,铁扇山庄的威名远扬。

温多伦与铁扇温情又是怎生的关系?温多伦有一孙,名唤温情,铁扇温情。

那黄衫大汉,说起温情的威名,就如同说自己一样,满心欢喜,神色之间得意已极。那瘦脸汉子在江湖上行走已有多年,铁扇温情他也当然早都听过,只是此间铁扇温情就在眼前,自己不但没有识得,反而问出‘你又是谁’的愚蠢的话来,心下暗自羞愧,不知不觉的将头沉了下去。

温情接着道:

“不错,在下便是铁扇山庄的温情。在下以山庄名誉作为保证,吾影所说确实如此,咱们还是早作防范,勿要再逞口舌之强。”他此语一出,犹如一粒安心药丸,平复了每个人的躁动的心。顷刻间,厅堂众人也无异议。

黄衫汉子说道:

“有我们铁扇山庄在此,你等还有什么可说的。为今之计,是快些有个对策来。”他说的很是得意,竟将自己不知不觉地纳入了铁扇山庄的一员了,是以才有“我们,你等”的词脱口而出,而浑然不觉。

吾影转眼感激地望了望温情,又看了看黄衫大汉。翻滚的气血终于沉了下去,面色也归于了平静。热闹非凡的“悦来香”也归于了平静。

城外三十里处。

一骑高头大马飞奔而来,马蹄声起,沙石四落,尘土飞扬。蹄声渐响,健马渐近,转眼已到近前。马还未止步,一人自鞍上掠了下来。

“禀教主,咱们在此伏击一事,敌人已经知晓,陶先生命我前来通禀,望教主定夺。”

“哦?”舒赫天看向了肖护法。

肖护法也在同一时间一怔,见舒赫天的目光投向了自己,知道自己必将对此有个说法了。他脸色已变得铁青,对来人质问道:

“快说说是怎么回事,敌人怎地知晓?”

只听那人道:

“‘悦来香’中有一人唤作吾影,他用了一套精妙的功夫‘四象决’将我们此次计划全都听了去,知道我们会在此地设伏。”

肖护法听他如此说,面色缓转,暗暗放下心来,至少不是自己安排失当,更不是自己泄露了机密,也因此不用在接受舒赫天目光的质问。但毕竟这次是舒赫天期待已久的良机,又是自己负责一切,出了差错,他怎么也难逃此咎。

他躬身道:

“是属下失误,请教主责罚。”

舒赫天哈哈笑道:

“无妨,有如此高手,我倒要会一会了。”

“陶先生在做什么?”

那汉子正欲回答,林间突然起了风,吹得呼呼作响,瞬间已袭到眼前,风卷起沙尘,化作了一道灰蒙蒙的烟雾,将舒赫天等人没入了其中。此地靠近树林,狂风席卷是常见的事,并不为奇。那汉子顿了顿道:

“回教主,陶先生见计划泄露,料想,他们会更加防范,一时不会出城,就在众人面前借故扰乱判断,拖延时间,暗中探得敌人商议计划。陶先生特派小人回来等教主重新定夺。”

风势渐弱,烟尘已尘归于土。

舒赫天听后,一阵大笑,神情中甚是悠然自得,一点也没有失望的意思,仿佛一切全在自己掌握之中。

“‘四象决’?怎样的武功?”

“回教主,据吾影那厮所说,此功法最高境界,方圆百里一览无余,众声皆入耳中。那厮武功虽高,却也没能到达此境界,只是三成而已。”

肖护法一阵惊叹:

“那岂不是千里之眼,顺风之耳么?”

“我倒很愿意见识这位奇人了。”舒赫天赞叹的说道。他虽为天魔教教主,惜才之心却是浓厚,所以心中也不免佩服身怀‘四象决’的吾影,所以称之为‘奇人’也不为怪了。他突然转口接道:

“只可惜...只可惜此次计划败露,我等只能再待良机了,撤下所有人回摩诃峰。”

他说这句话时大有英雄落寞之意,说的很不情愿。但他说这句话时,又说的很大声,似乎是故意说给人听的。

肖护法和先前那位自马上掠下的汉子一脸的茫然,目光齐齐地看向舒赫天。

突然,又起了风。风随着树叶的飒飒的声响已来到了三人面前。舒赫天袍袖呼呼作响,呼呼之声突地又夹杂着一阵轻吟。

舒赫天已拔了剑。

肖护法一怔。

那汉子也一阵哆嗦。

剑光霍霍,唰唰几剑,地上已是几个大字映在眼前。

肖护法和汉子这才稍作镇定,走近一看,先前茫然之情已荡然无存,心中暗忖:教主心思原来是这般缜密,真是自愧不如。

其实这次的计划很简单。简单到甚至都算不上是计划。有时候越是简单,越是会引起猜疑之心,越是简单,就越是能达到目的。简单才是最周密的计划,所以简单有时也是件好事,一件极好的事。

城外开阔,又有茂密森林,乃是掩人耳目之好所在。于此处悄然无声实施偷袭,也是不错的想法。要知,两军对垒,若不费一兵一卒,就可破敌,乃是上上之策,动动口舌,就另敌军方寸大乱,更是绝策。大军尚且如此,其他势力何尝不可以借鉴呢?

一个好的将军,是不会拿自己士兵的性命作为儿戏的。一个好的将军爱惜自己的士兵,就像爱惜自己的身体一样,一旦身体垮了,将军也将性命堪忧。

舒赫天固然是一个好的将军,惜才如金是他这个天魔教教主与众多古往今来的魔教教主所不符的。可是要成大事,必将有牺牲。牺牲在所难免,可却可以控制 。是以他想出了个用毒的法子,可避免伤亡。

这种毒,天下罕有,本出自摩诃峰一用毒高手之手,可解之人除用毒本人外,目前尚未有一人。

待到‘悦来香’宾客返回之时,必将陆陆续续,趁此良机再用各门各派之所长,各个击破。纵然有武功高强之人,也早已身中奇毒,毫无施展之际,就像是砧板上的鲜肉,任人宰割。返途之人,不知何时中毒,亦不知被何人所袭,只识得来袭之人武功身法,纵然有漏网之鱼,也只得凭所见的武功身法进行揣测,然后找到所属门派前来要人。

种种机缘巧合下,城外无疑是最好的地方。

人世间,最可怕的就是猜度,它就像一把利剑,直刺心间,令人痛彻心扉。

一场猜度引起的江湖纠葛本应就此拉开序幕。可谁又能想到,有一人,身怀秘术,竟洞察了先机,致使城里的人无法出来,更无法经过此地。

既然如此,唯有进城。

舒赫天也是这样想的,进城。

虽是这么想的,却还是说,让所有人撤回摩诃峰,再待良机。

这当然是做场戏罢了。做给谁的呢?做给他心中的那位奇人---吾影。

他听到‘四象决’的厉害,料想

当时很有可能,吾影又在暗自凝神倾听。因此就来个将计就计,大声说撤回,其实便已决心入城,因此拔剑在地上刻下了几个大字:

隔山有耳,即刻入城,秦,离,齐,关随行。

悦来香。

悦来香终于静了下来,至少没有先前的人潮如涌,没有了沸声四起。

燕正北突地说道:

“wengongzi,老朽有一提议,不知可否?”

“燕老前辈但讲无妨。”

“老朽带一些人前去城墙之上观察敌情,一有风吹草动就差人回来禀报。”

“此行倒也可以,总比在此坐以待毙要好些。”

燕正北已率一行人出了‘悦来香’。温情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禁暗自思忖:燕老前辈虽已年迈, 行事仍就老练,当断则断,从不拖泥带水,周身上下,又都透着一股凛然正气,真乃大丈夫是也。随着燕正北一行人渐渐没入温情的视线,温情突地暗自奇怪:天魔教居于城外,想必城内定有内应,内应也必会时刻将此地动向传出城外。可是既已传出城外,为何迟迟没有丝毫反应呢?若是有反应,又是作何反应呢?既是内应,为接应外围,于内也是可以做做手脚的。他环顾四周,似乎是在寻找这个内应,目光扫处,见那黄衫汉子已自斟一杯酒,然后举起杯盏至唇前大口咽下。目中光芒闪烁,当下大喝一声:不好。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喝,使得厅堂各人一惊,目光如万道利剑般向温情投了过来。那黄衫汉子也是一惊,手中之杯随着手自发地一抖,竟差点落到了地上。不过那黄衫大汉生性憨厚,见铁扇山庄的铁扇温情如此一喝,一脸茫然,不知是何缘故,于是忙问道:

“怎么了。温兄?”

“此刻起,大家谨慎饮食,莫要中了奸计。”

“啊?你是说,酒里,菜里有毒?”黄衫汉子道。

“我也只是猜测,谨慎点总是好事。”

“啊,温兄,你怎么不早说,我都不知不觉喝了好多了。”

“那你就等毒发身亡吧。”温情打趣的说道。

“啊,这...这...”那黄衫汉子‘这’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字来,长叹了一口气。

厅堂其他人看着这黄衫汉字的窘态,也不禁被他逗得笑了,但仔细一想,自己也何尝不是在不知不觉中用了饭菜,吃了酒食,只是目前自己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异样,所以才渐渐放下心来。

这时,门外走来三名劲装灰衣汉子,当前一人看向温情,温情也与他相视一眼,只听那人道:

“禀wengongzi,燕老前辈要我等前来带话给你,目前城外暂无异样。”那人说完后,转身又走了出去。

温情这才明白是燕正北在城墙之上差人回来的。心想:燕老前辈如此尽心尽力,当真令人佩服,我堂堂六尺男儿怎可稳坐于此,不作为呢?他突然灵光一闪,拉着吾影的手侧耳轻轻说道:

“吾兄,你不妨再听听天魔教有什么动作,顺便也让我瞧瞧这‘四象决’的厉害。”

于是吾影又暗运神功,凝神细听。

吾影听了很久,一直听到飒飒的风声响起后,又等了好久,终于没了声响,才收了功。他缓缓睁开眼,满脸疑惑。

温情忙问:

“怎么样了,吾兄,怎样了?”

吾影收了收神,说道:

“天魔教准备撤回他们的老巢了。”

温情吃惊地看着吾影:“咦,他们真的撤了么?”

“天魔教教主舒赫天闻言计划败露,亲口说的,也不知是真是假,不过他说完后,就再也没有声响了。我又听了很久,见迟迟无声,这才收了功。”

温情听吾影如此一说,也是喜形于色,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告诉众人,刚有这个想法的时候,就被吾影拦住了。

“温兄且慢,还有一件事。”

“哦?什么事?”

“我们这里有一个陶先生的人。”

“陶先生?怎么了,你认识?”

“我倒不认识,我只知这位陶先生恐怕已就在我们当中。”

“他是个怎样的人?”

“他就是天魔教暗中窥视我们的。”

“你可知道他是谁?”

“不知道。”吾影心中轻叹了一口气。

“也没听到?”

“没有。”吾影终于叹了口气。

“你怎么叹起气来了?”

吾影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不是说过,我这门‘四象决’功夫,百里之内,可窥万物么?”

“是的,你的确说过,我也好生佩服呀。”

“可是那也是需要达到十层才有的效果啊”

“你没有十层的功力?”

“我只不过才练到三层而已,再欲上练,已是止步不前了。”

“因此,你便叹气?”

“差不多是这样的。”

“差不多?是差多少?”

“我本来可以听得‘陶先生’是谁,可是就在那一瞬间,突然起了风,风还很大,几乎淹没了说话的声音,也就没听清楚。”

“要是你有十层的功力呢?”

“百里之内,如同亲临,分毫不差。”

“妙,妙,妙,简直妙不可言。”

“你不觉得可惜么?”

“一点都不觉得。”

“一点都不?”

“一点都不。”

“至少,我们知道他叫陶先生。”

“不过我要将这个消息告诉燕老前辈。”

“他难道不是‘陶先生’?”

“他绝对不是。”

温情起了身,正要往出走。黄衫汉子叫住了温情:

“温兄,你要到哪里去?”

温情道:

“去燕老前辈那儿。你要一起么?”

黄衫汉子摆摆手,笑道:

“呵呵,不去了,不去了,你去吧,替我向燕老爷子问好,说我很是挂念他呢。”

“这个一定。”

温情走出了门。

温情大步走来,远远就看见燕正北在城墙上向远处张望,有时来回踱步,似乎是想着什么心事。

燕正北眼角一瞥,见温情正向自己走来,于是挥了挥手,向温情打了招呼。

温情也挥了挥手,身形停住,在离城墙还有六丈处停了下来。身形又一旋,轻轻一掠,已跃上半空,如雄鹰展翅翱翔般仰天而起,单掌变了几变,已在恍惚之间连变数招,变招之间,暗提真力,又是一跃,人影已是在城墙正上空,身形飘然落下。

燕正北一声惊叹。

“好俊的轻功 ,当真是让老朽开了眼界。”

“前辈面前,怎敢班门弄斧,让您见笑了。”

“wengongzi,怎地来此?”

“适才前辈差人告诉我城外境况后,我便让吾兄弟再探天魔教,没曾想到,天魔教知道自己形迹败露后,便准备撤回摩诃峰了。”

“所以,你来...”

“在下一时不知其否,特地前来请教一二。”

“是谁说撤回的?”

“天魔教教主---舒赫天,他亲口说的。”

“据老朽所闻,舒赫天并不是阴险狡诈之人...但也只是听闻,何况他已贵为天魔教教主。”

“那依前辈之见呢?”

燕正北踱了几步,才缓缓道:

“老朽也不知虚实了。”他又走到城墙边上向远处望了几眼,转身接道:

“不过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严加防范总不会有错的。”

已是日上三竿时分,来往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要是以前,此刻城内,城外必定都是一片热闹景象,可是今天却一点也没有那种热闹气象。虽然来往行人渐多,但都行色匆匆,好像是都急着回家似的,没有过多的停留,偶尔有人稍作休整,也都是窃窃私语一番后,便都匆匆离去了。一时之间,城内外气氛沉闷,都有点令人窒息了。

温情,燕正北立在城墙之上,目光投向来往的行人,其中不乏慕名而来的豪客,途径此地的商旅马队,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

行人依旧繁多,气氛依旧沉闷。

燕正北目光在一行十人身上停住了。

“wengongzi,看这行人如何?”温情顺着燕正北手指的方向看去。

为首一人身形微胖,身着上好丝绸衣服,只是这种布料却是很少见。其后两人并作一排,前两排衣服乃是中原常见款式,四人衣服颜色尽不相同,蓝,白,褐,紫。再往后两排身着黑色麻布衣服。最后一人着一银色长袍,单手负在身后,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温情看这行人服饰如此不同,心下也不禁暗自奇怪。回道:

“不知是何处豪客竟这般潇洒。”他刚说完,就已意识到,自己有点文不对题,答非所问了,忙接道:

“不过,为首一人步履沉稳,想是内力极为深厚的了。中间四人红光满面,透着雄劲的气息,内家功夫必定超出常人,后四人手脚灵活,也可算是一等高手,至于最后一人...”温情沉吟了一会儿,才又说道:

“最后一人,面容冷清,步伐似呆非呆,似木非木,完全没有路数,实在看不透庐山真面目。”

燕正北微微点头,表示认可。接着道:

“中间四人脚步轻盈,轻功恐怕是当世罕见的了。”

温情边听边看向那四人,果真脚步轻移,踏地无尘。

“那最后一人呢?”温情见燕正北苦笑一声,正欲发问,却听得燕正北说道:

“哎,这个人全身上下都是冷冰的,没有丝毫表露,我也是捉摸不透。”他继续道:

“要知道一个人若是天生就将自己包裹起来,是永远无法让人看到其内在的。”温情接道:

“比如他就用‘冷’将自己包了起来,很自然的‘冷’。”

“不错,就是这样的。”

说话间,两人又看向了这一行十人,尤其看了那最后的冷面人。燕正北又道:

“有一点是肯定的。”

“哪一点?”

“那人最厉害的杀着。”

“是什么?”

“冷酷无情。”

温情不禁笑了,燕正北也是一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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