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愤然出手

温情全没想到燕正北年龄虽老,却也是个风趣之人,这不禁让他对这个老人更有了好感。想来燕老前辈年轻之时也是个潇洒之人,快人快语,豪情万仗,敢作敢当,智力超群的大丈夫。无奈岁月如刀,刀刀催人先老,眨眼之间,已是古稀之年。想到此,温情心中一阵感叹,直恨生不逢时,相见恨晚。人一生之中,能遇见几个自己打心底佩服的人,又能遇见几个相逢知己?他想到自己江湖经验已是足够的丰富,在燕老前辈面前却相差甚远。方才,燕老前辈看到的比自己多得多,想的也多,着实不令人佩服。并且,燕老前辈也愿意讲给自己,和他交谈,胜过在江湖上行走所积累的任何经验。

话不投机,半句多,话一投机,万句都嫌少。与他相识,绝不是憾事,与他错过,反而是件大大的憾事。

那一行十人,已经行至据城墙二十丈处。燕正北与温情仍然看了很久。越是近处,越是看的更清。温情心下奇怪:咦,这些人神色泰然,仪态潇洒,步伐不紧不慢,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似的。他向燕正北投了个疑惑的眼神,说道:“这些人怎地这般从容?”

燕正北虽也在注视那些人,注意力却全都集中在那个冷面人身上,听到温情如此一问,这才又看了看那一行人,果真没有丝毫慌乱的样子,他一阵诧异。

良久,他一招手,已有两人来到近前,他吩咐两人密切注意那一行人在城内的动向。待两人走后,他转身说道:“但凡非同寻常的境况,都要以非常之心对待,但愿这些只是久经江湖豪客而已。”

温情赞许的点了点头:是不是豪客,在下去看看便知。

“老前辈,可否一起同去?”

“wengongzi先去,老朽随后就到。”

身形一闪,已跃下城墙,人影便落到了城内十丈开外。

燕正北看着远去的背影,叹道:“真是后辈英才啊,老夫当年也没这般身手。真是该归隐了。”又是一阵感叹,目光中现出淡淡的忧伤。

就在燕正北吩咐的时候,那十个人已进了城。温情一跃落地之后,就悄悄地跟在他们后面,同时也跟着的当然还有燕正北吩咐的那两人。温情料想他们也会去‘悦来香’,毕竟那里的酒太香,那里的菜,太美,那里的人,太多。于是他加快脚步赶在了那十个人的前面,已经先进了‘悦来香’。

温情快速的走到吾影的桌子旁,事实上这是他的桌子,小声说了说。

此时的厅堂虽没有之前的热闹,但厅堂的人数之多,仍不减先前,反而更甚,是以每个人都发出点声音,都足够淹没一个人正常说话的声音。每个人似乎都藏着心事,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不知如何是好,在这个有酒有菜的酒楼里,不敢大胆的吃,不敢大胆的喝,要是实在饿得厉害了,渴的难受了,也是在用自家的验毒秘器试过之后,才敢大胆的吃喝起来。没有什么能抵抗得住这种自然地生理需求,他们明白,纵是死,也得做个饱死鬼。可是谁又想死呢?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不能轻言生死。因为活着固然是件美好的事。

门口的光亮突然暗了下来。

有人进来了。

十个人陆续地进来了。

霎时间,就好像有一道亮丽的风景突然出现在厅堂里一样,又好似有一股邪风破门而入一般。数不尽的眼睛齐刷刷地射向这十个人。随着他们每一步的前移,一种慑人的力量也如影随至,直逼得众人目光后退。

就算是这种情况,店家伙计也得前来招呼,来到酒楼的都是客人。

一个体型显胖的伙计陪着笑走上前来招呼道:

“几位客官,这里已经人满,您几位上楼上雅间如何?”

遇上这样的人,只要伺候好了,伺候舒坦了,一般是不会找麻烦的。这样的人一般都是比较高傲的,不屑与人为伍的。这个胖伙计就是这样想的。

不料---

一个冷冷声音道:“雅间人多么?”

“不多,不多,专为您几位特供的房间,就您十个人。”

“可是,我们就喜欢人多的地方。”

那胖伙计心头一震,知道自己已经遇上硬茬了,可眼下厅堂确实已满,并无座位。他本想再去好言解释,可一想到方才那人语气倔强到不可抵抗,就不敢再说一个字了。只得委屈的说道:“客官,您稍等,小的想想办法。”说完后退着躲开了。他一转身,就后悔起来,明明是怎们也增添不了桌凳么,怎地想办法?一脸委屈状的奔向了大掌柜。

十人当中,先前开口的是个蓝色长袍的中年人,此刻他又向前走了几步,在一张宽大的,已有人坐着的桌子旁边停了下来,他的旁边依次是白袍人,褐袍人,紫袍人。紫袍人后面是一个冰冷的人,冰冷的人旁边是一个微胖,衣着华丽的人。冰冷的人后面是四个身穿黑色麻布衣服的人。

先前的蓝袍人,目射寒光,瞪着桌前的人冷冷道:“能否将此桌让给我们呢?”他语气虽冷,说的倒也客气,反而让人有一种不可拒绝的感觉,事实上,也不敢拒绝,尤其是在见到那双寒光逼人的眼睛之后。

这张桌子共坐了六人,老少皆有,语言统一,口音相同,似乎是来自同一个地方。年长的一人,颔下胡须垂下,像是经过精心处理过的。他一抬头,目光与蓝袍人相对,瞬间觉得头皮发麻,令他自觉地在心里打了个寒战。他本能地想避开这道寒光,微一偏头,刚好又撞上了蓝袍人身后其他人投过来的目光,除了微胖的那一人目色柔和之外,其余人都是一本正经,凝目而视。霎时,他只觉身处艳阳冬日,万千寒流袭来,心头一阵眩晕,踉踉跄跄的向后退着。

“二叔...二叔,你怎么了?”一青年连忙扶住那个年长的人,口里急的大叫。

年长的人听得青年叫声,这才晃过神来,方自镇定,低声说道:

“二叔没事,咱们让开些,回房里去。”

转身避开了,径直向楼上走去。

众人看着那六人突然离开桌子走开了,一阵惊异,不知方才片刻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道是那长者太过怕事而躲开了。有人竟想嘲笑他们一番,又见那十个人此刻已顺势坐在了本属于他们的位子上了,到嘴边的话硬是咽了下去。

城墙之上。

“什么?”

“是的,确实是这样的。”

“亲眼所见?”

“亲眼所见。”

“一句话也没说?”

“一句话也没说。”

“就这样走开了?”

“就这样走开了。”

燕正北一只手负在身后,不停地踱着步子。他自己也不知道已经来回走了多少步了,眉头一直深皱,似乎很着急。突地他停住脚步,疑惑地对返回来的那人说道:

“他可是薛万通啊。”

“您是说山西神拳门的百变神拳薛万通?”

“正是他。”

先前燕正北吩咐的两人,一个叫百里青,一个叫百里红,是燕正北在河北平阳镖局的得力干将,从小便跟在燕正北的身边,走南闯北,见过很多的江湖人,也听过很多的江湖事。神拳门薛家对于百里红来说,他虽未曾去过,但常年走镖在外,有时偶遇豪客闲聊,薛家大名却还是听过的。方才听燕正北提到‘薛万通’三字,便在脑海里努力回想着。

“薛家兄妹六人,以门下绝学百变神拳威名江湖。”

“不错,百变神拳全在一个‘变’字上。虚实相间,虚中有实,实中有虚,以一幻百,百变合一。”

“那五人当中,谁的功夫高一些?”

“当然是薛家老大,不过---”燕正北说到此处顿了顿, 好像极不愿意再说下去 。但百里红可一点也没看出来,仍然疑惑地脱口道:

“不过什么?”

燕正北眉头又是一皱,长长叹了一口气,终于还是说道:

“不过薛家老大年事已高,早就很少在江湖上露面了。”

百里红这才注意到燕正北神色有异,立刻便会意了。他暗暗后悔,不该这般追问。人一生何其短暂,纵然年轻时何等英雄,也是逃脱不了岁月的洗礼,转瞬之间,便已是白发苍苍。英雄已不再有,有的只是一副驱壳,一副苍老干枯的躯壳。苍老的人最容易孤独也最容易忧伤。百里红越想越难受,他甚至开始在心里咒骂自己如此不解人情,竟触伤了一个垂暮的老人的心。他可是自己至亲的人啊。他偷偷看了一眼老人,再也不忍看到如此慈祥的老人满面忧伤,于是转口道:

“但是神拳门的大名还仍然很响亮哩。”

老人仿佛意识到自己的复杂心情,几十年的江湖阅历也让他明白了很多。他知道最强大的力量不是多么高深莫测的武功,而是最为平常的自然之力。万物有始有终,有生有灭,相生相克,相辅相成,自然之道也。而在自然之道面前,唯有心的力量才可与之抗衡。一个人心的力量有多强大,就在于他如何看待这自然之道。他此刻已然参透这其中玄机,只是情不自禁地感伤罢了。于是他顿了顿,平复了一下内心的翻腾,面色缓和地说道:

“那是因为有薛家老二薛万通。”

百里红见老人神伤之情已经褪尽,又恢复了平日里慈祥的面孔,心里也有好转,便道:

“他的武功很高么?”

“现在恐怕更甚薛家老大了。”

“可是......”

“可是他竟一言不发便给人让了座位?”

“嗯,而且还很怕的样子。”

“这一点,我也想不通。”

“那咱们就去看看吧。”

好奇是人类共有的通性,它不曾因任何情况,任何地方,而在内心消失殆尽,它就像一颗沉睡的种子深深藏在心里,只待有人将它唤醒。

老人却没有回答,再看到他的时候,他人已在城内三丈开外了。

一个淡淡的声音飘在了城墙之上。

“你随我前来,他人原地细查。”

百里红仍在原地,远远地看向老人,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一抹笑容,心里忖道:“想不到他比我还好奇哩,倒像个老小孩了。”随即也是一跃,狂追老人。

这张桌子,虽

宽,虽大,也刚好只能摆六张凳子。蓝袍人一行十人,怎能坐得下?于是只得入座六人,留下四人。他们也是这样坐的。蓝白褐紫四人分坐东西两面,北面坐的是那个微胖之人,南面是冷面人。四个黑衣劲装汉子分立蓝白褐紫人身后。

白袍人突地又将那个胖伙计招呼了过来。一脸的和善的笑道:

“方才你说替我等想想办法,半天都没见动静,还不如我等自己来的快。”

胖伙计见这位白袍人比先前的蓝袍人好说话,又想到方才如此的震慑力,一点也不容得怠慢,这才稍稍大胆的回道:

“是,是,是,几位爷神通广大,小的远远不如。”

“不过,你既说想办法,就一定得想办法。”

胖伙计听到这里,心头一凉,不知又有什么麻烦事?不禁眉头深皱,张开大嘴脱口道 :啊?

白袍人突然瞪着他,从鼻腔里回了一声:

“嗯--嗯--嗯?”拖得老长。

胖伙计又是一凉,急忙收回了目光,低下了头,再也不敢看了。

“给这四位再添些凳子。”白袍人顺手一指。

胖伙计一看,立刻凉意散尽,一抹笑容涌上脸旁:好勒,爷,您稍等,小的马上就来。转身就向一间屋子奔去,暗自庆幸:还好只是搬凳子,要不然可难为我了。同时心里又暗骂着:这帮鸟人脾气真怪,真难伺候。害得老子提心吊胆的,呸。心里虽这么想,嘴里可不敢骂出来。

胖伙计很快就搬来了四张凳子,四个黑衣大汉接过凳子分在四个桌角之处坐了下来。白袍人又吩咐胖伙计上些店里最好的酒菜。

厅堂又恢复了先前那种不热闹的气氛。

白袍人那一桌,此刻已经开吃了起来,吃的很开心,吃的很得意。除了那个冷面人之外,其余人都是边吃边说着话,显得很随意的样子,和先前的森寒冷意相比,现在就像是知己相逢,兄弟重聚,把酒言欢,畅谈天下时的爽朗,豁达,豪放。全然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天地,熟若无人。

满庭之中,就数那一桌热闹。厅堂众人几乎都是忧心忡忡的,原本只是长途跋涉来此论酒品佳肴的,没曾想,如今既无法放开胸怀品尝,就连归家也是不能的了,只得待在城内提心吊胆着。现在眼看着那一桌人,如此兴致勃勃地畅饮,畅谈,心下难免会产生妒忌之心,愤恨之情。这些原本是属于从大老远赶来的他们的呀。

终于一青年汉子愤愤道:

“都这个时候了,这些人还这么有雅兴,真是没心没肺。”另一汉子嘻嘻笑道:

“没心没肺的更容易见阎王哩。”

先前的青年汉子转怒为喜笑道:“哈哈,就是呀,阎王最喜欢没心没肺的人呢。”

那边喝酒的褐袍人也许是听到了什么,也许他什么也没听到。只见他一抬眼,正好看见了刚才嬉笑的两人笑容未敛。

笑道:“阁下也有好兴致,那么--”

“请你喝一杯怎样?”他说到“那么”两字时,拉得很长,突然一扬手,两支杯盏飞到了先前嬉笑两人的桌子上,杯子里已经盛满了酒,落到桌子上时,滴酒不撒。

酒实在太香。

那两汉子一惊,看着两杯酒。但见方才飞酒而来的褐袍人,语言竟显客气,又招呼自己喝,也许是酒太香,也许是自己太馋,竟将之前的不满,谩骂全都抛在脑后了。两人伸手接过杯子,正准备一饮而尽时,杯子脱落,竟像是有着魔力般又往它来时的方向飞回去了。

杯子怎么又飞回去了呢?它生了翅膀么?

就在那两支杯子靠近嘴唇时,褐袍人忽然伸出右手,做出虎掌状,掌心冒出森森寒气,寒气如柱,突又化作两条,犹如游走的两条银蛇,闪电般奔向两只杯子,杯子一触到寒气,迅速凝结,霎时间就结成了冰块。那两人只觉手一阵发麻,手一松,失手丢了手中杯子。两道寒气像是生了触角,竟硬生生的将杯子电般扯了回来。褐袍人手握两只冰块,嘴角泛出一丝怪异的笑容。

江湖中的大忌之一:勿要在吃喝上作儿戏。

一个人,任凭你武功如何惊世骇俗,在吃喝方面,仍是马虎不得。要是让一个人不吃不喝,单靠深厚内力或是其它精神力量维持,终究是撑不过去的。所以吃喝乃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是遭到打扰,真是犯了大忌呀。

到口的酒突然飞了,而且正好飞到了褐袍人手里,而且还是褐袍人专门邀请而送来的酒。

同样的酒,两次变故。

先送来,后收走。

杯中酒不撒不落。

这怎能不让人认为不是儿戏呢?

是以那两人纵然不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而是正直耄耋之年,也是绝对不会忍受的。如此冒犯,真是欺人太甚。

终于再也不顾对方有多可怕,也不管自己是否能全身而退,即使以卵击石,也要拼上一拼。

“啪”的一声爆响,厚厚的手掌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大喝一声:

“阁下怎么个意思,既请在下吃酒,又收了回去,未免也太小家子气了吧”

褐袍人哈哈大笑,缓缓道:

“不是在下小气,只是---”

“只是什么?吞吞吐吐,扭扭捏捏,真失为男子气概。”

“你想要听吗?”

“当然要听”

“一定?”

“一定。”

褐袍人并没有因那汉子的讥讽而发怒,仍是缓缓的说道。那男子见他还是这般慢条斯理,故意卖关子 ,似乎没将自己的话放在眼里,不禁气血翻腾,急速上涌,回答的一声比一声响亮。

“只-是-你-没-资-格”

那汉子一听,更是大怒,暴喝一声:

“今日我非要喝上一杯。”那汉子说的很强硬,无论如何都要去喝那杯酒,即使明知道这杯酒会带来麻烦,也是先喝了,再去应对麻烦。他急速的向褐袍人走去。

在离褐袍人的桌子还有半丈远时,那汉子突地停下来了。

他的去路已被挡住,被一个黑衣汉子挡住了。

那黑衣汉子原本是坐在紫袍人身边的,此刻以鬼魅般移了过来,恰巧封住了那汉子的来势。

黑衣汉子笑道:

“既然你没资格喝,那还是不要喝的好。”

那男子冷冷道:“怎样才有资格喝呢?”

“你死了就有资格喝。”

那男子眼shejiing光:哦?

突然出手如电,已攻向黑衣男子面门。眼看手就要触及到黑衣汉子的咽喉之上,突然眼前人影一晃,黑衣汉子已从侧面绕过,站在了那汉子的身后了。

那变化实在太快,那男子只觉侧面有一团黑影一闪而过,耳畔倏然变得清凉。定睛一看,前面方才那黑衣汉子已不见了踪影,隐隐觉得,后背一阵顿时凉意。他来不及多想,身体急速一旋,离地而起,再落下时,又与那黑衣汉子面面相对。这一旋转,丝毫不比黑衣汉子慢一分,只是先前没想到他出手时,黑衣汉子没有接招,反而趁势避开了。

黑衣汉子冷笑一声淡淡道:“白虎拳法确实凌厉呀,要不是我闪的快,怕是要成为你掌下冤魂了。”这本是一句极为正常的话语,可听在那汉子耳里,大有蔑视自己拳法普普通通的意思。再加上自己确实一招未得手,难免心里不服,于是厉声回道:

“那你再吃你爷爷几拳,堂堂正正的做你爷爷掌下游魂岂不更好 ?”

黑衣汉子却没有答话,只是冷冷一笑。方自笑完,一拳一掌齐发,直逼向自己。他似乎一点也没有接招的意思,神情突然变得慵懒起来,只是又一闪又绕到了那汉子身后。

那汉子有了先前的经验,知道黑衣汉子轻功也是了得,只有穷追不舍,才有机会接触到他的身体。当即暗提真气,紧紧地跟着黑衣汉子。

霎时间厅堂一阵惊呼,万道精光齐齐看向了那两人。两人越闪越快,越快越闪。方才还可以清晰地见到活生生的两个人,此刻在满堂豪客眼里,竟是两道影子。

一道显得格外深黑。

一道显得略微暗淡。

一深,一浅两道影子就在方才半丈的圆圈内闪来晃去。

一会在这,一会在那。一会在空中,一会在地下。一会在东,一会在西,一会在南,一会在北。眨眼间已跑遍了各个方向。

厅堂一时惊呼声不断,都在感叹两人轻功之绝妙。

突地两道影子发生了奇异的变化。

只见两道影子同时悬在半空,纠缠在一起,难分难舍,隐隐有一抹亮光从中间透了出来,刚要漫出,一道影子就已经倒飞出一丈之外了。

接着,深色黑影一闪而至,直逼那飞出的影子。

两道寒芒一闪。

“铮”的一声脆响。

身形一顿。厅堂之人这才看清,那汉子脸色惨白,嘴角沁出鲜血。在他对面半丈之处,那黑衣汉子神情愕然,右手垂下,指尖鲜血缓缓滴落。鲜红的血珠一落在地上的刀上,就爆开了,贱得旁边到处都是。

厅堂一阵静寂。所有人的表情也在这瞬间变得极为统一,从来没有的统一。

睁着大大的眼睛,僵住似的盯着厅堂的两个人。

褐袍人那一桌,从来没有将任何人,任何事放在眼里,仿佛世界都是他们的。此时也停下了手中的筷子,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睁着大大的眼睛,齐齐地看向了那两个人。

整个“悦来香”里,一片寂静。

寂静,冷一般的寂静。

除了---

除了透红的血珠滴落到刀上破碎的声响。

“叮......叮......叮......叮......叮......”

多么美妙的声响。

多么动听的乐歌。

只是动听的乐歌有点凄凉,有点让人发冷。

尤其是在一阵微风拂入门后,更觉得冷。

一阵轻缓的脚步声自门外传了进来。

沉寂破碎。

走进来两个人,老者与青年。厅堂人回过神来,看向两人,又是惊喜,又是诧异。惊喜的是终于看到了熟悉的人,

诧异的是方才飞进来的白芒是他俩发的么?

两人一进门,温情便心下喜道:原来是燕老前辈呀。又看向吾影,吾影也点了点头。

燕正北停住脚步,转向那黑衣汉子。缓缓道:

“阁下功夫俊朗,令人钦佩。他只不过是想喝杯酒而已,为何却要痛下杀手呢?”

黑衣汉子也在问自己同样一个问题:是呀,他只是想喝杯酒而已,为何要杀他呢?

他本以为自己只要避开那汉子,让那汉子招呼不到自己身上,知难而退,就可以平熄那汉子心中的怒火。是以他没有一点想要与那汉子动手的意思。他又自恃武功,以自己的武学修为,确实可以在江湖上一战成名,但也是同高手对决才能成名的。眼看那汉子武功平平,怒火却大,就更加不屑与他动手了。

哪知那汉子不如他意,不但丝毫没有自知之明,反而更是穷追猛打,苦苦纠缠,一副时时刻刻都想拼命地样子,当下心头一热,怒火乱窜:既然你非要找死,就莫怪我了。

他钢牙一咬,一掌拍向那汉子胸膛,那汉子便斜飞了出去。体内热血仍旧沸腾,顺手一抖,白芒乍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跟着飞奔了过去。白芒渐近,顷刻已然离那汉子一寸之隔。

哪知---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突然从门外飞来了一片寒芒。两片寒芒相交,“铮”的一声清响。黑衣汉子震得急退数步,寒芒脱手掉落,光芒散尽。

黑衣汉子身形方自站稳,右臂一片冰凉,隐隐有一股热流缓缓淌出。

黑衣汉子呆在原地,眼神惊恐地盯着燕正北,淌血的右臂竟有些颤抖。燕正北从上至下打量了他一番,瞥见了他脚下的那把刀。

那是一柄长七寸,银光闪烁的刀,刀柄笔直,刀刃也笔直,只有一刃,若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七寸的短剑呢。依据方才的清脆的声响来看,必是由上好精钢所锻的好刀。燕正北凝视着那把刀,接着道:

“七绝门的叶环裳是你什么人?”

此语一出,众人一阵惊呼。一时之间竟窃窃私语起来。

黑衣汉子正欲回答,却被身后的紫袍人拦住了。

紫袍人起身离坐,袍袖一挥,笑道:

“阁下真是见多识广,连七绝门都知道。”

“不敢。”燕正北回答的干脆利落,似乎很是不满。神情严肃地接着又道:

“阁下一行来此骄横跋扈,手下之人又是心狠手辣,未免也太目中无人了吧。”

褐袍人一听,也已变色,冷冷道:

“是又怎样?你也想来喝一杯么?”

说完一阵狂笑,听在耳里实在难听。

燕正北神色坦然,没有因如此狰狞的狂笑而乱了心神,要知道,与人交锋,未出一招便已自乱心神,想不败都很难了。是以燕正北在这方面已然立于不败之地了。冷冷道:

“我倒是很想喝一杯呢。”

厅堂众人见此阵势,都很清楚将有一场大战爆发,纷纷向后退去。偌大的厅堂此刻被分成了两个天地。一个满人的天地,一个两人的天地。

紫袍人袍袖劲风舞动,呼呼作响。燕正北身形却未动,只是静静地看着紫袍人。

突地,身形一闪,两人几乎同时跃起。众人只觉眼前一晃,抬眼时,两人已在半空中连攻出近百招。当然这百招,除了在场的吾影,温情,以及其他的高手外,没有人真正看清其中每一招的变换。空中又是两团影子,一个紫色,一个灰白色。随着影子的移动,光华也不断闪出 ,看起来紫色光芒更盛,但一触及银色玄光,就四散而碎。两团影子飘来闪去,紫色光团如影随行,银色玄光穿插其间,相互缠绕,闪得厅堂豪客眼花缭乱,已经是目不暇接了,哪里明白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换,只是睁着大大的眼睛像是在看一场极为绚丽的烟火盛宴。

其实这哪里又是什么影子这么简单?

只是身法太快,快到已看不清这影子的具体轮廓了,更别说什么招式的变幻与来由呢。若不是自己武功也有独到之处,一般人是根本看不明白的,只当作是看热闹罢了。这就像是两人对弈,棋艺高超的人,将门道是看得清清楚楚,棋艺一般的人,只能明白其大意,不懂棋艺的人,只是拍手叫好,大叫称绝。

在场的,像吾影,温情,百里红,百里青等就是所说的“棋艺高超”的人。

当然还有那位被众人认为是胆怯的薛万通也是这样的人,他此刻在二层走廊上也在密切地关注着紫袍人与燕正北的大战。旁边还有几个后生也在看着,也不知是看明白了,还是没看明白?

在紫袍人和燕正北同时跃起的一刹那,温情暗暗替燕正北担心。老前辈虽江湖阅历颇深,武功之深也非常人,但毕竟年老,在这点上无疑是占了下风呀。

不过这种担心很快便在他心里散去了。那紫袍人气势雄浑,身形一闪之间,掌心已弹出一道紫气,紫气越来越盛,直击燕正北胸膛。这一招,来的太突然,也甚是霸道,根本就无法避开。紫袍人在发出这一击之后,脸上已露出阴险的笑意,暗暗得意。

不过燕正北却没有躲闪,他也没有想要躲闪。运掌如风,掌间透出银色光雾,光雾弥漫开来,化作圆形光墙,与那紫气急速相迎。然而就在这瞬间,出现了奇妙的变化。

紫气一触碰光墙,就像是木头撞向了水一样,晃晃荡荡,止步不前,紫气渐渐褪色,变得和银色光雾一样的颜色,霎时间便消失无遗了。这活像是,一叶扁舟在海上航行,遇上汹涌的海浪,舟翻人沉,最终被浩瀚的大海吞噬了。

厅堂一阵哗然,称赞叫好。

如此诡异的变化,紫袍人也是一惊,先前的笑意已消失殆尽,面上已转严肃之色,使得他不得不小心应战了。

就连在江湖上常年浪荡的吾影这样的人,也已动容,既暗暗钦佩燕老前辈高深莫测的武功,也为自己感到一点担忧。忖道:若是老前辈天生傲慢,脾气刁钻,那么先前必会与我动手,我又怎么是他的对手呢?江湖奇人真是不少,看来以后行走,真得多须谨慎了。

其实他哪里知道,自己的功夫已然独到之极,不拘一格,岂非是说说而已,他只是很少显露罢了,要是真动起手来,还说不上谁输谁赢呢。

温情也吃了一惊,他虽知道老前辈武功惊世骇俗,但也没曾想到如此诡异,心里忖道:哎,早知道就不必担忧了,现在看来真是多余的了。

楼上的薛万通先是眉头深皱,紧紧地盯着两人的招式,突地眉头向上扬起,睁大了眼睛。这一变化当中,脸上表情却始终没有变过,依旧严肃。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地点了点头,很赞许燕正北沉稳的回击。心里也暗自庆幸:幸好先前没有与那一行人正面交锋,光是眼前这紫袍人自己都未必有胜算,何况那个怪异的蓝袍人呢?

百里红,百里青跟在燕正北身边已有多年,江湖阅历方面自是比其他人都要丰富,眼见紫袍人如此施展,燕正北这般应对,已是多见不怪了。百里青从人群中钻出,悄悄移向百里红旁边,轻轻道:

“大哥,你看那紫袍人真是不自量力,燕叔叔才使出五成功力,便轻松化解了他那势如破竹的一击。”

百里红道:“不可轻敌呀,高手过招,若不知己知彼,必然先试试招。若贸然出击,岂不吃亏了些?”

“也是哦”百里青点了点头道。

旁边的人一听,这才试试招,还没有尽全力,心下更是惊奇,只不过惊奇之中又带了几分期待。

那紫袍人一击未果,当下瞬间变招。双掌合十,突又一旋,左掌外旋,右掌内旋,顺势下落,齐与小腹,左掌掌心向上,右掌掌心向下,左右两掌中间相隔两寸,紫色真气缓缓自掌心流出,形成一个“卍”字,卍字在掌心旋转,缓缓立了起来。就在这时,紫袍人双掌向前一推,压向燕正北的银色光墙。

燕正北一惊,料想不到紫袍人这道劲气怎地这般雄浑,远比先前的紫色光芒强出数倍,心下不敢大意。凝神运气,又增加了两成功力注于光墙之中,银色光墙瞬间大盛,却依然绵绵如水。他这门功夫最大的特点就是以柔克刚,是以功力越深厚,也就越柔软,也就越能化万千之力,此刻光墙绵绵如水,也就不足为奇了。

人群中一阵骚动,已有人说道:

“这不是少林的伏魔大印么?”

“什么,少林?”

“奇怪,这人与少林到底有什么渊源?”

“想不到这俗家弟子竟把伏魔大印使得这么好。”

百里青突然道:

“大哥,那紫袍人像是用尽全力了,只怕是燕叔叔抵挡不住了。”

百里红面显担忧之色,说道:

“燕叔叔功力深厚,不会有事的。”嘴里虽这么说,心里却很着急,照目前的情形来看,但凡一个不懂功夫的人都看得出来。

“可是---”

百里红打断了他的话,道:

“咱们随机应变,危急时刻助燕叔叔一臂之力。”

“好。”

紫袍人双掌齐出后,原本掌心的“卍”字劲气竟随着双掌所到之处游走。有了先前的见识,他此番出掌变幻多端,双掌“卍”字劲气距银色光墙还有半丈来远时,突然身形一旋,绕到燕正北左侧面,顺势两掌,一齐拍去。这一变化着实带了些诡计,先诱敌深入,再从侧面出击,无疑是很好的佯攻之策,江湖上行走的人,本就应时刻准备以变应不变,以不变应变这样的变数之事。

燕正北突见这样的变故,也是一惊。双掌眼看将至,若是倏然撤掌,回迎侧面,已然来不及,左肋必会重伤;即使自己也足够迅速,能够在双掌袭至之前挡住,化去这刚猛之力,恐怕也不能保全。这紫袍人善于诡计,他可以在中途突然闪身至侧面,也一定可以在自己撤掌回守侧面的一刹那间隙,又闪至周身他处突袭。燕正北不禁暗暗叹了一口气:好一招“以静制动”,竟被这紫袍人用得淋漓尽致。思绪闪电般在心头闪过,已容不得任何片刻的多想。猛提真气,灌注全身,以求减少到最小的损伤。在这电光火石间,他以天下极快极快的速度本能的向上跃起。

竟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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