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官差早早来绑了岳之遥和钟罡上囚车,按程序先带他们游街示众,然后才上刑场。一路上把城里人群最密的地方都去了个遍,民众们聚集在道路两边对着囚车上的二人指指点点,不少人见到钟罡生得这般如花似玉的人就要香消玉损,纷纷摇头叹息。相反地,岳之遥就成了大叔大婶给孩子的反面教材,说她小小年纪就出去学坏竟然还丧心病狂地杀了官府的人。
“怎么人人都可怜你,却说我活该呢。”岳之遥悻悻地嘟囔着,旁边的钟罡听得了这话,笑道:“我人品比你好,人缘更比你好。”岳之遥哼了一声,偏过头去,生气的小样子逗笑了钟罡,他笑得比方才还要开朗。岳之遥悄悄看他,心说这人安的什么心,这样被人五花大绑游街示众,又冒着被杀头的危险,还能笑得出来。
人群中,忽见一位身姿曼妙的白衣女子,有一个身材细瘦的仆人为她撑着伞,格外显眼。女子的面容被伞遮着,在囚车上的钟罡和岳之遥都看不到,不过钟罡已心知肚明。他低下头,露出一个别人看不到的真心的微笑。
存荣默默地站在紫袖身边,眼睛看着地面,避免去看她脸上此刻的神情,他清楚紫袖的脾气,她是个要强的女子,从不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脆弱和哀愁,总是盛气凌人。今天那钟罡要被斩首示众,她换上一身白衣来到街上,没打算去刑场,只在钟罡被游街的时候见上他最后一面,这就算是她这个人表示的最大情分了。
“回去吧,存荣,常芳院还有得我们忙呢。”当囚车游过这条街的尽头时,紫袖吩咐道,她的声音听起来冷静而沉稳,却听得存荣几乎要踹不过起来,他忙应了声是,跟着紫袖离开人群。
话休繁说,钟罡和岳之遥两人被押到了刑场,官府的人和倾城会家主长孙旻强坐在按台上,长孙旻强虽然位居次席,但入座的时候明显是他优先的,可见倾城会的地位。在下令斩首之前,照例是要给犯人一些时间说说临终遗言的。
那官老爷摸摸胡须,对岳之遥高声问道:“犯人岳之遥,你有什么遗言?”
岳之遥看了一眼钟罡,见他气定神闲地直视着正前方没理睬自己,于是自己深吸一口气,心说豁出去了,高声回答道:“狗官,我根本没杀人,你冤枉我,我做了鬼不投胎也要回来找你报仇!”那官老爷听得立刻气得吹胡子瞪眼,一连拍了几下按台,厉声道:“住口!竟敢于本官面前大放厥词,绝不饶你!”岳之遥啐了一口,挺直腰杆道:“我呸!要杀要刮随你的便,今天我岳之遥就要在这里揭穿你们这些徇私枉法鱼肉百姓只手遮天的狗官的真面目!”她这话说得倒是荡气回肠,群众一片哗然,连钟罡听了都在心里悄悄惊叹,但看她认真的模样又觉好笑。
“你!你!你……”官老爷给她这一说气得脸忽绿忽白,说话都不利索:“斩!我,我要立刻斩了你!”说完把令牌扔了出去,那刽子手立刻手起,钟罡立刻阻止道:“大人,且慢,这里还有一名犯人没说临终遗言,你这么做不合规矩。”官老爷听得这话,又拍了按台,气急败坏道:“我说今天的犯人怎么都尽跟我作对!老子是官,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我一句话说了算!”此话一出,群众立刻发出声讨,声势浩大,把那官老爷吓得差点坐不住了,长孙旻强看着场面越闹越荒唐,于是站出来安抚大家,他甚至颇有仪态地对钟罡做了个请的手势,让他来讲话。
钟罡颔首示意,镇定自如地道:“小生有幸参加了倾城会的赏玉会,得以见到了许多传闻中的价值连城的美玉,”他一说话,全场人无论是岳之遥还是刽子手,群众还是官老爷长孙旻强都安静地注视他听着,即使身在刑场,他的仪态姿容仍然不失在风月场所的风流优雅,他环视了现场一眼,接着道:“但是,我觉得会上呈上的玉器都不及长孙大人您右拇指上扳指一半的珍贵。”
长孙旻强听了他的话,莞尔一笑,并不作答,倒是旁边的侍从回答道:“钟公子,您是有所不知了,长孙大人手指上这扳指是历代家主身份的象征,用的是天下最好的玉石打造,独一无二。”
“但是,长孙大人,我听到别人称呼您代家主,又怎么解释呢?”
这话显然戳到了长孙旻强心里的痛处,只见他眉宇间闪过一丝恨意和怒意交杂的情感,这都被钟罡看在眼底。那侍从看了一眼长孙旻强,得到他的默许回答道:“这件事全城的人都知道了,十五年前第七代家主旻颐大人无故失踪,只留下这枚扳指,别的什么也没交待,我们就当作是他主动让出了家主的位子。”
钟罡眼里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神色,他紧接着道:“您说是旻颐大人留下了扳指,无故失踪,主动让出了家主的位子,但是怎么和他本人说的不一样啊。你手上的扳指,怕是假的吧。”
长孙旻颐瞬间大惊失色,官老爷又喊起了“一派胡言”、“给我立刻斩”,但都被群众的高昂的呼声给盖过了,就在此时,从四面八方出现了一群官兵,将整个刑场和群众层层围住,人数大大超过了官老爷和长孙旻颐的手下,众人四目相对,都不知道有何事发生。但见一位带刀老官差护着一位着头戴黑色官帽、身着白色鳏夫的年轻男子从人群中走了进来,众人见他面目俊秀,气度高贵,都在欣赏中忘却了自己身处的境地,有个老者凝神注视他的面容良久,忽而恍然大悟地高声道:“这是长孙旻颐大人啊!”但立刻有人回应道:“怎么可能,眼前这男子相貌虽酷似长孙大人,但怎么看都不想过了而立之年的人啊!”而眼尖的人注意到了他手上的扳指,和长孙旻强手指上的那颗一模一样。
在其他势力包围下的官老爷和长孙旻强以及一干侍从处于下风,气势比起方才输了一大截,尤其是长孙旻强,他面对长孙旻颐,平时固有的气度尽失,竟然显出了些颓态。倒是长孙旻颐彬彬有礼地对他做了个揖,道:“兄长,多年不见!”他不知所措,只得还礼,眼睛甚至不敢直视自己的弟弟。
这时老官差把那个祝通判拉到了众人面前,在长孙旻颐的主持下,揭穿了他和官府勾结诬蔑岳之遥杀人的罪行,群众大为愤慨,当即有人朝他扔鞋子,扔石头,对他一阵唾骂。岳之遥沉冤得雪,心里不知道有多痛快,她高兴得拉起钟罡的手忍不住跳起来,钟罡只是淡定地看着她蹦,可脸上也挂着欣慰的笑容。
不过那长孙旻强可不是省油的灯,他趁长孙旻颐和众人都沉浸在真相大白的欢乐中,悄悄对手下发出命令,那些手下立刻放出藏在袖子中的毒箭,群众和官兵有几人中了箭立刻倒下。这举动来得太出其不意,长孙旻颐来不及防备,也中了长孙旻强一刀,好在他反应算是敏捷,没被刺中要害,众人紧张他安危,顾着救他,加上兵力也有折损,最后还是让长孙旻强给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