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应雪

赵依依见着叶萱开门而入时, 万分吃惊:“叶总!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大少呢?”她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没作解释, 直奔主角, 仿似积攒了千万年的相思将要在这一刻喷涌。

“在书房。”

于是, 她随便将包扔在沙发上, 径直走过去推开了书房的门。窗外有雪依旧沙沙的声音, 眼瞅着这雪就快下了一天了,也好,雪中的故事, 就让它,继续在雪中延伸吧。想着, 她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书桌的朝向正对着房间大门, 听见响动, 大少自电脑屏前抬头,见是她, 一怔:“这么早就下班了?”

是不是房间大了的缘故,叶萱感觉不到暖气的效果,屋子里除了电脑低微的工作轰鸣音外,寂静而又凄清。自己不在家的时候,漫长的一天, 他都是这样独自守着一堆冷冰冰的机器、桌椅渡过的吗?她的心里泛起了不可名状的懊恼与愧疚, 柴俊说得没错, 不知不觉中, 她把精力和心思, 投入了一个误区。

“我突然很想很想见到你,所以, 就回来了。”她走过去,蹲下身子抚住他的手背,柔声说。

他的手微凉,叶萱很自然地握过来贴在脸上,闭上了眼,有多久没这样亲昵了?有多久没告诉他自己真心爱着他在?她睁开眼,看着他,故意忽略掉他脸上那些愕然而又有些震动的神情,展露出一个明艳如春天般亮丽的笑容:“瑁,请我吃晚饭好不好?你这个小器鬼已经有很长时间没请我吃饭了。”

见他惑然于她的面容中忘了回话,叶萱贴脸上前,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将鼻尖抵至他的鼻尖处:“我跟你说,可别用些个鸡毛店打发了事,我要去天美丽的旋转餐厅吃自助餐,你敢说不去的话信不信我三天不理你?”

……

大少没说不去,不是不敢,而是她根本就没给他拒绝的机会!叶萱趁他被“媚惑”得失了神,三下五除二地准备好衣物,叮嘱依依给他吃了药,接着直接安排大飞备车。他一句话都来不及说,便被带到了天美丽。

钱真是个好东东!

天美丽是全市最高层大厦,它的旋转餐厅本已算得上是高中之高,却因着叶萱一句略带遗憾的“好象上面还有最高层耶,可是我也没去过”,一直沉默未语的大少招来侍应生,耳语了几句,不一会,去而复返的侍应生将他们引领上一条环形楼梯,楼梯的尽头,视线豁然开朗----他们已经矗在了天美丽的巅顶!巨大的弧形玻璃外,天空,触手可及!

此刻,天色已略有些昏暗,雪落在暖窗顶上,瞬息便幻化成水,流成弧线滴下,窗外,整个城市模模糊糊地笼罩在一片银白中。训练有素的侍应生为他俩开了支红酒,又奉上两客餐,弓身退下。

天空、城市巅峰、高脚杯、爱人!叶萱未饮先醉。还没有想到要说点什么,大少已经冲她扬起了手中的酒杯。

“你不能喝酒!”这点意识她还是有的。

“一点点。”

那就,一点点。她歪着头又笑开来,也举起了杯子。

呷下一口酒,她绕着圆顶玻璃鸟瞰市景。走到他的对面,背对着大少,她喃喃地唤了一声:“陈瑁辉!”

“嗯?”他有些惊诧她这样连名带姓地唤他。

“我爱你!”

他没有说话。

叶萱转过身,笑盈盈地望着他,双手抬至唇边拢成喇叭状,大声地、清楚地喊了起来:

“我爱陈瑁辉!”

“叶萱爱陈瑁辉!”

“我爱你!”

她的声音是那般清脆而又辽阔,穿破圆弧玻璃直刺入天际。

大少如常那样面无表情,只是,两只握住轮椅把的手因用力而突现出了骨关节。叶萱没看见也没兴趣去看见,她高高兴兴地走到他身边:“呵呵,喊出来舒服多了!我好喜欢这里,瑁,以后每年的第一场雪下下来时,你都要带我来这里哟!”

她似乎又回到了初恋时,仅仅就因为这一场新雪吗?大少强抑着内心翻滚而上的疑惑与柔情,不发一语,手继续死死地抓住轮椅把。

他的深沉并没有影响叶萱的情绪。自餐盘里切下一小块鹅肝,用叉子送到他唇边。“趁热吃,这东西营养丰富,你多吃一点。”说完,她又荡开片笑容,“你看呵,就为着你,我都快成营养学家啦,哪天若是你遗弃我了,我就去找份食物相关的工作,保证升职快……。”

“说些个混话!”他忍不住开口叱她。

将沙发椅挪坐到他身边,叶萱伸手覆在他的手背上,自导自演了这么久,他终于是有反应了!咬唇强忍住心头的得意,凑到他耳边,吐气如兰:“噢,我说错话了吗?哪里说错了,是表扬自个儿错了,还是,说你会遗弃我错了?你告诉我呀,你不告诉我,我怎么改呢?”

她的体香跟着距离袭来,软语温言即便是已经说完了,也仍旧在拨动着他深埋在内心最隐秘处的那根弦一遍又一遍地轻响。她是怎么找到的?

大少轻咳一声带过自己的窘意,叶萱也并没有追问下去。本就是调情的话,何曾要求过答案?

餐厅的背景音乐响起首熟悉的韩文歌,她眼珠飞转,为自己又找到项情调咧开了嘴:“Just we!”

“什么?”

“一部韩片的主题歌。”见他不解,叶萱手指朝上指了指空气中流淌着的音乐,“瑁,你知不知道?我以前很哈韩的,《我的名字叫金三顺》,超级无敌搞笑;《浪漫满屋》、《巴黎恋人》……,噢!最经典是《对不起,我爱你》,我看了三遍,每遍都哭得稀里哗啦,还有女主宋恩彩的那句精彩台词:‘给我一段美好的回忆,我会带着它幸福的过一辈子’,哇!泪奔呀!你只有在看过之后,才会明白,其实爱情一直在我们身边,只是它常常不动声色罢了。”

她沉浸在往夕哈韩的快乐中,轻声跟着音乐哼唱起来:“Just my heart,just we together……”唱着唱着,蓦然见他神情凝重,于是,几秒钟前自己说的那句话在脑子里打了个旋,又转了回来:其实,爱情一直在我们身边,只是,它常常不动声色罢了!

“给我一次机会,无论何时,让我在你身边!”

“你说什么?”见她嘴唇一张一合,大少终于难抑好奇。

“歌词。”

“什么歌词?”话刚一问出口,他就后悔了。

果然,她闪亮着眼光,扑了过来:“给我一次机会,无论何时,让我在你身边!”

再多冷漠,都抵不过她如此炽烈而又顽强的轰炸吧?他是人,不是石头,即便是石头,也只是颗徒有石头外表的石头。

“何苦?”长时间的沉默之后,他艰难开口,“你留给我的念想越多,我越舍不得放手。或许你是真的爱我,可我们之间的的确确横着很多事,抹不去擦不掉忘不了,终有一天,等你真正被这些个事绊痛了、走不下去时,那时再醒悟自己虚掷了那么多的光阴在我身上,你会恨我、怨我,我……我不想和你走到那一步!”

他直直地看着她,眸子里隐隐有些光亮在灯光的折射下一闪一闪:“现在,你已经有了你的天地,这番作为是我给你奠定的基础,可你并不欠我什么,你在瑁辉工作时,无论是做私助还是助理,都非常称职;当我需要用婚姻、用你全心全意的辅助构助自己在瑁辉至高无上的权力时,我迫着费云军说出了你不愿结婚的心理原因,狠下心逼着你妥协;我老想证实你到底是爱着我,还是爱着一份你触手可及的权力…….。而这一切,没有一样是你喜欢的。”

叶萱将他的两只手合拢在自己的掌心里,神情专注而又平静地听他说着。

“我令得你意难平,可我也给了你我能给的一切,所以,我们两不相欠。其他方面,你不用担心,我的病三十年来都是这样,何况,你能做到的照顾,依依现今也做得很好,行里有方翔、张锐山、欧阳他们几个顶着,轮到我操心的事也不多了。你看,我们各自有了各自的一片天,可能,也是时候说分手了。”

这段时日他情思怠倦,说出这番话原就在叶萱的意料之中,只不过,真正听到“分手”二字时,仍是止不住胸口一阵抽痛。幸好他是今天说,若是昨天或前天、反正今天之前说,会如何?保不定,自己真会糊里糊涂地倔强离开再不回头。

蓦然,想起下午柴俊带她去见艾青时,她说的那番话:“叶萱,有没有怀疑过,并不仅仅只是陈家大少才渴盼着一番成就?……物以类聚,陈大少杰出优异,他心目中的伴侣,自然是女中翘楚;你这样的女子,对丈夫、对自己的要求,又会低到哪里去?鸿图事业中,只要两人心心相印,风霜雨雪、乃至误会、矛盾、猜疑,都是平常事。这一点,他看透了,你却还未懂。照我的粗解,陈大少的冷倦,不过是因着他烧好了一壶滚开的水,却泡不开你这片嫩茶。”

“你为什么不等我长成熟些再摘?”她浅笑自语。

“什么?”

“没什么?”在他的问话中,叶萱醒悟过来,赶紧装出付很无辜、很白痴的模样:“不好意思,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楚,你能再说一遍吗?”

说着,她将他的手握至唇边轻吻浅吮,万般柔情尽付此中。

“我说……。”

“嗯?”她睁着一双又大又纯的眼睛柔柔地看着他。

“我说……。”

见他真有胆重说,叶萱虽恨得牙痒痒的,却还是猛然起身,用唇堵住了他的唇。她的舌跳跃进去霸道地压下了他欲说的话,还顺带着调皮地卷回一枚鹅肝粒津津有味地咀嚼起来:“你要说什么?”

“我说……,算了,改天再说吧。”他终是不忍破坏她煞费苦心的伪装,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好讨厌,说话吐一半留一半的,不行!罚你回去陪我看韩剧,喛,就看那部《欧巴桑向前冲》吧,听说很搞笑的。”见他眉毛、鼻子、嘴全皱在了一起,叶萱又扑上去抱住了他的头一边摇一边发嗲:“瑁,陪我看《欧巴桑向前冲》,陪我看嘛,看嘛!”

“好啦好啦,再摇脑花都让你摇散了。看吧,看吧。话说回来,看睡着了不准叫醒我的。”

她奖励般吻了吻他的额头,压抑下小伎俩得逞的快乐,暗自发誓:陈瑁辉,你狠!居然真敢跟我说分手的。看着吧,此仇不报我就不叫叶萱。

他在她的吻中不酒而醉,心道:过两天再找机会与她好好谈吧。今天,今天的气氛与心情,确实不宜多提这样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