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问过叱幸对于他自己和霓清，哪个更重要，其实……这种问题真的不厚道，却脱口说出，险些没咬着舌头，叱幸看我的眼色倒是在笑，不知道是不是别人也问过这个问题，而他的回答又是什么，本来问了也不想知道答案，听到叱幸似是带着回忆的语气对我说“宫长，比起你的命，蔺宫长和季先辈，哪个重要呢”这本该是我当下回答，但是……的确犹豫了，不是犹豫哪个重要，而是犹豫也许我的命比起爹娘，真的无足轻重，所以转身对叱幸直接回答“我”
叱幸双目炯视，想要看透我，手指不停捻动“宫长，你还真是小孩子”
他说这话我虽不懂什么意思，但是能知道大概“因为我的命和爹娘比起来，不值一提，所以是我”
叱幸似是明白什么，没接着说，但是我想说“所以在你看来清师姐也是一样的咯！”
本以为仍是沉默，没想到他突然跑过来，就在他刚刚离去的背影，直接跑过来，给我一顿暴栗“说什么呢！命这东西本就如此，觉得重要了就是重要，不重要了就是不重要，如果说和别人比，那么太轻贱，如果说和自己比，那么就是很重要的东西，因为只有一次”接过他的挨揍，脑袋微肿，只觉得好痛，他说这话是在说给我听啊，怎么会不知道呢
于是我这么看着他，却不明白他说这话的含义，说是给我听，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吧，模糊得很，生与死是什么，就是出生渐渐有意识，死的时候……没了意识，都空了，其实我真的想打他，让他也清醒
忽而对我说“既然明白，又为什么说这些呢……是看淡生死了么”后面七个字说得及其轻，但我还能听得见
我俩互相眼瞪眼，就是不说话，好一会我就憋不住了，他笑“这些年你是怎么忍过来的”后面好像是想说……很辛苦吧
凭借自己的想象描述他的话，回答他“辛苦谁人知，我只知世界无难事”
后来他说应该给我的脑袋好好治治，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不知所谓又无聊的问题，我接受了，依照他的医嘱几次去工作区让他为我疗养，说到这里，霓清没有来过吗，从来到这里开始，就没见霓清出现过，还是她来的时候我不在，错过了。于是为了等她，天天窝在这里，没日没夜，叱幸怒了问我“老呆在这里做什么，很闲吗？”是，特别闲“对啊”叱幸摇头，只得让我在这一直留宿，由于好几天没见我，小宫侍着急来见被叱幸挡在外面，就差没打起来
还真没见过他打架的样子，于是乎我跑出去，正巧看见他俩打架，一个摆太极初功，一个伸手指他“别乱动”三个字刚说完就见我走出来……准确来说是我看他的样子，应该像是在看我走出来，加上步伐稳慢
“打架了？”三个字刚脱口说出，怀着关心。叱幸直接把我打晕，剩下的什么都不知道
喃喃自语而醒“我也太弱了……一直被打”准备发奋图强想去那个山练武，小宁姑娘就把我召唤而来“宫长，幸主来了，上次说好的那件事你没忘吧”有点……忘了吧，真没放心上
倒不是没放心上，而是觉得这件事其实算不上什么，小宁如果真的是这个意思，那么接受也算得上理所应当吧，毕竟是叱幸给霓清的礼物，而这份礼物里倘若对我也有一些情意，那么确实不错，不过具体来说还是应该去看看才知道
在来到霓清事居时，心里忐忑存疑，很是焦虑，对小宁的话多少放在心上，看到站在霓清桌对前的叱幸，默默咽了口唾沫，想着还是离开更好些，但是身体却没有行动，许是期待吧。叱幸正对霓清说话，出于走神没有完全听到
“这段时间……谢谢了”中间不知
“师姐，如果……那怎么办”？
“……”完全听不到了
接待的小宁在我眼前晃荡，迷糊里回过神，迟疑许久“小宁？”她的眼神好像在嘲笑我，是在说我这个时候走什么神呀
的确，没什么，为了验证小宁说的事，假装咳嗽，吸引叱幸注意，然而他好像早就看到我的样子，对我笑了，手里拿着瓶子递过来，上面写着……“孕滴露”三个字，是刻在上面的，还挺好看的
彻底回神问他“这是给我的？”叱幸另一只手放在瓶口，嘴中默念，看口型“洁安于此”什么意思？叱幸将瓶子打开，摁了瓶口的小红点，瓶口原本封闭式的位置缓缓开口，一滴快看不清的透明液体落在我的手心
这点我得证明，并非凑他很近，而是离他有一定距离，手是放在腹部部位，没有一点触碰的举动，那液体就这么躺在我手里，最后……直接融合进我的皮肤里
此时此刻是有点惊讶，但是挺开心的，主要说之前没弄过这东西，而现在第一次还这么……突然，手心里的液体由外而内向身体内周围完全散开，分布各个器官，直至将我身体全部包围，一股子温热又透心凉的觉一下子散出，很明显是“孕滴露”的作用
叱幸合上瓶口，对我说“如此成功了，宫长，小宁都跟我说了，你心里的顾虑我完全明白，所以我同小宁说，以后这种事拜托师姐转达就好”
出于激动，忍忍着上前抱他“谢谢，谢谢……私生子的身份确实给我诸多困扰，可是比起它我更在意你们，以至于对自己一点信心也没有，起初我以为你们对我好是出于各种原因，但是现在我知道了，如果说你和霓清是我很看重的人，那么你们对我也是一样的，是吧”很显然现在彻底打消我所有顾虑，并且握着叱幸拿着瓶子那只手。瓶子是冷的，人心是热的。那个带着微红的纯色淡蓝的水滴形瓶连着叱幸的手被我牢牢握住
叱幸拍抚我的后背，令我更加安心，语色和过去不一样，是不一般的温柔“阿央……你不只是我们的宫长，更是我的兄弟，时间虽然短，但是情意是一样的，倘若不能让你完全相信，便是十分相信吧”
渐渐松开叱幸，眼角含着些许泪漪，突如其来隐忍的心绪，于此刻彻底放松，安心自便。是想起没有注意到霓清，所以带着傻不拉叽的笑对她放肆大开，霓清似乎没有感觉，不过我是非常清楚现在的她同样很高兴，也许自此之后我们真的能敞开心扉……但也不是很一定，只是我可以更加放心住在这里
想到这里，有件事求他“有没有一样的瓶子，我想要一个”没等他的答复，叱幸已经将同款瓶子塞进我手里，语重心长“这的确是，珍贵的回忆”
私生子……是我祸根的源头，却从另一方面能证明我身份。因为它从九岁起不断遭到追杀，阿爹阿娘因此逝去，而我从此成了孤儿，除了活着无任何牵挂，说是感动于叱霓宫人对我的好也不为过，确实很好，只是我这辈子逃不掉的便是私生子这个噩梦和阴影，却是能让我知道还有家人的存在。存喜存悲
之后我留在霓清这里听她对我的讲学，叱幸已经离开，小宁趁此送来库室的吃食饮品，对此真的无奈，虽然现在是正午，可是吃这么多我会胖的……
看着满满一堆桌子的美食，听着霓清的讲学，想着那些课堂孩童的修学“我还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接着感出一股子阴寒，默默侧头，霓清正眼带阴鹤看着我，浑身抖然一个机灵，放下翘起的二郎腿，坐端严正，塞一口梅花酥认真听讲
霓清无奈摇头，目视“注灵记”这本共有两册的书籍，其一是霓清正在看的册一，其二在兰副那，刚才来的时候看到她交给了霓清这本书就走了。离开座位来到桌边坐在边位的软椅上，手里捻着一条冰晶链子，颇为兴趣“既然现在没兴趣听的话，我就告诉你关于我的秘密吧”
抖然再起一个机灵，全神贯注，霓清看我更是像个上学的孩子“既然清师姐想说，那就说吧”
现在更像了
在之前吩咐小宁下去做事，护上屏风，将单间呈可正常做事说话等的封闭式状态，处理完回到软椅，单手支撑下巴，陷入回忆“我的父亲宫里人基本都知道是谁，可是没人知道我是怎么来的……其实我是母亲的阴影，是她声誉的毁败，是我最愧疚的事”
这话说出来无限伤感与悔恨“莫非你是……”能猜出来
霓清点头，眼里看到的不是我，是遥远的回忆和目视她做这动作的前方——屏风“和宫长一样，我是私生女，未婚先孕的私生女，阿娘因为我承受了诸多白眼，很多流言蜚语，能长到十岁看着我长大对她来说是耻辱，也是荣幸”
不知为何，眼泪泛了丝光“是因为这样，你才对我特别的吗”
霓清如我所料，侧眼看我，只是不似我含泪，而是爽朗的笑颜“是乐均，你像他……也是你比我更加不幸”
同是天涯沦落人，若是霓清与我命运一半相同，那身体……“你可是得了何病”
果然，她听出我的问题，更是直视于此“很严重，治不好，能活多久我也不知道”
现在确实不该沉默“师姐，如果这世上能有治好你病的东西……等一下，你说没人知道，那阿幸？”
这次不是我意外，而是真的不敢置信。霓清神色坦然淡漠“我说谎了，只有兰副和阿幸知道，现在加个你”
果然如此，得到答案，接着说“所以因为你的身体不好，才有那样算是中上的蛊灵潜入你的身体，吸食你的灵气？”
霓清的表情完全回应我的话“没错，那日阿幸因此受了伤，有些严重，不然也不会灵气大到把在外的宫长给勾进来，还扮做阿幸的模样，宫长的灵气和龙气可以给它更好的滋养，只是体态较差，所以需要好好吸入”
如此，什么都说的通了“龙气……龙气……我的生父真是……”顿然无言，是在感慨
她接住我的话“当今圣上，你的生父，那个害了你家破人亡的男子”也是血脉至亲，血骨肉相连，连气息也一样
这也是我无法活在世界上的原因
“作为皇室私生子女，因朝廷祖规……准确来说是开国皇帝定的规矩，凡是皇室私生子女——皆诛”然则祸及家人及有牵连者，哪怕说过话的人也会诛连。事实上只是皇家为了血脉纯正及前一个朝代犯的错误而定
定这规矩的，是我直系祖爷爷，由于中间皇位继承者是祖爷爷后代某个皇室碟册的兄弟，直到我直系爷爷辈才得以重掌皇位，而我生父当今圣上便是他与那因家族受宠的洹贵妃生下的孩子，也就是我正经血脉的奶奶。不过这只是记载关于本朝继承者的录册
话说关于皇家的事我有所耳闻，只是知道的详情不多，大多数来自记载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个规矩……确切来说有记载但是不全，而我所知不过记载的小部分
“而这些年之所以能活下来是很多不怕死的人帮助，幸运的是没有真的祸及他们……也是那个组织没有找到”所有的事，叱霓宫人都知道。至于那个组织……真不想提起
霓清倒了杯茶水递给我“私生皆诛……九岁起的那场火灾便是宫长灾难的开始”
感觉有什么东西暗自保护了我，否则即使爹娘赶到，也救不了我。似乎是梦里的那个女子，来到叱霓宫一段时间后不曾再有这个“噩梦”应是好了，是香灵二气的原因吗……总觉得不是这么简单
喝一口茶，抿唇笑，开口“是啊，跟我一样的人不少，苏棠，何沛戈，江熟……”过去曾亲眼看着他们死在那组织几个人手里，死状各异，都是私生子女，不管是公主还是皇子的私生子女，还是皇室某人的私生后代，逃到天涯海角都能被找到，搬了无数次家
霓清清了口嗓子“这个规定多少淡忘在人心里，且皇室如今已经开始默退隐留，如今圣上的亲生子女，也就十公主一个”
对，拥有一分血脉同父异母的亲生妹妹
握茶杯“十几岁见过她，和一个男子”看霓清……想知道她是否清楚。那时阿娘没死，而阿爹已逝
霓清缕着尾发“还挺好看的，这个传闻中圣上最受宠的十公主”听得出来霓清见过她……
传闻中……唯一的亲生女儿，自然是独宠，那时候的她确实难脱娇憨之气，却也是侠义非凡的姑娘，不然听从了她母亲的话怎会放过我。确切来说是没有听从她母亲的话，选择放了我
“你是我唯一的亲哥哥，不放你放谁”那句话一直留在脑子里，也许现在她变了呢
“有个人也见过她，不止一面”
霓清看样子应是回想什么“对，那个人算是让她出生的一个助力吧……不然以那个女人的体质怎么会生出孩子，可惜活不久，一样的短命”
我愣神“是，两家关系匪浅，他和阿娘可以说挚交，怎么会没有告诉过兰副，也是如此我才有了亲妹妹”
其实是我猜的，不清楚霓清是通过哪个渠道知道这件事，所以盲猜兰副告诉的……毕竟我和那个人曾经有过接触
那人神秘兮长告诉我“这件事只有你我和另外一个与你阿娘情同姐妹的人知道哦～”像极了怪叔叔，浑身一阵颤抖
“这几个月打探他消息，听说收了个小妹妹，比你大岁数，没几岁，看样貌很小，像刚及笄，神踪不定，说不定在哪就会被撞上，还是个天生纯灵”听着她语气，些许嫉妒
我应该没见过，就是见过也不记得是哪个姑娘
瞅几眼屏风，室内一片温热“不清楚会不会有机会见到”
霓清出言阻止“阿探说那姑娘厉害着呢，还有人命，别遇着她”
“嗯”了一下，没答应“全师姐应该知道，那日她的话和你一样”味道一样
封闭的空间，没有时间，所以过去多久不知道
打了些许瞌睡“还是第一次这个场说话，多久了”
隐约看到屏风上显出的时辰：申时一刻。这么久了，感觉才一会啊……对了，来的时候未时了
在软椅小憩，留一半听觉……听灵，为了睡着的时候能知道她说的事。耳边传来霓清颇为絮叨的声
笑。她也会这样啊
“这宫里多的是各种身世的人，宫长只是其一，比如……阿幸还喜欢收集有身份有名气的活死人”相当于植物人吧
“这活死人还是灵气容纳的最好器皿，经过培育能很好发挥作用，当是很好的用具，对灵药师来说是最好的容器，阿幸藏了好些”拿植物人……做试验？
“这活死人分种类，还挺珍贵的……不过我没见过，阿幸只说有，不让看，应是怕吓到人”对啊毕竟拿人的身体很不好，虽然是有用处
“物尽其用，有用处自然活死人也是一样，当然了，活死人是很宝贵的，品质优等的还有专门储存，低劣的……有化师兄火化，不至于死而无地容，说起来……化师兄见过的活死人比阿幸多得多，还帮他找好的”
这听起来就……竟给霓清讲得孜孜不倦？应该是有所不同吧？许是我睡着了她才说的……但听到这种事……
“阿幸真是辛苦了，自打宫长你来后，就没停过，好不容易歇息几天又被兰副叫去……还是个孩子啊”对你来说确实孩子，他也大我两岁，果然年轻啊！二十几岁吧一般人家都做母亲了，兰副也没成亲就守着叱霓宫，这的孤家寡人还真多，熙师母也没成亲。我一个成不了的且不说，都喜欢单身？还是我没看见呢
“也许……我做不成好师姐，但能做个好姐姐，没了乐均，嫁人有何意义……若是阿爹能明白就好了”
不是挺好一个师姐吗，怎么说得很凄婉的样子，没了喜欢的人确实嫁人没意思，宫老……？说起来还不知道是哪位宫老生了霓清呢
“宫长，这话也许你会笑话我，但我确实有一刻想过……若我是你就好了”
？？？你这想法很危险啊！……等等，是因为我有阿爹阿娘的疼爱和保护吗……
“这辈子能一直看着阿爹，很好了……当初若非乐均求他，又怎会要我”
突然发现睡觉的好处，能听到许多不知道的八卦，我这样真是缺德，不过也了解她了。不敢说的话，说给自己听，也说给熟睡的人听
算是……知道了
“每次听兰副说起蔺宫长的故事……真的羡慕这样一个女子，即便再难的困境也能护得重要的人的安危，宫长有这样的母亲是幸运也是不幸”
说得好像有些道理
“好在宫长睡着了，否则我怎么会说这些……阿幸也知道呢”
是啊，你俩关系最好，无话不谈。啧！真酸
“诶……怎么会想到阆门呢，是因为乐均吧……他死在那里，被一个女孩子害死”
据我所知阆门和叱霓宫关系亲近如同一家人，可以说从开创者起就有过联姻，连续至今未有断过，两家和睦是江湖不灭的传说，更是阿娘在时常常听到的故事。也许即便关系再好，有可能发生很多危险的口角，或许霓清的乐均便是如此，他与霓清的关系众所周知，阆门自然也知道，对登门求药的乐均礼遇有加。而这也是阿孝告诉我的，果然是八卦王，啥都知道
说求药，就是为了霓清，她身体不好，需要药物缓解，虽然叱霓宫有，但终究不够，所以乐均因为阆门的药物通管，去求了多次，给了很多送礼
心里默默念叨“真是痴心人啊”
“乐均……乐均，为了我”满怀伤感，是要哭了
“真是……明明一切都好好的，怎么就……”内心沉默许久
“若你还活着，也许阿爹就不会……”
霓清隐泣“宫长，你不知道你和乐均有多像…那日你明明可以看他的样子，却拒绝了”原来你知道啊，当日的我是君子，今日的我是小人
“好不容易有这个时间可以说出来……”
说来如此，霓清的修行本就是清心静默，平时就要保持冷寡的样子，唯有私下里才会如此
接下来听她排解完心里的话，就开了屏风，封闭式空间因此关闭，熟睡……半睡中的我也就被霓清唤来我寝居的小宫侍接走了。准确得说是抱了半路，背回去
深夜长叹“清师姐真是多磨啊——”幸好没人，不然我这长叹被他听到……岂不是变相惹起怀疑吗。说到底是心虚存疑，毕竟知道了这么多，虽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也知道，不过有的事情应该只有兰副和叱幸知道
叱孝也说过“宫里人都知道清师姐和乐均的关系，还有求药……乐均死的那时候叱霓宫好多人都去看了，还挺惨，阆门门长那时候已经处决了害死乐均的人。准确来说是……”可能没在意听，就忘了后面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