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内宫,紫夏女皇命人将琢禾等人安置于宝蝉阁中,便不再过问。从始到终紫夏女皇未曾露脸,迎接车队的是朝中大臣,而后便是一个又一个的领路侍婢。
琢禾当时心中暗道:这紫夏女皇果真是有架子,这不是耍大牌么!
如此遭人蔑视,心中虽有些不甘,但幸而这宝蝉阁还算得上雅致,水榭楼台,碧波玉池,颇有江南水乡的韵味。且四周僻静,鲜有内宫中人来此游玩,倒也落得个清净。
宝蝉阁外有一池碧水,名曰明日湖。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湖水寂静无波澜,岸边是两排倒垂的杨柳,袅娜之姿犹如少女的纤纤细腰,盈盈一握。湖畔凉风阵阵,柳条密垂至地,几乎不可窥视。
这日,琢禾避开众人,斜躺在柳条丛中的一块假山石上,阵阵的微风驱散了初夏的暑意。睡意朦胧,双眼惬意地微眯,享受着难得的清闲。
迷迷糊糊之间,只觉脸颊上一阵瘙痒,以为是柳条上落下的小虫,毫不在意地举手一挥,继续会周公去也。哪想这小虫竟越斗越勇,一下落在她的鼻尖,一下落在她的眉梢。不耐烦地睁眼,却见一个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男娃娃手执柳条,扑闪着大眼疑惑地看着她。
“你是谁?”这男娃娃生得一双玛瑙似的大眼,卷曲的睫毛犹如两把小扇,鼻子小巧俏丽,红唇如花瓣般柔润。
琢禾支起身子,细细打量着,好个粉粉嫩嫩的小正太!
“你又是谁?”
小正太皱了皱鼻子,不满地开口,“明明是我先问的你,为何你不回答,却来反问我?”
琢禾一乐,伸出手指点了点他光洁的额头,“你这小孩子好没礼貌,没有人教过你问别人的名字之前,先要告诉他自己的名字么?”
小正太黑白分明的大眼骨碌碌一转,扔了柳条,小手握住琢禾的右手,笑眯眯道:“姐姐说的是,我叫紫夏暄溪,这下姐姐可以告诉我了吧?”
琢禾一愣,姓紫夏的?莫非还有一个小皇子存在,不为世人所知?
“你是……皇子?”
紫夏暄溪摇了摇脑袋,粉雕玉琢的面颊蹭了蹭琢禾的手心,“女皇陛下是暄溪的姨娘,暄溪不过是暂住于宫中。姐姐莫要扯开话题,姐姐究竟是谁?”
琢禾一时心痒,捏了把手下粉嫩的面颊,笑道:“我是风兮国的二公主,你可以叫我阿琢姐姐。”
紫夏暄溪指了指身后的宝蝉阁,撒娇似地说道:“阿琢姐姐可是住在宝蝉阁中?暄溪日后去找姐姐玩,可好?”
琢禾有些迟疑,本不想与宫中之人有过多纠缠,安安静静过完三年便可。但这男娃娃生得着实可爱,让人不由自主被他吸引。罢了罢了,若是女皇想使个美男计,也犯不着派个小娃娃来。
紫夏暄溪见她迟迟不答,撅嘴委屈道:“姐姐可是不喜欢暄溪?”
胖乎乎的手指纠结着衣袖,玛瑙似的双眸中似有泪光闪现。
琢禾心中涌上一股罪恶感,忙哄道:“不是,不是。暄溪生得如此可爱,怎会有人不喜欢?日后暄溪想姐姐了,自然可以来宝蝉阁找姐姐玩。”
紫夏暄溪勾起琢禾的小指,笑得一脸满足,“姐姐答应了暄溪,便不能反悔。今日暄溪是偷跑出来的,时间久了会被嬷嬷发现,得快些回去,过几日去找姐姐玩。”
琢禾认命地点头,直到瞧不见紫夏暄溪的身影了,才起身慢慢朝宝蝉阁走去。
刚走进大门,就被一脸急切的灵犀给逮个正着,看着她风雨欲来的表情,琢禾不禁有些心虚。
“公主,您又跑哪儿去了?”灵犀双手叉腰,一副质问的模样。
“呃,我一直都在啊……”琢禾试图狡辩,却被灵犀严厉的目光逼了回去。
“好了,好了。”念画急匆匆地从一旁走出来,扯下灵犀的手,“公主只是太闷,出去走走而已,回来了就好,还是先说正事要紧。”
“正事?”琢禾疑惑地看着她们,“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念画与灵犀对视了一眼,灵犀开口道:“刚才有个公公来找公主,说是今晚女皇陛下要摆宴,不仅庆贺陛下的生辰,还要替公主您接风洗尘。”
“啊?”琢禾吃惊地看着二人,紧接着蹙眉,按理说她这个质子是没有资格参加如此盛大的晚宴的,这紫夏女皇究竟搞什么名堂?
念画像是看清了琢禾的疑惑,又补充道:“公公说了,只是摆在女皇寝宫的家宴,公主不必太过隆重。”
家宴?怕是鸿门宴吧。
琢禾毫不在意地抚着秀发,“无妨,管她耍什么花招,我只要见机行事便可,你们不必为我担心。”
半个时辰之后,琢禾已走在去女皇寝宫的路上。
乌黑的长发在脑后松松地绾起,稚嫩的清纯中隐隐透着少女的妩媚。左耳是一串垂至颈间的明月铛,随着少女的顾盼划出一连串调皮的弧度。脂粉未施的面庞上那双漆黑的双眸更加惹人怜爱,眼波流转间透出一丝狡黠。
一袭水蓝色裙衫,衬出少女青涩的身形,微风吹拂间,衣袂轻扬,清丽如仙。
女皇陛下的家宴不可怠慢,亦不可松懈。这身打扮并未夺去寿星的风头,也不会显得自己太过敷衍,不露锋芒才是最佳的选择。
走过蜿蜒的回廊,踏上华贵的青琉璃石板,紫夏女皇的凤鸢宫就在前方。
琢禾从衣袖中掏出一块颇有分量的银子塞进领头太监的手里,太监的脸上先是有些错愕,接着是一脸了然的笑意。
“公主不必担心,这次女皇的生辰宴会只有两位皇子与暄溪小王爷。”
琢禾微微一笑,抬起皓腕又将一锭银子塞入他手中,“琢禾初次面见女皇,礼数上难免有些不周,还望公公多多提点一二。”
小太监的脸早已笑成了一朵花,连连点头称是。
紫夏女皇的凤鸢宫华丽非常,翠瓦金檐,大殿上方悬着一块金匾,凤鸢宫三个大字苍劲有力又显王者霸气。轻提裙裾,迈入宫殿,只见一张精致的红木刺绣落地屏风立在正前方。绕过屏风,一群人正围坐在黄花梨桌边,那黄袍金冠,眉目英气坐在上方的女子,便是紫夏女皇——紫夏凤泽了。
琢禾走过去,盈盈一拜,笑道:“琢禾来迟,祝女皇陛下万寿无疆。”
“呵呵!”女皇亦是一笑,道:“公主不必多礼,朕前几日身体不适,未能替公主接风洗尘,还请公主莫怪才好。”
“陛下无需客气,还请陛下保重凤体才是。”琢禾一边说着,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群人。
紫夏女皇左手边坐着的是一个看上去俊逸儒雅的青年男子,只是眉梢间却有丝轻浮之态,他应该是紫夏国的大皇子——紫夏玄予。往下一看,这第二个位置竟然是空着的?琢禾稍稍一愣,如果没猜错,那应该是紫夏璟池的位置,自己母亲的生辰他竟都不放在心上?
敛了敛心神,继续往下看。空位的右边端坐着是中午曾碰见过的男娃娃——紫夏暄溪,他微低着头,却偷偷侧脸看着琢禾,还不忘做个鬼脸。
可是,既然是家宴,怎么没有两位皇子的父亲?琢禾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又听见紫夏女皇的声音响起。
“公主请坐。”紫夏女皇笑着示意。
琢禾依言在紫夏暄溪身旁坐下,紫夏暄溪扯了扯琢禾的衣角,凑过来小声问道:“阿琢姐姐怎会来?”
看着他粉嫩的小脸,琢禾的恶作剧瘾又被勾起,扫视一圈发现并未有人注意这里,便坏笑一声道:“自然是想着暄溪才会来。”
紫夏暄溪白皙的小脸飞红,一双大眼弯成了两轮月牙,“暄溪也记挂姐姐。”
二人一来一往,浑然不记得傍晚的时候才见过面,而且是初识。
紫夏女皇将二人的举动看在眼里,笑道:“原来公主和暄溪已相识许久。”
琢禾忙答道:“琢禾与小王爷并不是熟识,只不过曾偶然见过一面而已。”
紫夏女皇并未问下去,眼神注视着紫夏暄溪,一片怜爱之色,“暄溪年幼丧母,父亲又常年驻守边关,家中无人教导,便召来宫中与皇子一道学习。”
琢禾偷偷抬眸,却见紫夏女皇脸上虽是一片怜爱,眼底却毫无情感,冰冷如霜。又思及紫夏暄溪的父亲应是朝中大将,前后一联系,便隐约可猜测到其实紫夏暄溪同自己还真是同病相怜,逃不过质子的命运,心中便又对他怜惜三分。
紫夏暄溪接触到琢禾同情的目光,茫然地摸不着头脑,轻声问道:“阿琢姐姐为何一直盯着我看?”
琢禾摇头不语,又听见太子笑着说道:“早就听闻风兮国二公主乃天下绝色,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太子的一双凤目轻佻地打量着琢禾,像是要将她的衣服层层剥去,眼神□□裸地连琢禾这个现代人也几乎招架不住,只得装出一脸娇羞的模样,低下了头。
紫夏女皇并未斥责太子的无礼行径,反而也一脸兴味地盯着琢禾。
琢禾心中早已将他们的列祖列宗问候了个遍,怎奈搞不清二人究竟想要干什么,又不能鲁莽行事,只得将头埋进胸前,几乎连桌前的碗筷都要看不见。
好不容易挨到晚宴结束,琢禾一走出凤鸢宫便大步大步地往前赶,似是有恶狗在身后追逐一般。
灵犀见状捂嘴笑道:“公主这是怎么了?别走得这么快,小心拐了脚。”
琢禾停下脚步,环视四周后,盯着灵犀咬牙切齿道:“你个死丫头,总不见你说句好听的!没瞧见那两人看本公主的眼神,简直要把本公主生吞活剥了!”
灵犀凑过脸去,小声说着:“公主,我瞧着那太子长得好生英俊,怕是看上公主了。”
琢禾斜了她一眼,叹口气道:“你不懂……”
刚才瞧着那太子轻佻的眼神,显然是在女人堆里混了许多年,若是自己没有被他看上倒还好,若是真被他看上了,恐怕以后的日子不会太平。自己虽是喜欢美男,但更喜欢舒服自在的日子,尔虞我诈,实非她愿。
琢禾停步许久,身后的人便慢慢追了上来。
“阿琢姐姐,阿琢姐姐。”紫夏暄溪迈着短腿,跑得气喘吁吁,白净的面庞上透着红晕,后边跟着一个健壮的嬷嬷。
琢禾上前几步,到他面前,“暄溪找我有事?”
紫夏暄溪一头冲进琢禾的怀里,喘着气抱怨道:“姐姐走得真快,暄溪差点就赶不上了。暄溪要告诉姐姐……”
压低了声音,示意琢禾附耳过去。
紫夏暄溪耳语道:“姐姐,不要和太子哥哥走得太近。”
琢禾还未回过神来,紫夏暄溪便灵活地钻出她的怀抱,笑眯眯地冲她挥了挥手,又转身往回跑去。
“公主?”
琢禾摆了摆手,心里一片茫然。
紫夏暄溪的告诫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要接近太子,这太子又究竟有何秘密?而自己与紫夏暄溪相识不过半日,他又为何如此好心来提醒自己?脑中似有一团迷雾,纠结不清。
不一会儿,宝蝉阁的大门渐渐出现在眼前,门口的灯笼大亮,几道人影似是在门口等了许久。琢禾忽然莞尔一笑,大步迎了上去。
终究,自己不是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