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诚,我此次来暂时先不必大肆声张,”一进城就快步走到景诚的身边,跃身下马同他肩并肩走着。莫弘抬起头来粗略的扫了一番城中的样子,开口询问:“现在江陵城的情况怎么样?”
景诚默默顺着莫弘的目光看过去,入眼的是成堆拥挤在墙角的瘦弱难民,哭喊的人随处可见,民不聊生。缓缓低下头去,过了半晌,景诚才缓缓低沉开口:“启禀皇上,正如皇上所见,如今江陵城里到处是流民,城外还有失了家园的流民不断想往进涌。臣怕生了瘟疫,便狠心没继续让他们进城。”
“而且,”从路边的百姓身上收回目光,景诚深深吸了两口气,涩然继续开口:“这天几莫漓的军队已经向城门进攻了两次,索性我们防守得当未让他得手,但原本就不多的军士,这两次的伤亡也不可小觑。”
接着景诚梳理了从萧饮掌握的消息以及从莫漓对弈了解到的细枝末节之后,沉默片刻之后开了口。
“我捉获了萧饮。”景诚一上来就直切主题,毫不回避,将自己掌握到的信息尽数告知,“他声称掌握了莫漓的计划。”
景诚苛求严谨,不忘补充,“不过只是一部分。当然这其中真实性,还有待商榷。”
“你且说来,”莫弘声音像是沉闷的大钟,却又透着些急不可耐。
景诚将从萧饮得到的信息全数说明。随后又对于自己去找莫漓的事毫不掩饰,“我见了莫漓。”
莫弘也不吃惊,只是音色略带起伏,“噢?”简单一个语气,却涔出些揣疑。
“莫漓的雄才谋略实属大成,”景诚对莫漓的赞叹不加遮掩,带着点欣赏赞叹,才缓缓往下说,“我们从棋局切手,从字里行间,依稀可得……”
他那怪异,景诚自然是体会到了,却只当没有察觉,只把莫弘照往常一般对待。
把莫漓那了解到的事情又大概的和莫弘说明。莫弘睁大了眼睛,双眼无神,愣愣的睨着空荡荡白茫的房梁。
许久,他才缓缓回身,僵硬木讷的伸出手,在空中虚晃了一下,“你先下去吧,我理一理。”
从获知的信息,莫弘的心里有了个大概的想法,丝丝荒凉爬满心间。
趁着满目苍茫,他强撑镇定,理了理思路。他猜测在皇后的事情,太后应该也有参与其中。或许柳妃也有份。
这样一通纷杂,莫弘顿觉疲累,他认真的回忆起来,皇后那件事情发生的始端以及他掌握的所有细节信息。
像是巨大的蜘蛛网,被他铺排开。一时半会,却也不得要领。
就算是他心中有了深浅的猜测,他却也无法判定太后和柳妃究竟是站在哪一边。
那景诚?他又是否能够相信他?
眼下又是极为关键的时刻,稍有不慎,他便满盘皆输。一番冥思苦想不得,莫弘暗下决定,似有一种拍板定论的悲壮,“来人!”
下人闻声而来,步履匆匆,蹒跚行礼。
“去把景少叫来。”莫弘音色嘹亮,褪去了早前的颓唐,生出了一张怒气扬起的威严。
下人暗自纳闷,这景诚分明才刚走一步,怎么……惶恐的抬抬眼皮,弱弱的窥上一眼,对上了莫弘凛冽的眼神,下人不禁打了个寒噤,不敢妄加揣测,匆忙下退。
“景少……且留步。”隔着老远,景诚就听见了下人的呼喊,缓缓收住脚步,慢慢回身。
“皇上有请。”下人说着,怕景诚不乐意,毕竟他可是眼看着他离开的,才一会功夫就又被叫回去,又嘀咕着,“皇上不知怎的,就说要见你。”
景诚似乎毫不意外,早有预见,“走吧。”大步迈进,在这种关键时刻,他去见莫漓,他不信莫弘不起疑,方才匆匆让他离去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一回去,莫弘坦诚相告,“方才从你话语之中,我估摸着皇后的事情或许与太后、柳妃二人有关。”
景诚垂下头来,没有说话。关于皇帝的妃子是万万不能肆意猜测的,更何况其中还牵扯到了太后。臣下肆意非议皇亲贵族,那就是个杀头之罪。
莫弘自然也知道这一罪责,开口,“你不必多心,现在就你我二人,我只想听听你的意见。”
见莫弘如此说,景诚当下放宽了心,如今他愿意将心中的想法说明,就已是将信任交托,“那皇上认为眼下当如何?”
“我……也没有主意,”莫弘将自己的迷茫说出,“就算是推算她们二人与那件事情有关,但她们为了什么,是谁的人,我亦想不明白。。”
说着两人之间慢慢沉默,彼此之间思量起两人事情的交集之处,企图从中取得突破,得到新的进展。
却终究似一头雾水,猜不透,摸不明。
许久,莫弘叹了叹气,眼神真挚澄澈的望着景诚。
“皇上,可是有头绪了?”景诚观察着他的表情询问。
莫弘摇了摇头,眼神之中流泻出了疲倦,“眼下,我只剩下你了。”这般说着,莫弘不免惆怅,他身边的人心思叵测,实在是让人感到不寒而栗,唯有景诚一人忠诚可信。
闻声,景诚没有作声,只是定定的看着莫弘。
莫弘感叹道:“如今这一遭,我也算是看清了人心。众人皆弃我而去,唯你,至此我便不会不明白。”
“先前听闻你去见了莫漓,我还心存芥蒂,如今看来反而是以小人之心揣度,又实属无奈,还望景诚宽谅。”莫弘这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
他的声音低微下落,满是叹惋,“亦从未预料,我身边至亲,却也弃我而去。今生到此,众叛亲离的滋味,我算是体验过了一遭。”
莫弘的视线哀戚,望向是窗外,像是看着破碎的珍宝在阳光的折射之中散落光芒。
“过往愁思不可追,当下,皇上还是应该立足于现实,仔细估量一下我们下一步该怎做做?”景诚将莫弘拉回了现实,就算他沉浸在愁绪之中无法抽身,陆小小的性命还受到了牵连,他可不愿意让她深陷危险之中。
紧紧敛起眉头点了点头,莫弘知道景诚在此处做城主的难处,也明白现在的情形已经是他治理下的最好状况,并没有出言指责,而是开口说出自己的想法:“流民过多不是件好事情,更何况此处很快就要有战争来袭,朕想着,应该首先将百姓和流民疏散,再做接下来的布兵打算。”
像是料到他会说这样的话,景诚只是埋下头去唇角勾起一丝苦笑,说不出的无奈感:“皇上怕是还不知道,如今在离云王爷的操控下,全城就只有通往帝都沧月的路还留着,其他的道路已经全被他封死了。”
“居然如此下作。”一路急着从沧月赶来,莫弘并没有分出太多精力去关注其他线路的事情,却没想到莫漓居然封死了除此之外的所有道路。而他这么做的用意也显而易见,如果让这些流民顺着唯一的这条路涌向帝都,将恐惧带到天子脚下,不消说是普通百姓,怕是皇族和那些大臣也会惶惶不可终日。
“好啊莫漓,你这招够阴毒,想将朕一点一点掰倒是吗?”心中想明白了这些,莫弘眸中的神色逐渐变得浓郁而深不可测,他咬着牙从牙缝间挤出这些字,似乎这样次才能平息他的些许怒火。
注意到了莫弘的愤怒神色,景诚担忧抿了抿唇瓣,犹豫片刻,上前一步拉住他的袖口扯了扯以宽慰:“皇上,事已至此,别为了他气坏身子。”
景诚的安抚像是起到了很大的作用,莫弘因为愤怒而剧烈起伏的胸脯逐渐恢复平缓,周身的戾气收敛了些许,露出的更多的是属于上位者的威严,言语之间的冷意更是不容人忽视:“他这招玩的不错,堵掉所有的路,把这些流民全部送到朕的帝都去,这还真是一份大礼啊。”
“不过他以为,朕就会乖乖收下吗?”
莫弘思量许久,高声长呼,“来人!”
下人闻声进入,听候莫弘差遣。
“备好笔墨。”莫弘说完,大步走到桌前,一把扫开了桌面上的狼藉。
下人铺上白纸,研磨好墨汁。便见莫弘提笔书写,一番浩荡之后,将纸张收拢,装入信封之中,吩咐道:“将这封信交给莫漓。”
下人恭谨接过信件退下,随后莫弘便望向了景诚,温言“我决定最后再去见莫漓一趟。”
这次,前途未卜。
景诚听完,目光灼恳的凝视着莫弘,干涩的动了动唇瓣,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吞咽了回去,转为点了点头。
两人长立于窗前,视线投射茫茫外景,停靠无踪,却都不禁悠悠念想。
前景迷雾重重,只求这一回见到莫漓之后,能有答案,归来破开僵局。
而除开了正道大义,景诚心中的那片柔软也开始牵动起来,那模糊浅笑的人影,似离他越来越远。
小小,你究竟想做什么?景诚眼神微动,心中不知该问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