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黑云压着风

腊月二十八,栗堂人回来了,一进洼庄他就有一种陌生的感觉,他害怕碰到人,幸亏天已大黑,他也是在村外等到天黑才进村的。

二年零六个月的牢狱生涯使他懂得了不少知识,懂得了许多事理,那清苦难耐的生活磨练了他的意志,改变了他的性格,他不怨别人,而怨自己,怨自己履历太浅。

他还是集体派他到村办煤矿的监督员,没想到连自己都监督进去了,他还是栗山的一个老本家兄弟,在明哲保身的时候他栗山就啥也不认了,连自己的良心都不要了。

“兄弟,上面领导来检查了,先到会计那支二千块钱。”

“兄弟村上唱戏还欠人家剧团一万块钱,等着要,先到会计那支上给人家。”

……

这都是栗山让他到会计那支出来的,他支多少就给栗山多少,他一分钱都没有花。就这样他坐了三年牢房,多冤啊?谁知道?就他妈栗山知道。

三年牢房让他懂得了他这是活该啊,怨谁呢,就怨自己,啥也不懂,法盲啊,还高中生。

他的事情如不是同学王乃平周旋,也不知要拖到何年何月,王乃平给他找了个律师,至少让他少判一年。王乃平现在比他们都强,高中同窗六个人,只有他跟知识结下缘份,大学毕业分配在县公安局,人生的路很长,只有奋斗、拼搏,人家是拼搏从来的。

眼前就是自己的家门,艾方不知这时在干什么,他这三年不欠别人,就欠艾方的,让艾方苦苦等待他,家里分上的地也不知道她怎么做的,她跟荒妹一样,做地都很吃力,从来没有跟土地打过交道。

他这个年准备好了吗,是回了娘家,还是正在家门口张望,盼着他快快回来?身边没有丈夫、没有孩子,那寂寞的时光跟他在牢里不是两样。

他回来前没有告诉艾方,他不希望有人去接他,去为他的改造感动,更不希望有人看到他在什么地方改造了二年。

门虚俺着,说明艾方在,此刻的心情尤其激动,他要给艾方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他要给艾方一个轻松愉快的一瞬间,虽然他是从劳改所回来的,但是他还得面对未来,轻装上阵,他将给艾方带来的一顶面具戴在头上,这是王乃平送给他的。

他告诉他,人生就像一顶面具,面具的后面有变换莫测的眼睛,有耳听八方的耳朵,有嗅觉灵敏的鼻子,有花言巧语的嘴唇。摘下这顶面具你才算是位实诚人。他在牢里就深有体会。

栗堂人把门推开,扮成一个小鬼模样。

他听到里面有声音,顷刻间静了,他知道门里就有开关,他打开开关,忽然在他面前出现了两双惊愕的眼睛,那是在他的床上,他跟艾方共同入寝的地方。

那两双眼睛他最熟悉,一双让他归心似箭,一双让他恨之入骨。

栗堂人呆泄了一会儿,将面具摘下来,狠狠地扔在床上,走出门去。

空气停住了流动。

从这里通往城里的十字路口一直往山里延伸,是一条颠簸不平的坡路,路的尽头是山,山的腰间就是西山村办煤矿。

天上的云灰沉沉的怕人,象要直压下来,越来越低,坡路上急行的山里人裹在汽车颠簸的尘埃中,各自寻找各自的归宿,谁都担心这场将要下的大雨会把地冲毁,刚刚播下的种,不需要龙王这般阴沉可怕的脸。

这时却有一辆矿上的红色救护车响着警笛急速窜过卷起的尘埃从山坡上下来,驶过十字路口,向城里开去。

“妈呀,快进屋,天要下雨了”。从西山通往十字路口的坡路旁有一个小院,五间二十年前由砖与土胚砌成的土屋,显得异常的荒凉,然而小院却打扫得干干净净,摆置的尽然有序,显出勤劳农家那特有的检朴气氛。

声音就是从这个院内传出来的。这就是荒妹现在的家,小院内石墩上坐着的是瞎婆,她听到荒妹喊,已预感到将要降临一场大雨。

刚才黑云压着风透不过气来,这时风象找到了出口,随着一声霹雳,一道闪电,只听那树梢摇动起来,地上的残叶也开始飘动,不知该往哪处藏身,风刮得乱了方向,里边夹着雨星。

荒妹看看天色,急忙扶瞎婆:“妈呀,我看着这雨不会小,快进屋看好娃,我上屋顶盖盖那漏水的地方”。

瞎婆住着院内一间配房,农业社的时候这间配房里喂着牲口,配房的一侧是厨房。虎子典了礼,瞎婆就住在配房里,守着厨房方便给一家人做饭,配房屋顶漏雨,是荒妹才发现的,虎子上班了,眼看大雨就要来临。

雨铺天盖地下了起来,不给庄户人一点面子,刚刚立夏的季节,谁也不愿让老天下这么大,谷子会淤苗,山地要冲成大口。

“荒妹,担心啊——盖不住就下来吧”。瞎婆在屋里冲外边喊。

雨裹着风,风扫着雨,荒妹在屋顶上拼命地盖着,塑料布几乎要将她卷起来。瞎婆又在屋里拼命地喊,荒妹无奈,索性将布扔掉,任他飘去,双手捋掉遮住眼睛的雨水,顺梯子慢慢下了屋顶。

雨很大,屋顶漏雨的地方还没来得及雨水就顺坡流走了。

瞎婆这时正抱着启启在门口看着外面凶猛的雨柱,荒妹在屋子里漏雨的地方下面放一个盆,随着雨水流到盆里的声音瞎婆给启启哼着小调:“雷来了,闪来了,雨也来了,下吧、下吧、启启就要长大……”。谦谦已经懂事,在一边看着这瓢泼大雨听奶奶唱歌。

风住了,雨停了,匆匆而过的云被一阵风吹走了,太阳随时就挂在天空,院内积聚了一滩滩的小水池,外边河槽里还呼啸着滚滚河流的声音。

瞎婆将启启放在床上,就习惯去做午饭,虎子上工就要回来了,回来时,饭就会等着他。

晌午已错过了许久,火上的饭菜冷了又热上,却不见虎子下工吃饭,荒妹象心中积淤着什么预感,自她来到这个家,虎子从来没有这样不按时回来吃饭,也没有旷过一天工。

虎子在窑上每个班要挣二十多块,月底开支的时候,都是荒妹替虎子去领工资,荒妹没来这个家的时候,虎子的工资人家给多少就取多少,每次都不会按所挣的工资全部领回来,别人让他买包好烟抽,他就买上几盒给别人分,荒妹看不惯欺负虎子的人,后来她就去替虎子领,那可都是卖命钱。

颤抖的心一刻也没有安稳下来,直到日落西山,忽然矿上来人说:虎子出事了,已经进了市二院……

荒妹好像预感到会是这个结果,因为她已经经历过这么一次,当初栗平就是这样让她揪心,好像整个世界都有这样的预兆,都让她感觉到了。

医院里那沉重的有着一股怪味的气味袭击着荒妹,那急匆匆来回穿流的人给了她一种精神上的压抑,这种压抑比栗山带给她的时候还要大还要心惊肉跳。

她被矿上的人和一位医生领到急诊室,又进入一间病房,只见那医生取出了一份表,慎重地问:“你就是那个小伙子的妻子”。

荒妹回答:“是,我是他媳妇。”

“家里你可以做主”。

“是”。

医院进行登记:“名字”?

“荒妹”!

“年龄”?

“二十六”。

“你男人的双腿要进行手术,必须全部截掉,否则生命就保不住……”

“轰”!荒妹已不知道医生最后说了些什么,这个时刻她抛开了世上的一切,脑子是空空的,周围的空气都在凝结。

荒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恢复了理智,她也记不得怎样毫无顾忌地在手术单上签了子,她不想相信这一切就是真的,她不敢想象这以后将会给她带来什么,眼前首要的是保住虎子的生命,象钟表那样能够不停的走动。

三天以后虎子才苏醒过来,他弄不清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开始的一刻只在回忆那可怕的一瞬,正在爬坡的车子发生了故障,疯狂地朝他冲来……

他想翻一下疲惫的身子,他想蹬一下毫无知觉的双腿,只这一点点希望都没能实现,也永远实现不了。

他发现自己成了一个没有双腿的废物,过于冲动的伤感形成了一股厌世的气流,眼前看不到能够了却他一生的任何凶器,那怕一根针、一块碎小的玻璃,他都会不顾一切地将自己送上黄泉之路。

他的身边已围满了看他的人,那些目光同时都给他投来一种强烈的安慰和鼓励。

这个时刻他不在意一切可怜他的人,他那呆滞的眼光四处搜寻着,当他第一次看见荒妹的时候,荒妹也是给他投来那种强烈的安慰和鼓励。

他突然感到很委屈,急剧慌乱的心像要从心胸中蹦出来,就象丢失的娃儿又重新见到母亲一样,不顾一切地嚎啕大哭起来。

荒妹急忙过去将他象孩子似地抱住,任他尽情地哭,哭掉那些遥远的感伤,哭掉自己那虚弱厌世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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