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唰唰”,天未大亮,屋外便传来扫落叶的声音,恍恍惚惚,又过了两个月。
没有机会,已然没有机会潜入伯卿的房中。本想借由他再次入他房,可后来想想我这么做无非是送羊入虎口,就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好不容易他不再对我提出无礼要求,而且这两个月来,他对我的态度更是与往日大相径庭。
一桩事情尚未解决,如今又来了一桩徒增苦恼,看来是我要方寸大乱了。
究竟怎么样……才能接近那个机关呢?难道真要把自己再次送到那张床上……思及此,我浑身颤栗,不行,不能用这个方法,即便用了,我的行李也带不过去,难不成要带着包袱和他……那不是公然挑明了自己的目的嘛!此乃下下策,不可行。
啊——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他就不会夜不归宿嘛!出去喝个花酒,在人家姑娘那儿留一宿也行呀!可偏偏……唉,不提也罢!
“花姬,您是否醒了?”我不是醒了,而是失眠,两个月下来,这已经是我第56次失眠了。
我两眼盯着天花板,听到敲门声又回了神,敲门的是徐娘,就连她,对我的态度也变得万分恭敬,花了两个多月,我总算是习惯了。
“醒了,大娘,进来吧。”说着,我从床上爬了起来,披上衣裳,走到外室,只见徐娘带了套新衣裳来。
“大娘,这是做什么?”我不明不白地看着她手里的青灰色曲裾。
“这是大人昨日吩咐婢子准备的衣裳,来给您换上。”她说。
“换?”好好的怎么要换衣裳,即便要换,我房里也有,为何会再特地拿一套来?那家伙,又在搞什么鬼?
“大人今早会去视察乡里的农作收。”我了然点头,他去视察他的,关我什么事!
“大人说要带您一块儿去。”
什么!我瞪大眼睛,他带我去做什么?
徐娘咯咯笑道:“花姬,这还是大人头一回带女子出游,可见大人对您真的不一般。”
什么不一般,他一国家一级公务员,办差的时候居然携带女眷,摆明了就是假公济私嘛!
视察农作收……我去了顶什么用啊!
“花姬,时候不早了,婢子给您换衣裳吧。”
我想拒绝,但我知道拒绝的后果会很严重,也罢,就当出去散散心,想来已经很久没出府了呢。
折腾了一阵子,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总觉得这身衣裳穿在身上怎么怪怪的,好像一点也没有女子的柔美感……
还有这发髻,怎么全部往上梳了?
“真是没想到,花姬作起男子打扮来也颇为俊俏。”对了,这分明是男子装扮嘛!徐娘她怎么把我整成男的了?
然而转念一想,我算是明白了,他们大人爱好男风来着。啧啧啧 ,我又成了无辜的受害者。
“大人对您还真是细心,作了这身装扮也可掩人耳目。”这徐娘,从进门到现在,没有一刻不在唠叨,而且说的都是大人对我怎么怎么样,真受不了!
不管他对我做什么,对我来说,他都不是出自真心,他之所以对我好,只是想要做给世人看,做给小弘看!
“好了,大人正在前厅等您。”
“我知道了,辛苦你了,大娘。”我微微笑道。谁出于真心,谁出于假意,我一眼就能看出,他对我好,我还不一定领情!(某草:唉,姑娘你这又是何必呢!某花:我说过,我会翻倍讨回来,过去的统统都要讨回来!某草:唉!报复,红果果的报复啊,这孩子没得救了。某花:哼!)
*
前厅。
“妾身见过大人。”每次用这个称呼我都要往心里吐上一回,但能怎么办呢,还不是当初自找的,他还很乐意呢!
“嗯。”他淡淡开口。
我起身,抬头瞄了他一眼,他正好整以暇地看着我,哦不,是我今天这身装扮,想必他对此十分满意,毕竟是他的要求嘛!
我垂眸,在外人看来好似娇羞,实则我是不想与他正面相对,别说是看了,只要一和他站在一起,我就浑身不自在。
“等下就站在我边上,别出声。”他轻声说。
我点点头,他大爷面前,我哪敢轻易出声。
“走吧。”说着,便迈开了步子,我紧跟而上。
未几,我与他上了同一辆马车,晃晃悠悠地在路上行了半天,他坐在车里不说话,我也不好说话,便径自撩起车帘看外面的风景。没想到一撩开便瞧见一片荒野和树木,想必此刻我们已出了城。
从荒野树木到水田麦穗,从泥黄到金黄,偶尔参杂着绿意,我有多久没见这大自然美丽的外衣了!
记得很小的时候跟着老爸老妈去过一次扬州的乡下,那时候的老爸还在老妈身边,一家人和乐融融、开开心心,当时我以为幸福就是如此简单,后来才知道简单的幸福最为珍贵、也最难守侯。
扬州乡下的稻田里,农民伯伯忙着收割,轰隆隆的推土机声不绝于耳,孩子们卷起裤脚管,在稻田里来回奔跑,满是欢乐。
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那时候,我记得还有几个调皮的男孩子抓了田鸡来吓我来着,可非但没吓到我,反而被我抓的一条蛇给吓得哇哇大哭,我小的时候真是比男孩子还要顽皮呢!
还有,我当时拿的只是一条玩具蛇,根本不足为惧,可惜对方是个胆小鬼,以为可以吓到我,没想到被我反将一军。我是得意了,可回去也挨了骂,老妈给人家家长说了一晚上的抱歉。而那个胆小鬼,居然朝我做鬼脸、吐舌头,哼,男子汉大丈夫居然让一个女人来出气,没出息!我在心底嘲笑他。
不过那都是儿时的事了,第二天我又和爸妈回了上海,今后再没去想那件事,也几乎忘了稻香的味道。
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又想了起来。
“在想什么?”坐在车里半天,他第一次和我说话。
我定了定神,放下帘子,坐了回来,说:“没什么,就是想起了一些儿时的事。”
“儿时?”他疑惑了一下又说:“这么多年倒是没听你提起过儿时的事。”
呃……我心下一颤,他不是这时候来寻根问底吧,“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一些小孩子顽劣的行径。”
“原来是天生形成的。”
“什么?”
“……”我反应过来,他是拐着弯来骂我呢!嘿,我不惹他,他偏要来惹我作甚啊!我咬着牙闭上眼,哼!本姑娘不和你这个小人一般见识!
沉默良久,车子停了下来。
“大人,到了。”
“走,下去。”
“是。”
他率先起身而下,我跟上,可能是坐久了,一站起来便有些晕眩,下一秒便栽进了某人的怀里。
“小心点。”耳畔是他醉人的关怀,心里一阵酥麻。
天哪,我这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被他牵着鼻子走!我用力眨了眨眼,从他怀里蹦开,俯身道:“多谢大人。”
他只是淡淡点了点头,随后便被一群类似达官贵人的人拥去了水田之间的过道上。
我恍恍惚惚地跟上去,此刻我的身份是他的侍童,只能跟在后边。虽说他原先让我跟在他边上,可哪还有我的位置。
我没好气地撇了撇嘴,也好,我还不乐意站在他边上呢!那些阿谀奉承的人来的正好!
我一路跟着,而他们所说的无非就是一些民生问题,我并不在乎,大概折腾了一个半时辰,我们又重新回到了马车里。
“看来今年的收割不错。”离去前,农夫给了伯卿一把麦穗,颗颗饱满。
“这些是进贡给周王室的麦穗,自然不错,可老百姓的三餐未必能够顾得上。”他这种惆怅的语气还是第一次听到,没想到他还是个为百姓谋福祉的好官。
呸呸呸!这一定是假象,我不能被他一时的改变给欺骗了!
“百姓自有百姓苦,这一点麦穗如何进贡?”
“这一把是用来呈给大王的,其余的会有专门的使节前往护送。”哦,我想呢,这一点拿来送给周天子也太寒碜了!
“屏屏。”他突然唤我,我抬眼瞧他,总觉得这一声叫得我心里毛毛的。
“过几日我便要动身前往洛邑【1】,你……”他话到一半又停了下来,而我并未在意他为何突然停下,我倒是比较在意他终于要走了!
我在心底狂欢,脸上却故作不舍,“大人……”然而才开口,只听“唰”的一声,随后是一片慌乱叫声。
“有刺客!保护大人!”
刺客?怎么会有刺客?哦,我知道了,这家伙平日坏事做尽,结了不少仇家,如今仇家找上门来了!我去看刚才飞进来的东西,是一支羽箭,再瞧伯卿,他正寒着一张脸,却丝毫没有惊慌害怕之意。
这家伙果然是冷血的,遇到刺客还这么若无其事。
他不怕,我却害怕得要死。
才觉得害怕,又有两支箭飞了进来,正好擦过我耳朵0.01毫米处。瞬间,我呆若木鸡,浑身动弹不得。
“小心!”一股大力把我拽到了一边,我立马回过神,发现自己正躺在他的怀里。我瞪大双眼,气他居然趁机吃我豆腐,想要离身,哪知他死死地按住了我,沉声道:“别乱动!否则小命难保。”
他一说小命难保,我就真的不敢动了……
“大人,怎么会有刺客?”我颤着声问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电视里常出没的刺客,不知道会不会是像荆轲那样的……
才想了一半,又飞来了三两支,然后越来越多,甚至听到外面“乒乒乓乓”的刀剑声……
“九通,带大人先走!”
“是!驾!”随后马车又飞速行驶起来。
天哪,这是要亡命天涯了么……他们会不会追上来,我们会不会死啊……
我浑身颤抖着,而头顶上的人喘着气说:“没、没事了……会……安全的……”
我觉得有些奇怪,便抬头去看,他……他的脸色怎么这么白!再去瞧他拉着我的手,正在淌血……此刻我唯一的念头便是——他受伤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