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马车梁雨便忙活开了。围着这庙是里里外外的看。兔儿也一耸身, 跳上了墙头,四下张望。
这是一坐名为静圆庵的尼姑庵, 坐落在距京城五十余里的一个偏僻山坳里。房舍前后三重, 院落不大, 围墙却足有丈半高, 围的密不透风。旁边再没其他人家, 最近的村落都在数里地开外。用来关人果然再好不过。
房舍该是没事。梁雨又审犯人也似去审问庵里众尼。岂料众尼说起这刘桂兰,都双眼冒光, 滔滔不绝:
“赵大财主是老尼的恩人,既然把她托付给老尼, 她又疯成那个样子, 老尼如何敢不尽心!她来的前几天闹腾的厉害, 都是拿绳子绑在柴房的,后面疯的轻一点了, 才敢松了绑。可也每日里都有俩人看着她管着她, 不许她乱跑不许她见外人, 没有一刻松懈!”
“每日里鸡鸣即起,念经诵佛、烧火劈柴、挑水挑粪、洗衣扫地、织布种菜, 到三更里歇下,没有一时闲暇——一叫她闲下来、身上有了闲劲儿, 她就得发疯!出门?见外人?那更不能有!”
“不瞒施主, 刘娘子逃是想逃过的。你看,那污水沟就是因为刘娘子想从那里钻出去,后来特特给堵上了的。可咱们一次没叫她跑出去!”
“说起来有那么一次, 刘娘子趁烧火时候拿柴火想烧房子,叫我一脚......咳咳,不是,是她自己一不小心反引火烧身了。胳膊上伤的不轻,咱们便给请了个大夫看看。可看的时候咱们都在旁边,也一早跟她说了敢在大夫面前胡言乱语过后不给她饭吃,到底她一声没敢吭!”
......
梁雨看看这些尼姑们苍老而刻板的面庞,莫名打了个冷战。
“那这些时日你等都有谁经常出去的?”兔儿插嘴问。
“哎哟哟,这是猜疑咱们给她通风报信了?!”“我这几个徒儿都是可靠的,老尼敢给他们打保票!”“那样的疯子,谁要帮她!”尼姑们顿时吵嚷起来。
问了半天,并没有发现半点破绽。周嫣等人早不耐烦。“这该如何是好?”周嫣问道。
“不急,等我去娘娘的住处和劳作的地方看看。说不定就能找出什么蛛丝马迹。”梁雨道。
“唔,我明白了。这样的事儿我们以前没少干,我们帮你一块找。我们自己的娘,到底还是我们自己更清楚。”周玄道。
“嗯?什么没少干,以前也曾发生过现下这样的事儿?”梁雨不明所以然。
“以前娘偷了哥哥挣的钱藏起来,非说没见过。”周橙气鼓鼓地道。
“好了。”周玄指挥众兄弟姐妹:“大姐,你去翻娘的卧室,青儿你去柴房,阿紫阿橙带着粉粉去厨房。菜园子我去。媳妇儿你们这儿歇着。”
苏凤竹哪里歇的住。好奇地随着他们去看。
但见卧室里,周嫣雷厉风行地开柜子翻箱子。又去床边上上下下仔细翻弄,四周地面墙壁细细敲过。甚至把枕头里的糠都倒出来、被子里棉花都拆出来,几件破衣裳的衣领封边也都拿剪子绞的稀碎。
而在柴房里,周青把干草堆一点一点搬开,又把木柴一块一块拿到手上上下细看。墙角的老鼠洞,也挨个掏一掏。甚至屋梁上,也爬上去看一看。
厨房里的东西最多,三个孩子小大人一般正正经经忙忙碌碌。锅碗瓢盆、油盐酱醋、粮食蔬菜摊了一地。苏凤竹过去的时候,周紫橙正把半个身子探进灶坑里,把灶灰掏出来,又细细搅一搅。
菜园子里,周玄则脱去外衣,娴熟地挥着锄头,细细把菜地一点点翻过,把每一块泥土都敲碎......
“呃,姐姐,他们以前到底过的什么日子啊。”苏勉震惊地道:“这是对付自己母亲,还是对付贼呢。”
“她可比贼难对付。”苏凤竹笑道。
“有了有了有了!”突然周青急急跑来:“我在柴房老鼠洞翻出了这个!”
大伙儿忙聚过去看,看向他手中,原来是一个窝成一团的油纸包。众人期待目光下,周青小心翼翼地打开——
却是一堆吃净肉的果核。
“嗐,我当什么呢。”周嫣丧气地道。
“不不不,这很有用。”梁雨接过油纸包细看:“这不是一般的果核。”
“啊?这能有什么不一般的?”周嫣惊奇地问。
“这是蜜饯果子的果核。”梁雨郑重地道。
“唔,说起来刘桂兰最爱吃蜜饯果子的。”周嫣道:“可是这又有什么呢?最多是她偷嘴吃罢了。”
“我看庵里极清苦的,戒律又严,这蜜饯该不是你们吃的吧?”兔儿唤来众尼问道。
“我们从没有人吃这个!”“也不会给刘娘子吃这个。”众尼答道。
“那就说明,这蜜饯是有人偷偷给她的。”梁雨看向众尼:“你们之中,果然有人与她暗通款曲!”
众尼惊疑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可不好乱冤枉人啊!”
“冤枉不了。”兔儿伸展开那油纸,背面隐隐可见一个朱砂印戳。他细细分辨着:“这是.....桃李春记上好果品。唔,到城里找找这家铺子,问一问近日可有师太来买过这乌梅蜜饯,说不定人还记着。”
他说这话的时候,梁雨则在细细打量众尼的表情。果然见一个四十来岁的尼姑眼神有一瞬间的慌乱。
他正想去拿了这尼姑细问,却听苏凤竹道:“桃李春记,这家字号怎这般熟悉,我该是在哪儿见过......”
“承美侯府外面的路口。”周玄接话道:“这铺子就在那儿。”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这事儿难不成还有文夫人在里面掺和?!
“前些时日,慧云师姐倒是多去了几趟城里。”此时一个尼姑犹豫着开口道。她看向的那所谓慧云师姐,正是梁雨刚留神到的那尼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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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素日里去城里施主家中问安什么的岂不是常事。”这慧云怒瞪她一眼。
“却不知这些时日去城中是为何事,去了哪里?”梁雨便询问起慧云来。
“先是一十三日有一遭,刘记绸缎铺刘大官人的儿子过百日,我去送平安符与长命锁......这些师父都是知道的呀。”慧云从容不迫,说的滴水不漏。
“慧云打小跟着老尼出家,沉心佛法,再不会沾惹那些凡尘俗事的。”主持也为她开脱。
先前她混在众尼之中,苏凤竹也没多留神她,如今细细打量她面容,又兼想到了文夫人,倒是让苏凤竹看出一点端倪来。“师太俗家,可是姓李?”她出声问道。
“啊......”慧云师太一惊,嗫喏卜能语。然自有旁人替她答道:“师姐俗家的确姓李,不知娘子如何得知?”
“师太有个妹妹,俩人长的很像呢。”苏凤竹冷冷笑道:“诸位师太可以自便了,我有话和慧云师太说。”
“弟妹,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她妹妹,你认识?”众尼散去后,周嫣问苏凤竹。
苏凤竹点点头:“想来,她妹妹,该是伺候我娘,也就是承美侯府的文夫人,她身边的李姑姑。师太,我没猜错吧?”
慧因显然心中已乱,但面上还是强作镇静:“娘子说什么呢,贫尼一概不知。”
“你认也罢,不认也罢。”苏凤竹取过兔儿手中拿的那张油纸:“你暴露了这个破绽,便暴露了一切。”
“想来倒也是我娘的运气好。我婆母给送到了这里,恰巧你,有个妹妹,在我娘身边。自我娘回来以后,你们姐妹也重新有了往来。”苏凤竹绕着她缓缓而行:“我婆母被太后送到这里,并未动用真正的身份,但她自己岂会不说。别的师太只当是风言风语,你定是多了个心,在去见你妹妹的时候,提了起来。你妹妹便告诉了我娘,然后我娘就通过你,说服了我婆母,上演了一场好戏,是也不是?”
“娘子这都说的什么,贫尼一点都不明白。”慧因兀自嘴硬。
“哦,不明白?”苏凤竹逼近她道:“你是要我把你妹妹弄来一块儿对质,你才肯明白?你应该知道我的身份,也该知道,我现下想拿你妹妹怎么样,我娘可是没法子护着她。”
慧因嘴唇动动,然还不肯坦白。
“媳妇儿,何必和她多费唇舌。”周玄走到苏凤竹身边道,扮出副凶恶模样道:“终究咱们已经明白了这事儿原委,她认与不认有什么关系。直接抓人砍头就是了,这等草芥之人,竟敢设计我天家,好大的胆子!嘶,这罪过我看砍头还不行,得千刀万剐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慧因终于扛不住了,一个哆嗦跪倒地上:“贵人饶命,饶命啊!贫尼说,贫尼什么都说!只求贵人饶贫尼一条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