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七手八脚把三奶奶扶到床上躺好,太夫人命人把韵姐儿抱到慈心堂养着,坐在床边望着她憔悴的模样叹气。
大奶奶凑上前安慰:“三弟妹急着赶了一两个月的路,想是累着了。大爷刚去请大夫,好生调养几日必定平安无事,老太太莫要忧心。”
从前徐家只有音姐儿一个孩子,虽是女儿却也万千宠爱于一身。如今太夫人疼惜韵姐儿无父无母,亲自把她养在身边,难免分了音姐儿的宠。大奶奶旁的不惦记,太夫人屋里的几十件金玉首饰却不能白白让了出去。
徐梧上任仿佛还是昨天的事,转眼间便黄泉永隔。凌靖雪唏嘘不已,望着三奶奶苍白枯槁的面容心生怜惜,转头吩咐墨竹:“熬些燕窝粥给三弟妹补补身子。”
“都是徐家的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太夫人意有所指地喃喃自语,目光片刻不离三奶奶:“梧哥儿去了,寒哥儿重伤初愈,不知还有多少事等着咱们。若自家人还不懂得相助相帮,真等别人从外杀来,必定一败涂地。”
看似教导徐家妯娌们和睦共处,凌靖雪却从她的话中听出另一层意思,默默凝神思索。按照三奶奶方才的讲述,徐梧的死因是由于他施政不当得罪了钱塘百姓,并非任何人阴谋陷害,但太夫人似乎并不这么认为。
倘若徐梧的事单独发生的,凌靖雪更认同三奶奶的看法将其当作一场意外。但它偏偏出现在徐寒领兵被围、徐庭仪错手杀死司马阳、昌宁嫁进司马府一系列事件中间。如果不是皇帝亲自策划,一切怎会如此巧合?
思忖间,徐严引着大夫进了洛湘阁。凌靖雪与大奶奶急忙回避到后间,太夫人却坚持守在三奶奶床前,认真地对大夫道:“这是我最钟爱的孙媳妇。她身子骨弱,请大夫帮着瞧瞧,该用什么药尽管开口。”
大奶奶听着神色不喜,与凌靖雪咬耳朵埋怨:“从前老太太可不喜欢她,怎地突然转了心性?我就不喜欢她那副高傲样儿!”
三奶奶年轻守寡,太夫人多照应些总不为过。凌靖雪懒得与她讲理,也不想顺着她说违心的话,指了指外间悄声道:“听听大夫说了什么。”
隔着帐子把了脉,大夫眼中闪过一丝异样,起身向太夫人施了个礼,笑吟吟道:“恭喜太夫人和彭郡公,三少奶奶有喜了!”
“什么?”太夫人还未发话,里间的大奶奶最先惊呼,迅速掩住了口,不安的眼神骨碌碌转个不停。凌靖雪联想到自己尚未出世的孩子,不禁黯然神伤。
太夫人腾地立起身,又惊又喜脸涨得通红:“真的?几个月了?”
“已经三个多月了,三奶奶长途跋涉身子略虚,最好卧床一月。”大夫十分笃定,絮絮说了许多注意事项,展颜笑道:“三奶奶看似瘦弱,胎像却沉稳有力。以老朽几十年的从医经验来看,十之八九是个男胎。”
“赏,重赏!”太夫人喜不自禁,连声吩咐徐严。大奶奶脸色愈白,狠狠绞着手里的帕子,嘴唇颤了几颤最终没有说话。
大夫开了几方温补的药给三奶奶疗养,不到半日她果然悠悠醒转,茫然地望着太夫人:“老太太,我是不是快要去了?”
“这孩子,瞎说什么!”太夫人嗔道,爱怜地为她拢了拢零碎的鬓发。
“您不知道,我有多羡慕李姨娘。”三奶奶以为太夫人宽慰她,眸中泪光闪烁:“若不是记挂着送三爷回京,我早就随他去了。”
“傻孩子,你有了梧哥儿的孩子,我还等着抱孙子呢!”太夫人见她越说越伤心,唯恐一个不慎动了胎气,忙忙劝道:“不信你问公主,大夫亲口说你有三个多月身孕。”
“真的?”三奶奶脸上泛起一层奇异的光彩,整个人都明亮起来。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猛地攥住太夫人的手,眼睛却牢牢盯住凌靖雪:“我有三爷的孩子了?”
或许她大喜过望的神情让人看着太心酸,凌靖雪索性把大夫的话复述了一遍,着重强调:“十有八九你怀的是个男胎,三弟香火有靠。”
三奶奶双手合十,口中喃喃念了几句,忽地抬头问湘桃:“厨房里有什么吃的?”
湘桃一怔,继而欢喜地答话:“三奶奶想吃什么尽管吩咐。您半个多月没好好吃东西了,合该多多进补,我这就准备去。”
“半个月没吃?”太夫人抓住她话里的漏洞,又心疼又担忧地埋怨了三奶奶几句,一叠声吩咐厨房上最好的吃食。大奶奶脸色越来越沉,徐严连使了几个眼色都浑然不觉,拉着凌靖雪抱怨:“三个多月都不知道?分明是装的!”
徐梧与李姨娘突然横死,伤心之余还要处理大大小小的杂事,月信不准再平常不过,任谁也不会联想到身孕。凌靖雪实在听不过耳,低声为三奶奶申辩:“马车颠簸难行,三弟妹怎敢冒这样大的险?想必是真的不知情。”
大奶奶撇撇嘴不屑一顾,冷眼看着太夫人嘘寒问暖。众人在洛湘阁耽了大半天,才各自回到房中。凌靖雪换了衣裳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墨梅又急匆匆送来一封书信,信封上正是徐寒的笔迹。
自方五娘到了昆明,徐寒来信倒越来越勤,仿佛怕她吃醋一般,凌靖雪想着不由抿唇而笑。信中只问了徐家近况,只字未提西南的情况,只在信纸右下角画了一朵小小的祥云,正是黑云寨的秘密标记。
这个标记说明一切顺利,凌靖雪松了口气,提笔给他回信,简短地概括了京师的种种。虽说她信得过徐寒的判断,还是按太夫人的嘱咐含蓄地暗示他不要回京。
封好信正要命人送去,墨竹进来传话,眉目中带着困惑:“老爷让我提醒公主,明日赵郡公满七七四十九日,您莫要忘了同去司马府上致哀。”
司马阳的丧事与她有什么相干?凌靖雪略略沉吟,忽然明白了徐庭仪的用意,点点头:“告诉老爷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