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婉君瞧着天际处黑压压的乌云,心头像是有一把钝刀在剜肉一般疼,眨了眨双眸,密卷的睫毛微湿:“二姨太,你就不觉着,对不起黄管事一家么?难道,别人的性命,对于你而言,就那么轻贱么?”
二姨太拢了拢自己垂下来的散发,嘴唇有些干裂:“都是贱命一条,有何可惜的。再说了,是他自己要寻了短见,跟我有什么干系?”
这天儿,怕是马上就要下雨了,顾婉君低垂着头,双手紧紧的抓住自己身侧的衣襟。四周甚是寂静,婉君觉着自己就快听见,锦布被自己抓疼,嘶吼的声音了。
“那二姨太,你为何这般怕死?你索性留在崖木浜啊,我这就告诉黑九他们,叫他们把你绑了去。”顾婉君眼眶湿润,胜雪的上齿紧紧咬住自己的下唇。
二姨太翻着白眼,面颊上,全是尘土:“果不然,连土匪的名儿都能叫出来。看来,你们还真是一伙儿的。什么顾宅的大小姐,看来就是土匪头子。若是我告诉了老爷,定能端了你们的老窝。”
顾婉君瞧着冯木香嚣张的模样儿,心头甚是心寒:“若是黄管事泉下有知,必定夜夜让你做噩梦。”
顾婉君说完,转身便踱步愤然离去了。冯木香不晓得自己在哪里,又是缠裹足的,所以行走起来,甚是吃力。才一会儿工夫,便只能若影若现的瞧见,顾婉君清瘦的背影了。
开始落小雨了,顾婉君浑身是汗,清秀的双颊,流淌着双行清泪。下唇已经被咬破了,似乎十七年前的那个滂沱大雨的夜晚,又出现在眼前:“恭喜二姨太,你生了个小姐。双眸清澈,甚是水灵呢。”
“把她抱出去,我不想瞧见她!”顾婉君朱唇上,已经溢出斑斑驳驳的血迹,雨越下越大,一股血腥味儿充斥着四周。
顾婉君疾步乱走,脚下踩中了一块儿光洁的石头,一滑便重重的摔倒在地。脚踝处的痛楚,立刻袭卷全身儿。缓了一会儿,扭头瞧着冯木香,正一瘸一拐的踱步追赶自己:“若是今天,我走不出这崖木浜,老爷是不会放过你的。”
顾婉君双手撑着地面儿的石头,勉强支撑起自己的身子,气喘吁吁的:“你就不能服个软儿吗?这样吧,你求我,你求我带你离开这里。我便背你下山,眼看天就暗了,崖木浜可是有老虎经常出没的。”
二姨太终于追上了顾婉君,靠在一块儿石头上边儿,大口大口的喘息着,面颊湿透了。已经分不清楚到底是汗水,还是雨水了:“若是我今儿没有安全回去,越桃定会写信给老爷的,你不要忘了老爷下个月就要回来了,你的狐狸尾巴就快露出来了。”
“二姨太,我再问你一次,你可做过后悔的事情?”顾婉君脚踝被扭到了,丝丝痛楚,像是毒液一般,蔓延全身上下。
二姨太已经没有力气了,雨越下越大,她脚上的那双翠珠蜀锦绣鞋,已经被磨破了:“要说后悔,谁没有做过后悔的事情呢?难道你就没有吗?”
“我要你说出来,说出来,我便背你下山!”顾婉君黛眉紧蹙,杏眸微闭睁开:“这可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二姨太精打细算,不会觉着自己还吃亏吧?”
“好……我最后悔的事情,便是十七年前……十七年前……”还未等冯木香说完,顾婉君咬咬牙,大声儿道:“二姨太不必说了,我背你下山。”
顾婉君浑身一热,疾步过去,将二姨太扶着:“二姨太的答案,婉君很满意。”
回到信子镇,已是晚上了。越桃在信子镇楼牌下等着婉君,顾宅里的丫头婆子,见着二姨太便将她接应回去了。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人理会顾婉君,婉君瞧着西桥边儿,灯火通透,那便是顾家。家大业大,每日的灯笼能照亮子台镇的半边天。
顾婉君撑着楼牌,一步一步上了鹤云桥,桥边儿一股茶酒的香气,甚是浓厚。婉君一瘸一拐的进了小店儿:“给我来一壶茶酒!”
两个时辰过去了,店里打烊了。顾婉君这才摇摇晃晃的出来,面颊通红,浑身酒气。一身儿桃色蜀锦外衣,沾满了泥土。
大少爷——顾墨翊,一直跟在后头。实在是心疼极了,上前扶着顾婉君在桥边儿坐下:“你是谁?你来顾家,到底是做什么的?”
顾婉君靠在顾墨翊的肩上,一股苦涩的药味儿,让她觉着恶心,黛眉一蹙,便吐了出来:“我是谁?我只不过是顾家,抛弃的……抛弃的一个女子而已,他们都不要我……都不要我了!”
“你果真是顾家大小姐?”顾墨翊眉峰一蹙,幽深的眸子,透露出几分复杂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