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嬿婉及良时

白云镇外,十里长亭。

沈茹薇坐在亭内一角,手里捧着用阔叶卷成的简陋水杯,在这“水杯”之内,还盛着半杯清水。

还未缓过气来的她,正小口抿着这叶中盛的清水,过了一会儿,她觉得膝盖似乎湿了,便举起卷叶,朝底部查看,却瞧见这卷叶的中心,有个还未合拢的小孔,正一滴滴往下滴着水。

她咬了咬一侧唇角,索性用小指按住那个小孔,仰面将叶中清水一饮而尽。

“附近都看过了,没有其他人。”萧璧凌一面说着,一面走进亭内,随后扫视一番,蹙眉问道,“他们人呢?”

“玉兰饿了,你师弟陪她去找些吃的。”沈茹薇放下手中阔叶,靠着亭角内柱,目光略显呆滞,不知望向何处。

“还难受吗?”萧璧凌在她身旁坐下,伸手在她额前探了探,道,“你饿不饿?”

沈茹薇摇头:“就是累了。”

“方才情形,着实凶险……也不知她们还会不会再出现。”萧璧凌说道此处,愁眉一时难展,“还有素妍他们的下落也……”

“要不然,我们先想法子找到柳华音,把你背后的那三道伤疤治好,”沈茹薇望着他,道,“这样你就能回家去,也不怕再有谁找你麻烦。”

“那你呢?”萧璧凌伸手轻轻捏了捏她鼻尖,眼中不觉露出疼惜之色,“又想一个人走?”

沈茹薇靠在他肩头,沉吟片刻,道:“我若真想走,你会怎么做?”不等萧璧凌回答,她便自顾自接下去说道,“其实不用问也都知道,这一年多以来经历的事,我都还记得……说起来,你我之间,似乎都不曾给彼此留下过什么信物,往后若真是谁有个三长两短,连个念想都没有。”

“突然这么说……究竟是你活腻了,还是在盼着我死?”萧璧凌挑眉,冲她笑问。

沈茹薇瞥了他一眼,先是不言,半晌之后,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狡黠笑道:“我似乎还未问过你,你为何会喜欢我?”

“问这个作甚?”萧璧凌不解。

“我待人一向疏冷,女人惯常会做或是爱做的事,也一样都不会,我就是觉得很奇怪,怎么,不想说吗?”沈茹薇展眉,笑容分外甜美。

“我想想,”萧璧凌不觉蹙眉深思,“很多事情,我都有些忘了……对了,你还记得去年七夕吗?”

“记得,你还欠我一盘子兵器谱。”沈茹薇眨了眨眼,道。

“现在回想,大概只是中了你的圈套,”萧璧凌摇头笑道,“有事消失,无事撩拨,这能耐都快通天了,谁还逃得过?”

说着,他便伸出双手,轻轻捧起她的脸,唇边发出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眼里充满了认真,一字一句说道:“答应我,别再独自涉险,不论往后发生什么,我都要在你身边。”

沈茹薇与之对视,眸子眨也不眨,她天生长了一双桃花眼,眼尾上扬,神采飞扬,笑时颇具媚态,不笑时清澈澄明,楚楚可爱,分外动人。

这样的一张脸,怎会不叫人动心?

“可即使你我共同面对,也对付不了那个白鹿先生,”沈茹薇双手覆上他捧着她面颊的双手手背,道,“那个白鹿先生大概是我命里的灾星,我第一次见他,便丢了照雪,第二次则是那把琴……琴弦还是你给我的……我真的担心……”

“刀不见了可以买把新的,可若是人不在了,却是活不过来的。”一个略显厚重的女人话音自不远处响起,听到这话,萧璧凌立刻放下了捧着沈茹薇面颊的双手,朝那声音来处望去。

“这位是……”沈茹薇望着那位缓缓走入亭中,周身全无杀意,神情却十分严肃,甚至怀有戒备的紫衣妇人,不觉一愣。

“青梅前辈?”萧璧凌眉心微微一动,当下握着沈茹薇的手站起身来,迎面走向那紫衣妇人,“您怎么来了?”

“我不该来吗?”竹隐娘瞥了一眼沈茹薇,道,“果然是女儿肖父,你与你父亲的容貌,还真是相差无几。”

“您就是……”

“不必急着攀亲,”竹隐娘因与沈肇峰旧怨至深,对眼前这个容貌与他极其相似的女人,也颇为不满,当下打断她的话,别过脸去,望着萧璧凌道,“你还问我为何而来?我若晚了一步,青莲的性命怕是堪忧了。”

“他怎么了?”萧璧凌看出竹隐娘对沈茹薇的敌意,便将她往身后拉了些,同时伸手在她跟前将人护住。

“玄澈那狗东西,早就知道青莲身在何处,这两人一个不躲,一个也不刻意去捉,天知道想搞什么名堂,”竹隐娘道,“如今人已带回了竹苑,你也同我回去吧,眼下那白鹿先生与玄澈联手,你绝不是他们的对手。”

“这倒不必麻烦,”萧璧凌摇摇头道,“我也并非毫无退路。”

竹隐娘说的是“你”而非“你们”,她是怎样的性子,萧璧凌虽不了解,但就如今从她对沈茹薇的态度而言,此话背后深意,已是不言而喻。

“是吗?”竹隐娘说着,似不经意一般瞥了沈茹薇一眼,随即转向萧璧凌,道,“小子,你同我出来。”言罢,便拂袖朝亭外走去。

萧璧凌不觉蹙眉,却被沈茹薇轻轻推了一把,并在他耳边小声道:“去吧。”

他起先还有些抗拒,可听沈茹薇如此一说,纵有些不情愿,也还是跟了上去。

竹隐娘走到亭前半里外方停下脚步,她内功深厚,听力极佳,在觉出萧璧凌走近之后,便即开口道:“你难道不觉得,这是个你降不住的女人吗?”

“前辈何出此言?”萧璧凌不解。

“我初次见她时,不曾近看,今日才算是看清楚,”竹隐娘道,“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便能做到这般,喜怒哀乐不形于色,城府如此之深,你可知她若存了害人之心,将会如何?”

“前辈多虑了,”萧璧凌淡淡道,“她不会有闲心去做这种事。”

“非要我说得那么明白吗?”竹隐娘长叹一声,仍旧背对着他,道,“当年师父也是如此信任青崖,这样的人,你永远也防不住。”

“所以,就因为沈肇峰曾经作恶,不分青红皂白也否定她的一切?”萧璧凌摇头,平心静气道,“我明白前辈的苦心,也愿意将自己的性命交付于她手中,无论沈肇峰做过何事,那都不是她应当承受的。”

“你这孩子……”竹隐娘蓦地回头,却见萧璧凌正用充满疑虑的眼神望向她,道,“有件事我不太明白,沈肇峰害了您师父不假,可舅娘也是死于我母亲手中,照理来说,我与她所处,应是相同境地,为何您待我二人却是截然不同?”

“你……”竹隐娘想起顾莲笙的嘱咐,到了嘴边的真相又不得不咽了回去,她胸中愤懑难抒,便重重一甩衣袖,再度背过身去,良久不言。

而这个时候,去打猎的宋云锡同许玉兰也回转而来。

“阿薇——”许玉兰踏着欢快的脚步,拖长了话音,也未朝别处去看,一路小跑便径自进了亭内,拎着手里一只被五花大绑却还在蹬腿的白兔,举至沈茹薇面前,道,“我们走了很远的路,才逮住这只兔子,你看它多肥!”

“这兔子好可爱啊。”沈茹薇忍不住伸手逗了逗那只白兔,却见它吓得两腿绷直开始装死,屁股还朝地上喷出几颗圆圆的黑色屎块。

“这么快就吓死了?”许玉兰把兔子丢在亭子中央的石桌上,却看见它的四肢又开始动弹,便立刻伸手将它按住,道,“上次在益州,双双送来的那几只兔头味道好得不得了,可惜咱们这是在野外,只能烤着吃了。”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回头朝宋云锡望了一眼,道:“你厨艺怎么样?”

“我就没煮熟过东西,”宋云锡两手一摊,道,“你不会吗?”

许玉兰摇头,又看了一眼沈茹薇,头摇得更厉害了:“不行不行,让阿薇做菜,是能吃死人的,这就没有能做饭的人了吗?”

“我师兄呢?”提到做饭,宋云锡这才想起了萧璧凌,他顺着沈茹薇眼神所指的方向,朝亭外看去,却不由愣了愣,道,“旁边那位是……”

“算起辈分,我应当唤她一声师伯。”沈茹薇平静开口。

“她也是孤城派的人?”宋云锡问道。

沈茹薇摇头:“是我父亲的同门师姐。”

“你爹是谁啊?”许玉兰一脸茫然,随即盯着竹隐娘看了一会儿,刚好瞥见她朝长亭这头望来,目光所指正是沈茹薇,眼神并不友善。

“她是不是不喜欢你?”许玉兰问道,“你们有过节吗?”

“以前从未见过,”沈茹薇淡淡道,“与她有过节的,应当是我爹。”

“你爹?他们不是同门姐弟吗,怎么还有过节?”许玉兰更加听不明白了。

“两种可能,要么,他们之间有误会,或是我父亲的的确确犯下过不可原谅的大错。”沈茹薇道,“若是前者,老萧必会试图帮我解开误会,可他恰恰什么都没告诉我,这便说明,我父亲的的确确做过不好的事,他不想让我因此难堪,这才百般隐瞒。”

“你……说的的确有道理,可那是你爹啊……”

“我虽然不算很了解我父亲,可他平日里待人如何,我心里有数,”沈茹薇目光沉静如水,仿佛在述说旁人之事,“即便是妻子儿女,他也未必有多么珍视,更何况是外人。”

“沈姑娘,有些事情,是否还是应当问个清楚?”宋云锡微微蹙眉,有些困惑道,“这突然冒出来……的确叫人摸不着头脑。”

话音刚落,在亭外交谈的二人便一先一后走了回来,看得出来,竹隐娘情绪不佳,并未多看沈茹薇一眼便径自走到长亭一端坐下。

萧璧凌则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走进长亭,在经过沈茹薇身旁时,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你既不愿同我回去,我也无话可说,”竹隐娘扶额,沉默半晌,方才开口道,“但我的话也已说得很明白,自己留心便是。”

“无需前辈多心,我自有判断。”萧璧凌略略颔首,目光却十分笃定。

竹隐娘曾二度救他性命,以怨报德并不可取,然她所言句句带刺,毫不辩驳,亦会伤了沈茹薇的心。

这样的回答,已是最好不过。

“很好。”竹隐娘定定看了他片刻,起身点头说完,正欲转身离去。

沈茹薇却在这时上前一步,道:“且慢!”

“你又有话要说?”竹隐娘嗤笑一声,冷眼问道。

“若我没有记错,今日是我第一次见您,”沈茹薇对她这拐弯抹角的嘲讽方式只觉厌倦,便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想来也只会是我父亲曾经造过什么孽,这才让您第一次见我便如此针锋相对。”

她神情自若,话音虽不高亢,却字字掷地有声,原本待她可称得上是不屑一顾的竹隐娘听了,也不禁回转身来,饶有兴味地盯紧她的眸子,仔细打量半晌,唇角微微一动,道:“那么,这件事你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我若是知道,便不会来请教您了。”沈茹薇眉眼间丝毫不见锋芒,唯有认真。

迂回百转的话,平日里她可以说上千百句,可只有这次不行。

她也丝毫不需要身旁这个男人半句哪怕真心实意的袒护,只因她原本就有足够的资格,光明磊落面对这一切。

“可这小子不想告诉你,”竹隐娘瞥了一眼萧璧凌,淡淡说道,“所以,你应当去问他。”

“想知道这件事的人是我,为何一定要经过他的同意?”沈茹薇反问。

她这话说得直截了当,甚至丝毫未给萧璧凌留半分颜面,竹隐娘听了,不觉蹙起眉头,望向萧璧凌,却见他只是摇头淡淡一笑,这笑容看似无奈,却似乎还带着了几分欣慰。

这就是你极力维护的女人?竹隐娘如是想着,心里的话都写在了脸上,一览无余。

一旁仿佛多余出来的宋云锡只觉得自己此刻有如芒刺在背,说什么也不是,倒是许玉兰,丝毫未觉出这三人中间诡异的锋芒,直接把被她摁在桌上的兔子抱了起来,塞到宋云锡怀里,上前拉了一把沈茹薇的衣袖道:“别说了,再说要打起来了。”

“前辈的意思是,他什么都知道,”沈茹薇双肩微微垮下些许,似已有了退让的心思,可这个时候,萧璧凌却伸手按在了她肩头,道,“伤人害命,背叛师门,我以为,对于逝者而言,你当不会愿意重提这些。”

“若他当真做过,我又能如何呢?”沈茹薇唇角微扬,满脸云淡风轻,“我明白了。”

“你与我所想的,的确有些不一样,”竹隐娘长舒一口气,也不知是否真的对她放下了成见,“此地离彭城不远,我送你们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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