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影宫的夜晚静谧而凉爽,夜枭沿着蜿蜒小径缓缓朝蔽月的屋子走去。
一路行来,树木扶疏,芳草如茵。
夏日的到来,枝头的花儿早已凋落。而烟影宫不缺带有香气的树木,凉风过处,香气便丝丝缕缕飘散开来,细细嗅着,却又似若有若无。
不过,这般好的景致和空气,却不是夜枭所愿意欣赏的。
他出来,无非是想见见蔽月而已。他心底早有了打算,蔽月,或许可以收为己用。若不能为己用,他必定除之。
一切,如此简单而已。
可当夜枭行至蔽月屋子附近时,透过几枝横斜的枝木,他看到另一个人竟先他一步拜访了蔽月。
所不同的是,夜枭并不打算拿着剑指着蔽月。而那人,却是持剑相对。
不但是持剑相对,而且,还动起了手。
剑影刀光之间,已是杀气凌厉,看得出来,持剑之人是招招欲夺蔽月的命。
那欲夺蔽月性命的人,不是别人,却是烟影宫的大小姐秦弄雪。
夜枭甚感诧异,秦弄雪要杀蔽月,可以说与自己无关,但也可以说有关。至于有关还是无关,就看蔽月是否能挡得住秦弄雪手中的那柄剑了。
蔽月若连一个秦弄雪都打不过,自己何必将心思和时间花费在他身上?蔽月就算死在了弄雪剑下,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从来,夜枭都只会选择强者来为自己办事。弱者,他不需要。
夜枭下意识的将身子隐向树后,黑袍与夜色融为一体,即便打斗处有光亮照来,毕竟光线所能抵达的范畴也是有限的。
他深信,那打斗的两人发现不了他的存在。
弄雪明显不是蔽月的对手,应该说,蔽月根本没出手,弄雪便渐渐处在了下风。
蔽月避过弄雪刺来的剑,并没有用上一招一式。而弄雪似乎在此纠缠了不短的时间了,人的体力毕竟有限,再加上对方不用任何招式依旧在自己的狠招之下完好无损,弄雪的心理防线早面临崩溃。
蔽月跳开几步,冷冷望着弄雪,沉声道:“大小姐到底是什么意思,三番两次来为难一个下人,这有失小姐的颜面吧。”
弄雪见伤不到蔽月分毫,心里除了气恼更多的是不服。见蔽月讥讽自己,杏眼不由怒睁:“蔽月,你到底是什么人?”
“大小姐真是奇怪,每次拿着剑来逼问我是什么人,难道大小姐不知我是烟影宫的下人么?”蔽月嗤之以鼻,冷冷地睨着弄雪。
蔽月的这番话说来,让弄雪更是气恼:“废话,你来烟影宫之前,到底是什么人?”
“流浪汉而已,难道湮儿没对你们言明么?”蔽月冷笑不已。
“流浪汉不过是你用来伪装的身份,你故意在市集偷抢人家的东西,身上弄得全部是是伤,然后再假装仓惶逃跑,往湮儿身上撞。你做这些,无非就是博取湮儿的同情之心来接近湮儿。蔽月,你骗得了湮儿,可休想骗我。”弄雪双眸泛出寒冷的光芒,仿佛要看穿蔽月隐藏的祸心。
隐于暗处的夜枭倒是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虽然这话听起来好似蔽月觊觎美色才想尽办法接近美人,但夜枭似乎还蛮感兴趣。
美人么,夜枭并不是不爱,他也是爱的。只是,他的爱是另有深意罢了。
蔽月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响,明显的,带着一丝轻蔑:“大小姐编排故事的本事真是不错,那依大小姐之见,蔽月既不是流浪汉又不是这里的下人,那蔽月,到底该是谁呢?”
“住口!”秦弄雪急急打断蔽月的话,用剑怒指着蔽月道:“这话该我问你,不是你反过来问我。你不用一招一式,能在我利剑之下毫发无伤,你不可能只是一个平凡的人。”
“大小姐,你真的是多虑了。我自小翻山越岭遇见不少野兽,今天能站在大小姐眼前,自然是在野兽的爪子下练就了保命的本事。大小姐,又何必大过怀疑呢?”蔽月的声音淡淡,好似,他就是一个普通的人而已。除了保命,他什么都不会。
可这保命的本事,就足以让弄雪胆颤心惊了,弄雪如何肯信?
不信又如何,蔽月若坚持不说,弄雪拿他还是无奈。前两次,不也是这样么?
“如果你敢伤害湮儿,我死也不会放过你。”弄雪冰冷的话语,让蔽月的双眉蹙了蹙。
他眉毛微挑,却未发一言。
弄雪接着又道:“别以为你长得和我大哥有几分相像,我爹爹能容下你,还将你安置在我大哥的屋子住着你就得意了。别忘了,你只是像大哥而已,假的始终是假的。”
蔽月嘴角撤出一丝笑意,但是,那笑容很冷。
“大小姐也记得自己有个大哥?”
弄雪冷眼看他,眉毛轻挑,满是不屑:“你不配提我大哥,尽管你住在了他的屋子,你始终不可能替代我的大哥。而我的爹爹,不过是一时被你迷惑住了而已。”
蔽月嘴角的笑意更深,还带着一丝玩味:“是么?”
秦弄雪收剑,即便自己打不过他,但她也不可能让他太得意。
走了两步,弄雪忍不住回头饶有深意地望了一眼蔽月,问了一句:“你知道湮儿为什么喜欢你么?”
“情之所钟,不需要问为什么。”蔽月淡然道,他移开视线不去看弄雪。
弄雪一笑,笑得很是古怪:“因为秦浅,湮儿喜欢和你在一起,是因为把你当大哥秦浅。也仅仅是,把你当哥哥一样喜欢,如此而已!”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凉风拂鬓,蔽月披散的发丝在风中微微飞扬。健硕地身姿,凸显出男人的魅惑。
他可以允许暮湮将他当秦浅来亲近,却不能允许暮湮仅仅当他是哥哥般来喜欢。他所要的,远远不止这样。
蔽月的双手,攥成了拳头。
这一幕,落在了黑暗中夜枭的眼里,故此,也变得耐人寻味。
“出来吧,来了那么久,夜枭巫师何必躲躲藏藏不敢见人呢?”蔽月看也不看夜枭的藏身之处,只是仰首看着天幕冷冷道。
夜枭甚是惊异,这世上能发现自己行踪的,只怕找不出几个人。
他忽然觉得,今晚真的没有来错。这个蔽月,还真有些能耐。
夜枭见已暴露,便缓缓从树后走出朝着蔽月而来。那一袭黑袍上的白色绣像,骷髅头,正是夜枭的标志。
“蔽月,我似乎有些明白秦二小姐为何会为了你而痴迷了。”夜枭的声音不冷不淡,眼神却紧紧盯着蔽月。
蔽月只是冷漠地看了一眼夜枭,颇有目下无尘的姿态。他道:“我能留在这烟影宫,还被安排到湮儿的身边保护她,看来是夜枭你的谋划了?”
夜枭颇是不喜欢蔽月这样目下无尘的姿态,看来,秦归路不喜欢蔽月还真是有道理的。
“谋划?你应该说是我的成全才对。”夜枭瞥了一眼蔽月,不喜欢归不喜欢,但,夜枭对蔽月还是很感兴趣的。他看着蔽月又道:“能够留在二小姐的身边,难道不是蔽月你的所求么?”
胸腔中的空气,仿佛一下子被那夜枭抽去。蔽月想不到,这个夜枭竟然能一眼洞悉自己的心思。
蔽月面不改色,维持着一惯的冷漠和倨傲,他看着夜枭:“如此美人,相信这世上没有男人能抗拒得了吧?”
“哈哈哈……有意思。”夜枭的眸光忽然闪烁着光亮,他觉得,想要控制蔽月,便可从暮湮这一方面下手:“若想真正得到,恐怕有些难度。所以……”
“所以巫师你想劝我听命于你,然后,你才肯帮我是么?”不等那夜枭说完,蔽月便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
蔽月看到那黑色的身影仿佛在夜风中僵了一僵,他嘴角,露出浓浓地讽刺。
能如此迅速且准确并直接地说出他夜枭的心思,夜枭确实大吃一惊。从来,巫师都是替人占卜和预测,一个普通的凡人,怎么可能揣测出一个宛若神明的巫师的心思?
除非,他不是人!
风忽然大了起来,带着夏夜露珠的湿意,一点点,拂向他们。
廊前的灯笼,将一片树木投映出深深浅浅的暗影,因着风拂动着灯笼,那地面的暗影便也开始摇曳起来。
气氛,怪异。
夜枭背脊开始有些了一丝丝寒意,他自己的猜想,感觉到一抹最真实的惊惧。
如果蔽月是他要找的人,那么,他们之间的战争很快便会拉开序幕。
可,蔽月会什么?
蔽月冷笑,眸中的寒意未曾敛去,而是更为迫人地逼视着夜枭。
即便巫师宛若神明又如何? 所谓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句话不是从盘古开天辟地来就一直存在?
何况,巫师并不是神,只是他穿着巫师的衣袍装神蒙骗世人而已。
即便世人不这样看巫师,但至少蔽月,是这样看巫师的。
蔽月冷笑,移开目光,看着自己的屋子沉默。
夜枭跟随着蔽月的视线,一同望着那屋子。那屋子之前,本是秦归路的儿子秦浅所住。而秦浅,其实在十五年前便已失踪。
如今,秦归路却让蔽月住了进去,这又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