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八,聂琛一大清早就将车子开到颜如玉楼下,一边照了照镜子一边拨通了电话,“还没起呢?不是跟你说了去赶庙会吗?”
哗啦一声掀开被子,“哎呀,你不说我都忘了!游八仙,庙门口人多,我得赶紧过去开会儿门儿。”两人说的是两码事,人家说赶庙会,她说做生意,虽然有幸跟佛祖住对门,天生就是个大俗人。
“大过节的开什么门,你不去拜财神了?”郁闷,这小丫头咋就这么现实?
“我店里也有财神,他老人家觉悟那么高,不会计较我在哪儿拜他。”话音一落人就下了地,头没梳脸没洗就去了店儿里。
聂琛将车子停在了一里开外,眼前晃动着黑压压一片人群。跟在颜如玉身后进了“了缘堂”,一个闪身躲过“飞来横祸”,一块抹布险些丢在脸上。女人满脸堆笑,“擦擦柜子,我不爱沾水,怕手凉。”
无可奈何地被临时征用,满心委屈地干起了清洁工,“我打上学那会儿就被你这么支使着,到现在还他妈折磨我!”捡起抹布随便在柜台上划拉了几下,急着去大庙里给财神爷烧香,“玉,你真不去?不去我可自己去了?”
“去吧去吧,庙里人多,别被人踩死了。”
“乌鸦嘴!大过年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有你对象成天赞美你就够了,我要是不适时地打压你一下,担心你尾巴撅到天上去。”
“她要真像你这么野蛮,我早就不要她了!”说来也怪了,她怎么贬低他他都不生气,换别人早就大耳刮子雷过去了。就算他亲妈多说几句不爱听的他都一脸阶级斗争,唯独她是个例外。
抱着一困菩萨香跟着熙熙攘攘地人流进了“华严寺”,举步上了台阶直奔起于高台上的正殿。D城的华严寺始建于辽代,受契丹以东为上的拜日信仰影响殿宇坐西朝东。大殿面阔九间,进深五间,正脊上金代遗留下来的琉璃鸱吻光彩熠熠。
远远看见幽深的大殿内晃动着一个熟悉的人影,几个似曾相识的跟班摇头晃脑地等在殿外。林晚生虔诚合十蜷跪在龛前,身旁的轮椅上坐着一个容貌清秀的女人。疑惑之时,忽见对方温柔地俯在女人耳边说了一句,满心疼惜地竖起女人貂皮大衣的毛领,起身带上手套推着轮椅走出店外,眼前的一幕让聂琛感到不可思议——
轮椅上那个女的莫非是他那新娘子?
我的天啊!怎么可能呢?好端端娶个瘫子干什么?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找这么一位这辈子就算交代了,挣那么多钱有个屁用?能不能生出孩子还是两说。一大男人老婆不能用,往后再成了绝户还活着干什么?不如趁早死了算了!
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觉得亏欠对方。娶她等于自虐,或者说是赎罪。碰上这样的事儿完全可以用钱解决,干嘛非跟自己过不去?照这样说来他林晚生还真他妈有良心!
看着几个跟班小心翼翼地将轮椅抬下了台阶,匆匆在大殿里拜了拜佛祖和诸位菩萨。带着刚刚发现的秘密阔步冲进了“了缘堂”,对着闷头整理柜台的小女人神秘兮兮地低喊到,“玉,玉,新闻!那四眼田鸡推了个瘫子。”
什么新闻?什么戴眼镜的?什么瘫子?“谁啊?陈水扁?”脑袋里第一反应就是电视屏幕上常常闪过的那一脸假惺惺的殷勤。
“什么陈水扁?林晚生!”晕,如此善于联想。
“呃?小哥回来了?在哪儿呢?”眨了眨白痴似的大眼睛,“怎么还推了个瘫子?”
“刚刚在庙里遇见的,那女的八成是他那新媳妇。”
“哪个女的?”瘫子?不敢想象,听得一头雾水。
“跟你说个话怎么那么费劲!说的就是轮椅上那瘫子。那家伙把媳妇带回来了,俩人刚刚还在大庙里上香呢。”
颜如玉缓缓直起腰,难掩心里的吃惊:天啊?他老婆是个。。。。。。
很庆幸自己英明的决策。当初若执意争取,她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还是觉得自己像偷了人家的幸福似的,好在此时把那份窃取的感情还给人家了。。。。。。
隐隐怨恨,沉着小脸忿忿地咒骂道,“没心没肺!自己的媳妇那么可怜,居然还在外面沾花惹草!”
聂琛下意识地为林晚生鸣不平,身子往柜台上一靠,“实话!谁轮上这事儿都得沾花惹草!难道守着个废物过一辈子?不论之前发生过什么,能兑现承诺娶了她就算有良心的!娶那么个女人,那得下多大的决心哪?他林晚生这辈子也就指望沾花惹草活着了,玩女人就相当于抽鸦片——止疼!老婆不能用,孩子没指望,我要是他早一头撞死了!男人拼命敛财还不是为了子孙后代?一个富可敌国的大绝户是人间最大的悲哀!”
“你咋知道人家不能用?张嘴闭嘴就咒人家绝户!”神情有些恍惚:林晚生曾经许诺的唯一。。。。。。是真的?
“那轮椅边上挂的又是粪兜子,又是尿袋子,能用才怪!”点了根烟摇着头感慨道,“忍他人难忍之苦,方为众生难及之人。那家伙真他妈仙儿,聂某着实佩服!”
颜如玉没再答话,心疼,低头陷入了沉思:总以为人一旦“富可敌国”就可以呼风唤雨为所欲为,然而红尘堪忍,活着就逃不过一个“苦”字。真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诸生悲苦,谁人能逃得出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