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个月前,河南安阳西南大坡村。
一轮圆月横空挂起,如怪眼般凝视着惨白的大地,斑驳间,两条黑影摇摆着在地垄间晃动。
“哥儿,今儿,这路易十五怪得劲唉。”
“可呗,三儿,恁嫂特意留的,明儿,兄里一起儿再喝两茶缸……”
“哥,恁弄啥嘞,挌蹴在这受风啊。”
“哎呦,咋风一灌,肚唉疼,这地当儿就当茅疵吧。”
赵大砸吧着油嘴,大开大合地拉开裤子就蹲下身去。正痛快处,猛然见对面的土坡红光乍现,接着那红光像雾一样向四周漫开,继而一道光柱又冲天而起,耳畔间开始弥漫着低沉的“呜呜”声,像是有人在地下哭泣。赵大这一惊非同小可,好悬没坐回到自己拉的那一堆屎上。他一把勾住旁边早已抖成一团的赵三,两人酒也醒了大半,正不知如何是好,陡然感觉脚下的土也开始剧烈的摇晃起来,大地转瞬间又猛然向上一弹,立足未稳的兄弟俩立刻被重重地甩在一边,载倒在地上。
“地震咂……”赵三刚喊出了三个字,早被一双手死命的扣在嘴上,按翻在地。赵三惊恐地看向按着他的大哥,只见赵大正在杀鸡抹脖子般的使眼色让赵三看刚才的土坡,赵三颤栗地转眼望了过去。
土坡的后面,除了刚才的呜呜声,此时又伴有刺耳的“咯咯”声,这声音竟然慢慢地逼近,赵三立刻意识到,有什么东西要从土坡后爬上来了。而那“咯咯”声仿佛是在一下一下地挠着他们的脑仁儿在往上爬。此时,兄弟俩的心已经跳成了一个,汗如雨下。
慢慢地,一个黑影从土坡后探了出来。随后是片刻停顿,接着,一个朦胧的人形的东西突然冒了出来,它似乎还背着什么东西,在土坡上直接站了起来。它的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冷风中飘动,像是已经破碎的衣服,可转瞬间那团飘动的东西又化为齑粉飞散,接着,又是一阵奇怪的味道迎风直面扑来。
月光下,那赤条条的人形,皮肤惨白的毫无血色,肩上背着的似乎也是一个人。他一只脚踏上土坡,头上长长的鬃发,随风猎猎飘荡。它低吼了一声,四下狼顾,终于转过了脸,一张赵氏兄弟终生难忘的脸。惨白的脸上,长着狭长的眼睛,半开着、藏在里面的眸子泛着黄色的光,嘴唇偶尔卷起,露出牙齿,舌头不时伸出来舔着嘴唇……赵三立时昏了过去。
大坡村,一天后。
天上万里无云,地下人头攒动。昨晚的弱震级地震,在村外的一处土坡旁震出了一个大坑,坑竟是极深。鸡刚叫一遍,村里便沸腾起来,专业“小喇叭”们,立刻东家串西家,到处吵吵村外出了一个古代大墓。村长不得不凑齐人手把坑护了起来,国家地质局正巧在临县考察地质,第二天即赶到现场,紧接着以文物研究院为主的超规格的国家队各路人马从这天下午起就开始陆续汇聚大坡村。
警戒线交错拉起,到处都是人,各种各样的人。检索盘问的警察、肃穆庄严的武警、灰头土脸的科考队、支架测绘的地质队、上蹿下跳的记者、还有或打闹或嬉笑或嗑着瓜子像看戏般的围观群众。
离坑稍远一些地方站立着猪肉松和赵氏兄弟。
“就这些?”身着警官服的猪肉松甩着嘴唇问道。
“就这些嘞,咋,哪儿敢哄骗您啊。”赵大答道。
“你是说,之后那个人看了一圈后又把肩上的人放回坑里,全裸着朝着村里跑了,你能肯定这里再没有其他人进出?直到我们来?”
“可不咋的,俺都吓死嘞,一动不敢动,一会天就亮了,家里来人找到俺,后个就一直有村里人守着嘞。”赵大回道。
“哪,洞里的人哪,为什么里里外外都找不到?该不会是个漂亮的小妮子被你窝藏了吧!”
“咋,给俺天大的胆也不敢啊!”说着,赵大、赵三吓得就要下跪。
“好,没事没事,先歇着吧,需要时再叫你们。”猪肉松说道,接着对着另一个秃顶警官说:“上面最新指示,要我们务必抓到这两个人,先假定他们是人,排查一定仔细。还有一个,要有角色互换意识,即,时刻把自己想成一个光屁股的无助男,而且还万般心思的那种,这样思考会对排查有一定帮助。”猪肉松道。
“秃顶”听完愣了片刻,摸着脑袋转身去了。
猪肉松接着转向我,笑道:“哎,我说,你应该是‘印第安纳琼斯’的同行啊,同样都是搞考古的,人家玩的是鞭子,你们弄的是个破刷子;人家四处探险,拯救世界,你们整天撅着个腚,趴在地洞里扫土玩儿。有意思吗?”说着就自顾自地甩上一根烟。
我挪到了上风口,说:“你们有意思,找线索,不也是撅着屁股,跟拱地似的翻嘛,不也是追着人家屁股后面问这问那嘛。有事说事,忙!领导都看着呢,没工夫跟你这瞎扯淡。”
“哎,别急啊,俗话讲,‘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同桌’嘛。哈哈,是吧,‘老对儿’,和我在一起任谁看都是为了公事,反正你们领导也不待见你,怕什么?不过汤老丫,说真的,这案子上面盯得紧,抓住那个‘光腚男’或者‘古墓丽影’什么的是有时效要求的, 就七十二小时。没办法,还真得请你这个半吊子考古专家帮帮忙,有道是:‘友情来客串,回头必请饭’。要不,先给我扫扫盲,讲讲这洞的情况吧。刚才看你忙,也问了一下别人,云山雾罩的都是些术语什么的,搞得我原本懂一点,现在彻底糊涂了。你讲的可别太专业,要好理解,不要过程,结论最好。”猪肉松嬉皮笑脸道。
我点点头,整理了一下思绪,然后道:“从文物和土层推测,这里应该是祭祀商代人祖先的遗址,不是早先传说的什么古墓。使用年代可以追溯到夏朝并一直沿用到商代,后来因地质运动导致下沉,整个遗址沉到地面的更下一层。现在又因为地质运动,土层分离,最终以坑洞的形式露出来。”
猪肉松蹬着眼想了一会,又问道:“坑里面都有什么?”
“怎么说呢,里面的东西根据初步判断有夏代的也有商代的,但都是重量级的东西。最重要的有三个,一个夏代的青铜巨鼎,一个商代的甲骨片,还有一个你也知道,就是那件至宝‘玉衣’,但具体年代需要进一步测定。虽然出
土了玉衣,但你可也别小看了鼎和甲骨片,他们从历史价值看要比玉衣更宝贵,相当于一套能够开启上古时代的锁和钥匙,这可是将载入史册的重大发现,你我将有幸见证这一伟大的历史时刻。他们的重要性在于,鼎上的文字,是夏代的文字,术语叫‘夏篆’,至今无法破译。而甲骨片恰恰解决了这个问题,甲骨文相当于‘夏篆’的译文,应该是商朝人对巨鼎上‘夏篆’的理解,并将其翻译成甲骨文刻在兽骨上。目前已经引起了中央的高度重视,夏篆正在破译中。再来说说这个是玉衣,它很特殊不同于汉代的金缕玉衣,玉的质地与连接玉片的材料正在进一步的检验中。”
猪肉松深吸了一口烟,追问道:“夏商的东西怎么会在一起?”
“就好像现代人收藏古董一样,应该是流传到商朝的夏代物品。”我答道。
“找到另一个‘人’了吗?”猪肉松道。
我摇摇头。
看我停下来,猪肉松又立刻问道:“东西被破坏过吗?发现有不对劲的地方吗?”
“我想,你是在问这个祭祀坑有没有被盗或者被你说的那‘光腚男’拿走什么吧?“
我看他点头,就接着说:“不确定,就我自己的看法,一、没有发现盗洞;二、玉衣还在,仅这一点就说明没有被盗,只是……”我看向猪肉松。
“只是什么?”猪肉松有些严肃地问。
我犹豫了片刻,说道:“我看那玉衣的样子有些怪,就是……就是出土时玉衣有点乱,当时我还留意了一下,每一片玉的内外颜色都不一致,内侧发暗,我怀疑原来玉衣中应该裹过东西,只是过了几千年化掉了,到时还需要进一步检测。”
猪肉松略一沉思后道:“村民看到的‘光’是什么?”
“应该是地光,是一种地震前后的某种地质现象。我咨询过,形成原因至今还是个谜。”
“村民说的那个爬出来的‘光腚男’,说法上有个细节,说他身上好像衣服的东西化成粉了,这正常吗?”猪肉松紧接着问道。
“不知道,以我的专业来看,很像考古中所说的氧化,成因比较复杂。考古中经常有发掘出的古代衣物,出来后接触空气立刻氧化,就是这种样子。”
“那个洞我也看过,咱私下说,你觉得,‘光腚男’有没有可能是从古墓中爬出来的古代僵尸什么的?”猪肉松看着远方小心翼翼地问。
我心里顿时毛了一下,于是骂道:“靠,古代?还他妈的僵尸?那你就凭空拜一拜,看看这个逃走的古代老祖宗疼不疼你,会不会乖乖的回来被你这个今世的大孙子抓获请功吧。”
猪肉松楞了一下,接着被烟呛得突然一阵猛咳,冲我翻了翻白眼,然后把烟头扔在地上,踩了两脚,道:“我靠,去你的。不过管他是什么,无非就两种:一是从外面进去的,二是从里面爬出来的,何况还有一个不知去了哪里。汤老丫,我做局你借我点东西,看能不能引他们上钩,不行我再想辙。”
乌云遮日,闪电划过天际,一阵雷声滚滚,眼瞅着一场大雨即将袭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