拣尽寒枝又一川(3)

有些东西放得久了,便会让我们错以为它消失不见,直到重新提起才发现,那样不愿面对的,拼了命去遗忘的东西一直都在,不但没有被岁月冲淡,反倒沉淀得愈发深邃真实了。

掐住苏欢脖子的手越来越紧,修冥此时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

“咳......咳......”苏欢脸涨得通红,仍旧挣扎着出声:“苗疆......王雷......哈......”

“苗疆王雷!”众人惊声,这些年自折凰回苗疆后,苏欢一直派人关注着苗疆的一举一动,王雷是谁大家心里再清楚不过。

修冥察觉到四周忽然变了样的目光,连自己都不敢面对的东西,如今竟被**裸地晒在了陌生人面前,用面具死死撑起的东西再一次在心底碎裂,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他被王雷压在身下的夜晚,那些发誓再也不要经历的情绪铺天盖地瞬间淹没了自己。

“住口!”修冥大怒,掐住苏欢脖子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沉稳的气度消失得干干净净,“快给我住口!”

“苏欢!”

城门处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一袭红衣疯了似地朝这边跑来——她看到苏欢被死死掐住脖子,一种无力感蔓延全身,她应该站在他面前替他排尽万难才对,可如今,苏欢在自己眼前生命垂危,而自己,无能为力。

该死的!她悔恨不已,她竟然想过要杀了他,杀了那个她最爱的人!

“去死吧,苏欢!”修冥怒极,却发现体内忽然有着剧痛传来,不对,只是一霎那已经是全身剧痛了,他恍然——他竟然趁自己动怒之际下毒!

“啊!”修冥脱力地倒了下去,苏欢近在眼前,而他什么也做不了。

就在刚刚,修冥竟再也使不出半分力气,仿佛浑身被抽空了一样痛苦倒地。他看了看掐过苏欢脖子的右手,此时已经呈一种诡异的暗黑色,并且迅速向手臂蔓延而去!

先用内力压制住毒性,只要不渗入五脏六腑,回了邪蛊教便仍有一线生机!这样想着,修冥忙忍着剧痛运功调息,不料刚一动内力浑身疼痛更甚,毒反而更快地朝体内渗去,顿时一口黑血喷出。

好诡异的毒!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众人不明白明明胜券在握的修冥为什么倒地不起了。

“没......没用的。”苏欢挣扎着坐起,靠着着手边的树,“一旦中了‘浮生散’,内力只会使它蔓延得更快,而你在掐住我的时候一直用内力护住周身要害,为了防着我的‘袖箭踏雪’对吗?”

“你是怎么下得毒?”修冥不解,他明明已经足够小心了。

苏欢见宋清搀着薛孤城已至自己身边,忙厉声道:“别碰我!”

“我全身尽染着浮生散,触之即死。”顿了顿,他看向修冥,“若是平时定会被你察觉,但是盛怒之下,心绪动荡之际便顾不得这些了。”

“哈......哈哈!”修冥先是震惊,后变为愤怒,再后来又干脆放声大笑,“苏欢,你以为你赢了吗?只要你死了,我就不算输!”

“我的确已无生路,我中的毒比你久比你深,但挽月轩仍在......折凰仍在。”苏欢微笑,竟是将生死说得微不足道。

“解药!”薛孤城一剑横在阴阳子的脖子上,厉声:“浮生散是你研制的毒,快把解药给苏欢!”

那样的薛孤城是众人从未见过的,阴阳子任由秋水剑割破自己的喉咙,闭目长叹。

“孤城。”苏欢轻轻地叫他,“我三天前就中了浮生散,我将它涂满全身,且不提它有没有解药,光这用量便肯定解不了了。这都是我自己的决定,实在与阴阳子前辈无关啊。”

“你从来就是这般!”薛孤城头一次冲苏欢生气,“有事不与任何人商量,也不管自己能不能做得成,每次就私自做了决定。你次次这般自负,又何必让我护你身边!”

苏欢歉然看着薛孤城,伸手拉他的衣角:“这一生若没有你,便纵有千百条命也不够我死的,但是这次不同,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为我而死!”他复又拉了拉薛孤城的衣角,几乎是恳求地,“孤城,我计较再三,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薛孤城静默不语,背对着众人,秋水剑在风中鸣动泛着冷厉的光泽,苏欢看着他,亦是不言语,那样的对峙谁都不肯退让半步,像是几生几世那样漫长。

良久,薛孤城终于冷着脸在苏欢身后抱剑站定,如同二十年前一样,冷硬得像他手中的秋水剑。

“苏欢!”折凰恰好赶至,被阴阳子死死拉住,他将一枚令牌高高举起,大声喝道:“任何人不得触碰轩主,违令者......逐出挽月轩!”

远处,潇离在修冥身旁跪倒,脸色亦是惨白无生气。

“别......别碰我!”即使再无气力,依旧冷硬得像块石头,修冥强忍着四肢百骸传来的剧痛道。

他感觉到她的手在触摸他脸上的面具,轻轻地,小心翼翼,隔着面具传来的温度使他莫名地安定,他自知死亡近在眼前,却贪恋她指间的温度,全然没有丝毫的害怕与绝望。

这么多年两人邪蛊教相依为命的场景历历在目——她第一次将双修之法摆在他面前,红透了脸,却仍是倔强着说要练。

为了远在临安的那个人么?为了向他复仇么?不,他不在乎,时至今日他一直不明白,他正是喜欢她的执着,所有与她有关的事物他都欣然接受,自己这样的人,能够遇见她已是莫大的幸运了吧。

“好。”他不动声色地点头,面具下的眼睛里偷偷泛起愉悦的波澜,从她手中接过那本禁术——双修之法,为了避免潇离起疑心,他顺着圆了谎,“反正我也不屑再回挽月轩去。”

那些夜晚,他记忆深刻——她微红的脸颊,如水的明眸,床边散落的鞋子,窗外温柔的月色。这些年来一到晚上便纠缠自己的梦魇竟再也没有出现,他总能在她身侧沉沉睡去,莫名地安详。

修冥身体僵了僵,到嘴的话被咽了回去,放任她继续做下一步的事。脸上的面具被轻轻地摘了下来,突如其来的光亮使他有些不自然,脸上似有轻纱拂过,他目光沧桑,却微微笑了起来。

摘下面具的那刻,潇离终是忍不住落下了泪来。

那样冷硬孤独的人居然有着这么温暖清秀的容貌,她忽然没来由地揪心,一把撕碎手上的面具——这该死的东西居然将这样柔弱的人封印了几十年!

修冥感受到脸上滴落的东西,有些震动地看向潇离,自从被众人知晓自己的过往后,他便再也不敢看潇离了。

那一刹,四目交接的一瞬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两个飘零了一生的人终于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自己。

穷极一生,在这最后一刻,两人终于寻得了生命中的温暖。

修冥忽然想到了什么,别过头对着苏欢高喊:“苏欢,我将父亲给我带出挽月轩的回风掌归还于你,但你必须放潇离一条生路!”

顿了顿,他像是怕苏欢不肯答应,忙说道:“就当我求你,放潇离一条生路......”

苏欢震动不已的转头看着修冥,他强忍着屈辱与自己对视,又看了看一旁满脸疼惜的潇离,长叹:“好......我答应你。”

“这......”挽月轩众人皆是出声,“叛出挽月轩的人怎可复用!”

苏欢吃力地冲众人摆了摆手:“潇离去留随意,留下便仍是鸿雁阁阁主,走了便是闲人,与挽月轩无任何瓜葛,任何人不得为难!”

“咳......”说罢,苏欢终是望向了那袭丢了魂魄似地绯衣,“折凰,陪陪我吧。”

“你可知我这一生最高兴的是什么时候?最伤心的是什么时候?最快意的是什么时候?最痛苦的又是什么时候?”苏欢看着眼前风华绝代的女子,笑着问她。

“我最高兴的时候是岭南海边,你答应嫁给我;我最伤心的时候是竹林间,你哭着说我骗你;我最快意的时候是那年你我走马江湖,快意恩仇;我最痛苦的时候是你我城下兵戎相见,再无旧情。”苏欢缓声道来,那些场景近在眼前,可如今......他终于在她面前落了泪——如今他竟要先她一步而去,参商永隔!

他见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忙出声阻止:“妖花泣雨吗?妖花摘下后,那你自己呢?”他因为激动而咳了起来,气息愈发虚弱,“你若随我一起去了,那我的死还有什么意义?我穷极一生要保护的是什么?最珍惜的又是什么?”

她头一次见苏欢如此生气,两人倔强地对视着。

苏欢又剧烈咳了起来,吓得折凰忙收起了妖花,穷极一生要保护的是什么?最珍惜的是什么?她当然知道。

就是因为再清楚不过,所以她才将妖花收起,所以她才忍心让自己看着挚爱一点一点地在自己面前死去。

她忽然安分极了,当真不去碰他,只是那样深情地看着他,不言不语,不哭不闹。哭?那本就不是邪蛊教祭司的作风。她知道他此时此刻还在顾忌什么,于是强忍着心中剧痛硬生生将对他的感情压下,做一个让他安心的妻子。

中了浮生散能坚持到这已是极限,苏欢感觉视线有些暗了下来,夜幕重重在自己眼前拉下,他柔声问折凰:“你可信有来生?”

“信。”折凰看着苏欢苍白的脸,答得笃定。

“你可信人死会渡忘川奈何?”他已经看不清折凰的脸,只依稀看得见火一般的红色。

“信。”她知道苏欢正离自己越来越远。

“你可信......下一世我会踏遍千山万水来你身边?”说到这的时候,已是低不可闻。

“信。”

没有了。

那个男人再也没有出声。闭上眼的瞬间,苏欢看到了海,他感受到海风将衣角吹得烈烈作响,海浪从无边天际打来,激起细沫水花点滴落在脸上,不远处男子将女子拥入怀中,柔着声问她:“嫁给我吧,做我的妻子。”

他终于释然地笑了,他认得那个女子,绯衣如火,宛如九天高贵的凤凰。那是自己发誓要守护的人,江湖中唯一的净土,自己一生唯一的执念——那个人身上有自己拼尽全力要保护的东西。

折凰终是没有忍住哭腔,跪倒在苏欢身侧埋首痛哭。

那些她自以为一世难消的心殇,原来敌不过失去深爱之人前片刻的苍凉。

挽月轩众人齐齐跪伏:“恭送轩主!”

那一刻,云淡风轻的薛孤城亦是掩面泣不成声。人贵相知,他知道,苏欢此去,他今生便再无知己。

情至深处皆是泪。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从临安城头望下来,这一地的尸首堆积,西风紧,离人泪。最后,刀剑人心,谁输了?谁赢了?

叹浮生,悲欢离合总无情,是非成败转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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