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结束

白濯捧着那袭脱下的白衣,哑声道:“我等不到你了。”

语罢,含烟楼便陷入了一片黑暗,众人屏息凝视,却久久不见灯火亮起,众人疑惑不已,刚要询问身边的人,却听到了一声清脆的水滴声,而白濯站在黑暗中,哽咽地重复了一遍:“我等不到你了。”

灯火渐起,众人却发现舞台那儿空无一人,他们以为是白濯表演的一部分,便静静地站在原地,等着白濯现身,只是令人意外的是,白濯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其他打扮艳丽的含烟楼姑娘。

众人无不惊愕,以为白濯半途跑路,转念又觉得他并非此类人,便回到自己的桌前,品着美酒,细细回味他的舞蹈,琢磨着其中隐藏的深意。

白濯从舞台下来后,在白妈妈手中拿回于鹤琴,轻轻抚摸着上面每一根弦、每一道雕痕,内心茫然惶恐,却又是无尽的困苦,让他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人皆言看戏者入戏易出戏难,却不知身在其中的人更容易沉浸在故事中无法自拔。白濯是编故事的人,自然知晓其中真假,只是他研究得太细致入迷了,如今戏场已结束,他却依旧沉沦,挣扎不出。

白妈妈忙着招待客人,并未察觉白濯眸中隐晦的思绪,见他捧着琴往房间方向走去,便放心地离开了原地,向人多之处走去。

白濯愣愣地走回房间,犹如幽灵附体一般,双眼空洞无神,用力地捧着怀中温润细滑的于鹤琴,心中胀得发疼。

他并非可怜琴师一生无法得到的情感,而是在怀念那个对他百般疼爱的琴师。这个世上,除了白妈妈,他是第二个掏心挖肺对白濯好的人,对白濯而言,他亦师亦父。今日拿出于鹤琴演奏纯属心血来潮,只是白濯不曾想过,自己竟是这般想念那人。

他是家人啊,不会抛弃自己的家人啊。

白濯闭上眼睛,喃喃道:“师父。”

门外一人正要抬手将门推开,打算给白濯一点惊喜,不料听闻“师父”二字,本来笑颜晏晏的人当即敛了笑意,犹豫了许久,最后选择转身离开,给白濯留一个安静之地。

白濯沉浸在自己的感伤中,门却毫无征兆地被踢开了,他猛然回头,看到来势汹汹的白妈妈,先是一愣,便扭头继续抱着琴。

白妈妈知晓这于鹤琴的来历,此刻也能明白白濯的心情,只是她并不希望白濯一直走不出琴师的阴影中,见到于鹤琴就有如此之大的反应。白妈妈道:“你打算一整晚抱着这琴么?”

“何乐而不为?”白濯反问,只是抱着琴的双手稍稍松开了些。

白妈妈叹息,不欲同他纠结这个问题,便换了个话题问他,道:“今日离王也在,你可要去招待他?”

“不去。”白濯想也不想便拒绝了。倒不是他不想报泻药之仇,只是今日他实在提不起心情对着其他人强颜欢笑,他只想一人静静待在房间中,即便天崩地裂,也休想让他侧目分毫。

白妈妈瞧着白濯紧抱着琴的模样,万般无奈,她点点头道:“好吧,那你今晚好好休息吧。”

“嗯。”白濯答道。他抬眼看了白妈妈一眼,见她眉心紧蹙,便知她又在担心自己的事,故而多添了一句:“娘你别担心我,明晚我又能耍离王了!”

白妈妈瞪了他一眼,总算露出了点笑意,伸手拍拍白濯的脑袋便不再说话,离开了房间。

白濯听到门关的声音,眉角强撑的笑意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他抱着琴起身,蜷曲在腿上的衣裙倾泻而下,宛若白色瀑布。白濯走至窗边望着外面皎洁的月色,不由自主地抬脚跃出了窗外,丝毫没有穿着女装的自觉。

苍京是个不夜城,纵然此刻已是深更半夜,可依旧灯火通明,喧嚣不减白日。百姓结伴而行,偶有两三个小孩举着艳红的冰糖葫芦沿街打闹,坐在不远处的妇女们摇着蒲扇,享受这夜色的祥和。

安逸的人们尽情享乐,却无人知晓在昏暗的檐脚上,有一身着白衣的人静静地看着,随后消失在了夜色中。

白濯漫无目的地在百姓屋顶上穿梭,他亦不知自己的目的,只是单纯地想走出含烟楼那个狭小的房间,就这样出来透透气,不至于让自己无理由无征兆的想法袭击自己的脑袋,让自己莫名感伤,矫情得就好似一个深闺小姐。

他走走停停,只因自己身着女装,脸上浓艳的妆容亦没有洗净,不便于在人多的地方行走,他便只能走在幽暗的深巷中,羡慕地看着从巷口照射进来的亮光。

夜深了。

白濯想,他该回去了。

回去之后,将于鹤琴收好。然后好好睡上一觉,等天亮以后,他又是热衷女装,无人能敌的白姑娘。

白濯转身离开,却意外地撞上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的人,他吓了一跳,迅速抬眼看向那人,却意外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眸子。

离王。

白濯错愕地看着他,不确认道:“离王殿下?”

“正是本王。”乔央离点点头,看着白濯诧异的表情,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他本想着来此寻一友人饮酒,不想竟在这空无一人的小巷中遇到了白濯。离王殿下悄悄想,也许这就是缘分吧。

而此刻的白濯亦是想,也许这就是怨分,所以才会在自己最不想见人的时候遇到了他并不想见的人。

白濯道:“离王殿下怎会深夜在此?”

乔央离本想说是来找人,可为了同白濯多待,便摇摇头道:“闲来无事来这儿走走,倒是白姑娘,此时不应该歇息了吗?”

方才在含烟楼时,乔央离问过白妈妈,得知白濯歇息之后才起了找人喝酒的念头。如今在此瞧见了白濯,显然在含烟楼时白濯并不欢迎自己。乔央离想着,平淡无波的心中竟隐隐难受,令他焦躁无措。

白濯怕惹怒乔央离,便连忙道:“本来是歇息了,只是今晚月色美妙,白濯忍不住跑出来观赏一二,还望殿下莫要怪罪白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