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白濯起了个大早,神清气爽,莫名兴奋,跟肖辞要了些银票后,连早膳都不吃,迈着轻快的步伐出了门。
离王殿下已经清清楚楚表示不会再纠缠白濯,肖辞也就放心了不少,只让他带两个府丁去,自己便去找祁茗小姐姐。
祁老爷除了他们来的那天专门待在府中,其余时候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肖、祁两家的生意往来,也大多是他跟祁茗来谈,决定好后告知一声便行。
下人们早早就备了膳食,祁茗一边看着账本,一边等着肖辞跟白濯,听到脚步声,看到只有肖辞一人,问道:“白公子呢,还在睡吗?”
“没有,早早就出门了,也不知道去干什么。”肖辞道。
正好端来热粥的女婢听言,笑道:“白公子说他要去给他妹妹买些衣服首饰,还专门问了篷州几家胭脂店、成衣店呢。”
肖辞脸上一僵,险些将手中的筷子给折了,“是吗,呵呵。”
是他肖辞不够凶,还是他白濯足够有胆。
乔央离只说不纠缠白昼,但却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不纠缠白姑娘,白濯这厮还上赶着让人抓把柄!
而少了一根筋的白濯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甩着手中的钱袋子,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南街专供赏玩、吃食,而与之遥遥相对的北街,则是清一色的成衣店、胭脂店,什么旭粉斋、玉宝阁、重绛红……名字一个比一个有韵味,连外头的装修都独具篷州温婉的风格。
白濯没有带女装过来,自然只能以男子的身份入店,谁知他才踏入那间重绛红,里面便顿时骚动起来。
掌柜个是半老徐娘,正给人挑合适的衣裳,瞧见门口站着的白濯,手中抱着匹绸缎就走了过来。
掌柜神色不大好,“这位公子,此处是女子成衣店,你走错了吧?”
白濯笑了笑,捏着嗓子道:“这位掌柜误会了,小女并非男儿,今日偷偷出府才如此打扮的。”
他的女音向来以假乱真,轻灵干净,没带半点男儿的英气,掌柜闻言,没有丝毫怀疑,将人迎了进去。
白濯道:“掌柜的,你们这儿可有哪些新衣推荐?”
掌柜眼尖,一看便识出了他这身苏绣价值不菲,腰间的玉佩亦非凡品,看来真是哪家贪玩偷跑出来的千金。
她眼睛一亮,直接将人领入了内阁:“这位姑娘来得巧不如来得早,今早才到的新货,随我来。”
白濯下意识避开她伸过来抓他的手,朝着守在门外的府丁看了一眼,跟着掌柜入内。
内阁装饰同外面大致相同,但却精致许多,零零散散站着几个小姑娘,都是穿着贵气,头戴珠翠首饰,一看就是同道中人。
她们纷纷看了过来,先是被白濯这张脸惊艳到,后发觉这人穿着男装,不由蹙眉:“秦姨,怎么让男子入内了?”
白濯道:“这位姐姐看仔细了,我可不是男的。”
他话一出,那几个姑娘瞬间走了过来,冲他上下打量,赞道:“那你怎么如此像男的?”
白濯咧嘴笑道:“哪里有,且让秦姨给我挑件衣裳,让我换上,姐姐们便知道了。”
掌柜名唤秦姨,白濯这么叫也没多大问题,她点点头,走到了最里面,直接挑了件绛红色衣裙出来。
重绛红的镇店之宝,就叫重绛红。
颜色算不上稀奇,但白濯仍是眼前一亮,只见裙裳通体绛红,背上的位置以金线勾勒出一朵盛放的昙花,祥云铺底,延绵至两袖。内衬主白,绣了一朵红色昙花,腰封亦是不忘点缀,整件衣裳既有篷州水乡特有的柔情,又带着不可忽视的贵雅。
白濯换好衣裳出来时,那几个小姑娘瞬间失了声,她们也曾试过这件重绛红,但却始终穿不出它的气韵,如今往白濯身上一套,分明同件衣裳,却是天壤之别,白濯穿起来,更像是画中走出的仙子。
秦姨最先回神,惊艳万分,“姑娘,你是我见过的最适合这衣裳的人了。”
白濯整理着衣角,朝着那几个呆住的姑娘问道:“如何?”
姑娘们:“小姐姐可曾婚嫁,家中兄长正值弱冠,尚未娶妻,可有意详谈?”
白濯:“??”
秦姨笑道:“别理她们,她们开玩笑呢。这件衣裳你穿的正好,那可要再挑挑别的?”
白濯心想,这镇店之宝都拿出来了,其余的估计他也看不上了,于是摇摇头:“不了,就这件吧。”
白濯早就膈应自己带的那两套男装了,只将玉佩和钱袋子取走,衣裳便让秦姨帮忙扔了。
结完账出来,门口两个门神一般的府丁并未认出他,他不欲让这么多人知道自己会假扮女子的事,便垂首默默从二人身边走过,直奔对面的水粉店,一边挑一边抹,还让掌柜给他梳了个发髻。
等到他心满意足走出来时,方才还英姿飒爽的白公子俨然成了亭亭玉立的白姑娘了。
他怕那两个府丁认出自己,便带了个面纱,大摇大摆从他们面前走了过去。
可怜两个府丁还认为白濯依旧在重绛红里给他所谓的妹妹挑衣服,一直守到了正午,秦姨出来询问才发觉人早就走了。
两人赶回祁府,肖辞正好收到了白濯托人拿回来的东西,叹道:“我知道了,不必找了。”
白濯买的东西不大,但零零散散也有好几十件,他懒得拿在手上,便托掌柜给带回祁府,一整天祁府人来人往,仿佛在跟肖辞汇报行程。
知道这人在北街,肖辞也放心不少,安心去处理事务。
早上还烈日高照,到了下午,便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来,雨不大,白濯便买了把油纸伞,站在桥上静静看雨。
路上行人渐少,慢慢地连脚步声都听不到,只闻雨声哗哗,溪水潺潺,白濯左右看了看,一手执伞,一手撑着桥栏,翻身跳了上去,动作干净利落。
幸亏他早早就站在这儿,脚下的桥栏只湿了一点点,他也不在意,屈身坐下。
乔央离赶到时,就见到这么一幕:红衣女子坐在桥栏上,两条腿伸在外面晃荡,一边哼着歌一边转着油纸伞,分明形单影只,却不见丝毫孤寂。
乔央离看着那个熟悉的侧脸,心底咒骂白昼一百遍,说好的白姑娘没来呢,若非手下人告知他,只怕他又要被那混蛋耍得团团转了。
他慢慢走过去,心克制不住狂跳。
果然,他喜欢的人是白濯,面前这个红衣女子。
歌声倏然而止,伞下之人转身,跟乔央离漠然对视。
白濯:“……”
白濯惊得身下一滑,整个人往后仰去,乔央离眼疾手快,一把从后面捞住了他,使得他不至于摔下去。
油纸伞落地,晃了晃,继而归于平静。
白濯仍坐在桥栏上,上半身却是躺在乔央离身上,仰面落下几滴雨点,而后便被人挡住了。
乔央离看着满目惊慌的白濯,低声道:“莫怕,本王在这里。”
哥哥,就是你在这里才怕的好吗?
这个时候假装认错人还来得及吗?
白濯清了清嗓子,道:“殿下,先让我下来。”
他的本意是乔央离把他扶正,他自己下得了,谁知乔央离一把将他打横抱起,退后了两步才放人下来。
白濯忍了忍,没有动手。
乔央离道:“你兄长说你没有来篷州?”
白濯疏离地福身行礼,走过去将伞拿了起来,“原是不在的,今早才到这儿。”
乔央离对白濯的话是百分百信的,他点点头,又道:“原来如此。那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白昼竟然放心得下。”
白濯默默翻了个白眼,请不要在当事人面前说当事人的坏话,谢谢。他道:“兄长有自己的事要忙,且我不喜欢别人跟着。”
言下之意,兄长都是别人,乔殿下您更是,麻烦自觉主动离开。
早已把自己当成自己人的乔央离并未听出他的话中话,接过白濯手中的伞,将他揽了过来,“雨大,别淋到了。”
白濯冷道:“不大,请殿下松开。”
乔央离面不改色,“本王说大就是大。白姑娘,许久未见,不要如此冷漠。”
白濯道:“那殿下要我作何态度,将兄长关了一夜,重伤难愈,难道还要我磕头谢恩吗?”
许是身上红绸映衬,乔央离发现白濯眼眶都红了。
他急道:“那件事是误会,当时本王想登门致歉,但被白妈妈给赶了出来了。”
白濯一颗心都在如何摆脱面前这个祸害上,哪里真要他解释,他敷衍着点点头,将臂上的手给拉了下来,“殿下,我要的并非是一句道歉。”
“那你要什么?”乔央离道。
我要你远离老子!
白濯看着他,已经跑到嗓子眼的话突然卡住,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乔央离还等着白濯开口,却见白濯欲言又止,夺回他的伞,一言不发离开。
从小就在皇宫长大的离王殿下眼睛尖得很,哪看不出白濯眼底那抹不忍,他勾唇一笑,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