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晔转过身来,看着那浅碧色的酒液,低声问道:“先生,朝局多变,朕想知道如今该以何事为先?”
萧长河并不答话,只是用手指蘸了酒液,在桌子上写了一个“崔”字,随即抹掉。
楚晔的眼中流露出一丝笑意,点头道:“朕也是这般想。”
萧长河淡淡一笑,用扇骨轻轻的敲着手掌,道:“陛下决心打击世家势力,如今高家已经倾覆,所剩者不过崔家而已。崔家如果被削弱,世家在朝中的势力只怕江河日下。”
萧长河说到这里,略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如今高皇后被废,高氏余党只怕内心不安,必生事端。陛下如今打击崔氏一党,正可以安抚高氏余党。”
楚晔听了,不由微微颔首。
两人又略饮了两杯,就站起身来,一前一后的下了楼。
凤七见了两人,不由笑道:“新酒可好?比往昔如何?”
楚晔微笑道:“甚好。”
萧长河却摇着折扇,鬓边的一缕头发随着微风轻轻飘动,“我倒觉得这酒中似乎多了一样东西。”
凤七的脸上挂了笑容,那笑容甚是明媚,“先生果然是识酒之人。”
萧长河收了折扇,略略拱手,“不敢当凤七姑娘如此称赞。”
楚晔心中有事,不耐再呆,已经迈步朝外走去。
凤七为人玲珑,见楚晔如此,也不肯再多说,只是客气道:“两位慢走。”
萧长河朝凤七点了点头,就跟在楚晔身后出了酒楼。
楚晔和萧长河坐上了马车,楚晔刚一坐稳,就吩咐那车夫道:“快走。”
马车风驰电掣的朝皇宫的方向行去,楚晔静静的坐在车厢内,垂下眼,自从知道自己似乎误会潋滟了,自己的心中就有些发闷。楚晔一想到那天的情形,就恨不得那一切都没有发生。
路上有一块小石子,马车行得太快,不由颠簸了一下。楚晔因在想着心事,身子一歪,胳膊就撞在了车厢壁上,楚晔不由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萧长河看向楚晔,片刻后方才问道:“陛下似乎有心事。”
楚晔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说起潋滟的事情,神色间略带了几分不自然,胡乱的答道:“没什么,朕不过是在想朝中的事情。”
萧长河的眸中带了一抹笑意,点了点头,依旧掀开车帘看向外面。
宫门到了,楚晔不等马车停稳就跳下了马车,匆匆进了宫门。
萧长河端坐在马车中,修长白皙的手指掀开车帘的一角,望着楚晔的背影,他的嘴角边浮现了一丝笑意。
楚晔连衣裳都没换,就匆匆朝麟趾宫行去。因楚晔未穿龙袍,麟趾宫守门的小太监愣怔了片刻,方才认出楚晔来,慌忙上前行礼,又要进去告诉潋滟出来迎驾。
楚晔摆了摆手,迈步进了麟趾宫。在走进去的那一刹那,楚晔突然觉得有些紧张,忙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楚晔未到麟趾宫的时候,恨不得一步就跨到这里。如今进了宫门,楚晔反倒有些情怯,不由放慢了脚步。
钱华正要出去,迎面正碰上楚晔,不由吃了一惊,忙上前请了安,又要进去告诉潋滟。
楚晔叫住钱华,迟疑了一会儿才问道:“婕妤如今可好?”楚晔问完这句话,心突然剧烈的跳动起来,这一刻他竟然害怕听到钱华说潋滟不好。
钱华笑着说道:“奴才回陛下的话,婕妤并没有什么大碍。”
楚晔只觉得自己长舒了一口气,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钱华初见楚晔,还是有几分担心,后见楚晔对潋滟甚是关心,也就放下心来,抢上前几步,替楚晔打起了帘子。
楚晔迈步进了屋子,走到潋滟日常起居的那间屋子,第一眼就看见潋滟正倚坐在窗下的软榻上,手中似乎正拿着一本书。
楚晔放轻脚步走到潋滟身后,轻声问道:“爱卿在看什么书呢?”
潋滟闻言,转过头来,一见是楚晔,那日的情景瞬时涌入潋滟的脑海中,潋滟的眸中闪过一抹惧意。
楚晔距潋滟极近,他已看清了潋滟眼中的恐惧,心中不由一窒。
嫣红本坐在一旁的脚踏上做针线,如今见了楚晔,脸上也带了几分惊惧,忙站起身来,福身施礼:“奴婢请陛下安。”
楚晔的心中越发的难受,看来自己那日对潋滟委实做得过了,连她身边服侍的人见到自己都是这般害怕。
潋滟终究是个聪明的女子,她回过神来,站起身,深深的福身施礼,借以掩饰内心的恐惧,道:“臣妾请陛下安。”
楚晔一把握住潋滟的手,将她拉起来。潋滟的手极凉,楚晔包住她的小手,想要温暖她的手。
潋滟下意识的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可在下一刻,她就清醒了过来,任楚晔握住自己的手,可那只手却依旧冰凉,手心里甚至流出了冷汗。
楚晔摆了摆手,示意钱华和嫣红退下。
那日的噩梦又一次浮现在心头,潋滟的心头掠过几分不安,可却不敢出声留下两人。
钱华和嫣红也是神色复杂的偷偷看了楚晔和潋滟一眼,躬身行了礼,就退了出去。
两人一走,楚晔就将潋滟拥在怀中。潋滟只觉得在这一刻,自己身上的血液似乎全部停止了流动,在楚晔怀中僵直了身子。
楚晔感受到了潋滟的僵直,只觉得心中一痛,明白自己伤她甚深,犹豫了一会儿,就附在她耳边轻轻说道:“朕错了。”
潋滟的身子一动,连脸上也流露出几分惊讶的表情来:楚晔是帝王,帝王除非穷途末路才肯下罪己诏,称自己错了,可如今楚晔竟然对自己说他错了。
楚晔呼出的热气拂在潋滟的耳旁,潋滟不自觉地红了脸。
楚晔执起潋滟的另一只手,这只手上裹着一层白纱。楚晔的眸中流露出了心痛和后悔的神情,可他却不愿,亦不敢再提那日的事情,只是轻轻的抚着潋滟手上的白纱。
许久,楚晔才道:“朕一心想着对你好,可伤你最深的那个人也是朕。”
潋滟勉强笑道:“陛下,臣妾已经把一切都忘了。”
潋滟虽然掩饰得极好,可楚晔看出了潋滟的勉强,不由长叹了一声。
微风拂过湘帘,带来一阵淡淡的栀子花香。
楚晔见潋滟的神色间依旧带着疏离,不肯再勉强她,吩咐了一句“不用送了”,就迈步朝外走去。
楚晔回到上书房,来喜凑到楚晔身边,低语了几句,楚晔剑眉一挑,道:“朕明日就下诏宣他进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