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是雨后的晴天。
初夏耀眼的阳光穿过木板之间空隙落下, 轻轻地抚上草堆上那名沉睡的俊美青年,流连在他过于白皙的脸容不愿离去。
伊路米突然睁开双眼,身体的沉重令他一时无法动弹。
他动了动手脚, 强行运气, 站起身。
破旧的小木屋内除了他没有别人, 只余一缕约隐约现的白檐花香气。李太白喜欢用很多香精, 洗过头发后, 满屋子里都是白檐花的香气。
清新又浓郁。
同是白檐花香精,却硬是两种不同的味道。
伊路米知道她离开他,只能去一个地方。
鲁西鲁家的古堡。
薇薇!
我不允你死, 就算终身都改变不了想杀你的念头,我也不要你死。我要你呆在我身边, 你是我选中的妻子。
伊路米握紧双手, 在阳光下提步飞奔。
柴火烧尽, 火渐已灭,只剩下一团黑烟四散。
入鼻都是柴烟味。
李太白起身, 发现伊路米的大手扣住她的指。她眼眶一红,轻轻抽出。明明是要杀她,却总保护她。
自相矛盾的人啊!
她将身上的药袋放在他的口袋里,轻声说:“这是最好的外伤药,有止痒止痛, 防虫子的, 也有解毒的。不希望你受伤, 也不希望你用得上, 这……这只是我一点心意。伊路米, 伊路米,伊路米……”
她连唤了三声。“把我忘了吧!希望往后成为你妻子的人不是你的弱点, 只是你的妻子,希望她能站在你身边。再见了,和你走过这一段,我没有后悔。虽然我不能站在你身边,但是和你走过的这一段,我不后悔。”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小木屋。
李太白手中的红绳是九紫用各种药草提练而成的,药性非常强烈,一但燃烧却会烧出一股令人昏迷的淡香。
似松枝的香味,因此不易被人察觉。
这是九紫制作时为自己留下最后的一道保命符。
吸入的人暂时昏迷,并不会伤害身体。
回到鲁西鲁家。
同样是站在生绣的铁门前,李太白这一回却没有迟疑,推门来到大宅前。守在门前的侠客一脸吃惊地看着她。
“您,回来了?!”
“嗯。”
李太白说:“麻烦你请他到墓园来。说我在那等他。”说罢,不等侠客回复,便转身踏上一旁的小道,通往后院的家族墓园。
鲁西鲁家的人口不算旺盛,仍持续了十几代。
墓园清冷,杂草丛生,松柏翠郁。
祖先的坟地论资排辈,也有喜好清静的故意埋葬在边缘,而李太白的父母去世时都是名人,尤其是她的母亲,所以葬在墓园的中央。
以大理石雕塑而成的十字架,草地上刻着两人的名字及出生,死亡时间,便再也没有其他了。
人,最后剩下的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名字。
十字架旁的杂草已除,一眼可见。
妈妈,我来看你了!
请原谅我来得这么晚!因为有爸爸陪在你身边,所以我很放心。哥哥的事,我会处理,你们放心!
鲁西鲁家不会有盗贼。
我以我的命起誓。
李太白弯身抚着暗青的十字架,陷入沉思。
忽地,有人出声说:“没想到你会主动回来。”
“我和你的事没有解决,怎会离开。”李太白淡定地回道,轻旋过身看着他,一步一步走来,就像是死神逼近。
库洛洛笑意更深了。“你和伊路米是什么关系?”
李太白违心地说:“他不重要。”再沉下声音问:“这是最后一次,我最后一次问你。你是要当幻影旅团的库洛洛·鲁西鲁,还是我的哥哥库洛洛·鲁西鲁?”
“我就是我。”
库洛洛答案不变,他指着不远处的大坑。“我在爸妈墓地边替你挖好了坟,你躺进去就是了。”
“我躺也是可以。”
李太白边说边上前。“但你要变回我的哥哥,鲁西鲁家的长男。”
她的小手触碰到他的肩膀。
库洛洛尚未来得及反应,已觉被一道绿气缠住,无法动弹。
“你以为发动念就可以打败我。”他暗地唤出“盗贼的秘笈”,却被李太白看穿,“从这一刻开始你无法使用任何念。”
库洛洛不相信,但“盗贼的秘笈”却无法显现。
“你到底想做什么?薇薇。”缠在他身上的绿气竟潜入他的身体抵达心脏处凝结,而墓坟周边所有的树木瞬间枯萎,黄叶满地。
“哥哥请你忘却仇恨的心。从今天开始我以天地之间的力量,和你订下制约,以我身体和树木为媒介。库洛洛·鲁西鲁无法再使用念去杀害善良的人,也不能盗取他人的财物,若违背约定将终身无法使用念。”
库洛洛眉头一拧,大叫:“薇薇!”
李太白应声倒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这是一场以死作注的局。
亦是她的选择。
她用自己的性命去挽救未来被兄长杀害的人。只有断绝他作恶的资本,她才心甘情愿地死去。
绿气消失,库洛洛跃到她跟前,质问:“你以为我不能找除念师除念?”
李太白笑了。“没……没有用的。哥哥,我……我就是除念师。”
库洛洛吃了一惊。“你是除念师。”
“我……你的能力受隔阻。如果其他除念师为你除念的话,必遭反噬而死。没……没有人会替你除念。”
李太白在心中补充,就会有人愿意以命换你的能力也没有用,我借用了自然界的力量作为载体,没有人可以解开这个制约。
她费了七年精心准备,不惜拼上自己的性命,所有结果都在她的计算当中。
她并不是要他的命,而是要他回到鲁西鲁家未发生命案之前的他,回到那个本是与世无争的孩子。
她不要再看到他滥杀无辜,叠加仇恨。
库洛洛看着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妹妹。他的弱点竟成为他的制约。
他踢了踢她的身体。
见她已无反抗之力。
“你以为我不能杀你?”在制约中她并没有保护自己。
库洛洛眼中杀气又现。
李太白说:“我知道你能。你不就是一直想杀我的吗?哥哥,就算杀了……杀了我,你也是不自由的。你生为鲁西鲁家人……一辈子都是……你以为杀了我,就不是鲁西鲁家人了么?你错——”
话未毕,库洛洛抓起一旁的树枝作剑,向她挥去,自脖子始划下一道口子,血肉模糊,一地鲜血。
脖子上的绿宝石项链碎落一地。
晨风拂过墓园内的十字架,寂静无声。
李太白眼中没有恨,只是笑看着他。
“……哥……哥!”
库洛洛甩掉树枝,不愿细看她倒在血泊中的笑脸,大步离开鲁西鲁家。
自此之后,幻影旅团的团长库洛洛·鲁西鲁失去影踪。旅团没有解散,新的团长上任,十三只蜘蛛继续横行,恶仍继续……
阳光很是刺目。
一路上枯萎的树木令伊路米忆起在裂如青莲花地狱的大本营,他夜半袭击李花农时她使出的招数。
别!
再坚持一会。
我马上就到。
鲁西鲁家族墓园。
血腥味四散,藏在四周的动物伺机而动。
仰躺在泥淤之中的假公主像一尊破碎的娃娃,被丢弃于墓碑前,血不断涌出,渐与泥浆相溶……
那张精致而苍白的小脸带着满足的笑意。
“薇薇……”
“……薇……”
伊路米的心猛地揪紧,大眼微晃,双腿像是挂上了铅很重很重,每靠近一步都像有针刺着他的心。他对痛感几近麻木,而现在仿佛疼痛再度降临。
啊!
伊路米深呼吸一口气,咬紧牙关,继续走向她。
不该是这样的。
他早已预料到如果亲手杀她的情景,每个瞬间都清晰无比,却没料到不论是自己动手,还是别人动手。
他都无法承受她倒在血泊中了无生气的模样。
仿佛她已经死去,不再对他笑,不再与他打闹,不再……
不该这样牵住他的心。
伊路米捉住她虚软的小手。
以为是早已冰冷的躯体,没料到仍有余温,他俯在她胸前细听……
虽然微弱,仍有心跳声。
瞬间,他又燃起希望。
半月后,某座不知名的医院。
九紫推开重症室的大门走了出来,伊路米迎上去。“祖母,她的情况如何?”
白泽来过处理好她的外伤,伤痕已经结疤,但她仍在昏迷中,无法清醒。无计可施之下,他亲自请来祖母。
“阿白会没事的。她醒后,我就带她回无镜森林。”九紫说。发动制约的条件,自损其身,若不是她底子好,早就没命了。
伊路米不解地反问:“祖母为什么要带她去无镜森林?”
九紫苦笑,坦言:“阿白捡回了性命,但她往后就跟普通人一样。揍敌客家哪里容得下普通人,我会带她离开。”
她不愿李太白和自己一样痛苦。
伊路米说:“她是我妻子。我会带她回揍敌客家。”说罢,不理九紫,推门走进了重症室。
是的。
薇薇,是她的妻子。
她来揍敌客家,两人在月夜下散步之时,他已经决定了。
这个女人是他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