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喇嘛教的感化,使漠南北游牧民族犷悍之气潜消。向来侵略他人的,至此反受人侵掠,而有待于中国人的保护,这亦是一个新局面。卫拉特,就是元时的斡亦剌,明时的瓦剌。当清初,其众分为四部:曰和硕特,居乌鲁木齐;曰准噶尔,居伊犂;曰杜尔伯特,居额尔齐斯河;曰土尔扈特,居塔尔巴哈台。时红教还行于后藏。后藏的藏巴汗,为其护法。五世的第巴桑结,乃招和硕特固始汗入藏,击杀藏巴汗,而奉班禅居札什伦布。是为、班禅,分主前、后藏政教之始。于是和硕特部徙牧青海,遥制西藏政权。桑结又嫌恶他。再招准噶尔噶尔丹入藏。把固始汗的儿子达颜汗袭杀。其时噶尔丹业已逐去土尔扈特,又把杜尔伯特慑服了。至此,遂统一卫拉特四部,其势大张。
1688年,噶尔丹攻喀尔喀。三汗部众数十万,同时溃走漠南。清圣祖乃命科尔沁部假以牧地。而亲自出塞大阅,以耀兵威。1695年,噶尔丹以兵据克鲁伦河上流。清圣祖亲自出塞,把他打破。1697年,又自到宁夏,发兵邀击。这时候,噶尔丹伊犁旧地,已为其兄子策妄阿布坦所据。噶尔丹穷蹙自杀。阿尔泰山以东悉平。三汗遂各还旧治。
然而伊犂之地,还是未能动摇。清朝乃以其间,平定西藏和青海。先是五世死后,桑结秘不发丧,而嗾使噶尔丹内犯。噶尔丹败后,尽得其状。圣祖下诏切责。会桑结为固始汗曾孙拉藏汗所杀,奏立新六世。圣祖乃封拉藏为翼法恭顺汗,以为藏事可从此平定了。而青海、蒙古,都说拉藏汗所立是假的。别于里塘迎立一。诏使暂居西宁。正在相持之间,而策妄阿布坦又派兵入藏,把拉藏汗袭杀。于是藏事又告紧急。好在西藏人都承认了青海所立的。圣祖乃派皇子允禵和年羹尧,从西宁、四川两道入藏,把准噶尔的兵击退,而送青海所立的入藏。1722年。圣祖死,子世宗立,固始汗之孙罗卜藏丹津,煽动青海诸喇嘛叛变,亦给岳钟琪袭破。于是青海、西藏都平,梗命的只有一个准噶尔了。
1727年,策妄阿布坦死,子噶尔丹策凌继立。清朝想一举而覆其根本。还没有出兵,而噶尔丹策凌先已入犯。清兵出战不利。策凌就进犯喀尔喀。为额驸策凌所败。清高宗乃定以阿尔泰山为准、蒙游牧之界。这是1737年的事。到1745年,噶尔丹策凌死,准噶尔又生内乱。高宗乃因辉特部长阿睦尔撒纳的降,用为乡导,发兵把准部荡平。而既平之后,阿睦尔撒纳又叛。亦于1757年,给兆惠等打定。
喇嘛教虽然盛行于蒙古和海、藏,而天山南路,则仍自成其为回教的区域。天山南路,在元时本属察合台汗国。后来回教教主之裔和卓木,入居喀什噶尔,因为人民的尊信,南路政教之权,遂渐入其手。而和卓木之后,又分为白山、黑山两宗,轧轹殊甚。策妄阿布坦曾废白山宗,代以黑山,而质白山酋长的二子于伊犂,是为大小和卓木。清兵定伊犂后,二子归而自立。1759年,亦给兆惠、富德等打平。于是从天山南北路以通西域的路全开。葱岭以西之国,如浩罕、哈萨克、布鲁特、乾竺特、博罗尔、巴达克山、布哈尔、阿富汗等,都来通朝贡。清朝对西北的国威,这时候要算极盛了。
其对于西南,则因廓尔喀侵犯西藏,于1792年,遣福康安把他打破。廓尔喀人请和。定五年一贡之例。廓尔喀东边的哲孟雅,本来服属于西藏;更东的哲丹,则当雍正年间,即已遣使来进贡;也当然成为中国的属国。清朝因为防护西藏起见,乃提高驻藏大臣的职权,令其在体制上和、班禅平等。又颁发金奔巴两个:一个藏在北京雍和宫,一个藏在西藏大昭寺。、班禅和大胡土克图出世有疑义时,就在这瓶中抽签。所以管理西藏的,也渐渐严密了。
以上所述,是清朝对于西、北两方面的武功。至于南方,历代对外的关系,比之西北,似乎不重要些。然至近代,随着世运的进化,其关系亦渐次重大。原来在南方和中国紧相邻接的,便是后印度半岛。自唐以前,安南本是中国的领土。其余诸地方,开化的程度很浅。自宋以后,安南既已独立,而半岛的西北部,又日益开化。南方的国际关系,也就渐形复杂了。当明初,西南土司,以平缅、麓川为最大。其南为缅甸。又其南为洞吾。又其南为古剌。其在普洱之南的,则为车里。车南之南为老挝。老挝之南为八百。这时候,中国的领土,实尚包括伊洛瓦底江流域和萨尔温、湄公两江上游。平缅、麓川,在元代本为两宣慰司。明太祖初命平缅酋长思氏兼辖麓川。后来又分裂其地,设立若干土司。思氏想恢复旧地,屡次造反。自1441后十年间,明朝尝三次发兵征讨,卒不能克,仅立陇川宣抚司而归。思氏在当时本有统一后印度半岛西部的资格。自为明所破坏,亦终至灭亡。于是缅甸日强。1583年,因寇边,为明将刘綎所击破,然明亦仅定陇川。自此中国对西南,实力所至,西不过腾冲,南不过普洱附近,就渐成为今日的境界了。
缅甸酋长,本姓莽氏。1754年,为锡箔江夷族所杀,木梳土司雍籍牙,入据其地。取阿瓦、平古剌。至其子孟驳,又并阿剌干,灭暹罗,国势颇盛。1765年,遂寇云南边境。高宗两次发兵,都不能克,后因其请和,许之而还。暹罗是当明太祖时,受封于中国的。既为缅甸所灭,其故相郑昭——本是中国潮州人——起兵恢复。以1778年即王位。旋为前王余党所弑。养子华,定乱自立。以1786年,受封于中国。缅人怕中国和暹罗夹攻他,才遣使朝贡请封。安南黎氏,自离中国独立后,至1527年,而为其臣莫氏所篡。至1674年,乃得完全恢复。当复国之时,实赖其臣阮氏之力。而郑氏以外戚执政。阮氏和他不协,南据顺化,形同独立。至清高宗时,又为西贡的豪族阮氏所破。并入东京,灭郑氏,留将贡整守之,贡整想扶黎拒阮,又为阮氏所破。时为1786年。清高宗出兵以讨新阮,初破其兵,复立黎氏末主。后复为阮氏所袭败,亦因其请和,封之而还。清朝对于安南、缅甸的用兵,实在都不得利。但是中国国力优厚,他们怕中国再举,所以虽得胜利,仍然请和,在表面上,总算维持着上国的位置。
至清朝对于川、滇、黔、桂诸省的用兵,虽然事在疆域之内,然和西南诸省的开拓,实在大有关系,亦值得一述。原来西南诸省,都系苗、徭、倮儸诸族所据。虽然,自秦、汉以降,久列于版图,而散居其地的种落,终未能完全同化。元时,其酋长来降的,都授以土司之职,承袭必得朝命。有犯顺、虐民,或自相攻击的,则废其酋长,代以中国所派遣的官吏,是之谓改流。虽然逐渐改流的很多,毕竟不能不烦兵力。湖南省中,湘江流域,开辟最早。澧、沅、资三水流域,则是自汉以降,列朝逐渐开拓的,至清朝康雍时代,辟永顺和乾州、凤凰、永绥、松桃等府厅,而大功告成。贵州一省,因其四面闭塞,开辟独晚。直至1413年,始列于布政司。
而水西安氏、水东宋氏,分辖贵阳附近诸土司,和播州的杨氏,仍均极有势力。明神宗时,播州酋杨应龙叛。至熹宗时,调川、滇、湖南三省之兵,然后把他打平。其时水东宋氏已衰,而水西安氏独盛。到毅宗初年,才告平定。于是贵州省内,惟东南仍有一大苗疆,以古州为中心。而云南东北境,有乌蒙、乌撒、东川、镇雄四土府。西南部普洱诸夷,亦和江外土司,勾结为患。清世宗以鄂尔泰总督云贵,到底把云南诸土司改流。鄂尔泰又委任张广泗,把贵州的苗疆打定。此等用兵,虽一时不免劳费,然在西南诸省的统治和开发上,总可算有莫大利益。惟四川西北境的大小金川,高宗用兵五年,糜饷七千万,然后把他打下,那就未免劳费太甚。亦可见清高宗的举措,都有些好大喜功,而实际则不免贻累于民了。
第五、清中叶的内乱
清朝的中衰,是起于乾隆时代的。清朝是以异族入主中原的,汉人的民族性,虽然一时被抑压下去,然而实未尝不潜伏着,得着机会,自然就要起来反抗。如此,就酿成了嘉、道、咸、同四朝的内乱。
清中叶的内乱,是起于1795年的。这一年,正是高宗传位于仁宗的一年。其初先借苗乱做一个引子。汉族的开拓西南,从大体上说,自然于文化的广播有功,便苗族,也是受其好处的。然而就一时一地而论,该地方原有的民族,总不免受些压迫,湖南永顺、乾州一带,当初开辟的时候,土民畏吏如官,畏官如神。官吏处此情势之下,自不免于贪求。而汉人移居其地的又日多,苗民的土地,多为所占。这一年,遂以“逐客民,复旧业”为名,群起叛乱。调本省和四川、云南、两广好几省的兵力,才算勉强打平。然而事未大定,而教民的起义已起于湖北了。
白莲教,向来大家都说他是邪教。从他的表面看来,自然是在所不免。但是这种宗教,是起于元代的。当元末,教徒刘福通,曾经努力于光复事业。而当清代,此教的势力,也特别盛,在清代起兵图恢复的,都自托于明裔,而嘉庆初年的所谓川、楚教乱,其教中首领王发生,亦是诈称明裔的。便可知其与民族主义不无关系。不过人民的信仰不一,而在异族监制之下,光复的运动也极难,不能不利用迷信的心理,以资结合,到后来,遂不免有忘其本来的宗旨的罢了。然而其初意,则蛛丝马迹,似乎是不可尽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