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那滚烫的茶水就要烫到自己白皙娇嫩的手背上,烈鸾歌的第一想法就是赶紧将茶盏远远地扔开,以避免自己被烫到。.
可想归想,她却不能这么做,因为这样太失礼也太不吉利,会很大程度地影响到她今后在侯府的地位。所以,她只能咬牙忍着手背即将遭受那滚烫茶水的“亲吻”。
可疼宠小妻子如命的云墨非怎么可能会眼睁睁看着烈鸾歌遭罪,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他不着痕迹地扫出一阵掌风,硬生生将泼向小妻子手背的茶水改了个方向,最后尽数泼到了秦氏的膝盖上。
时值秋老虎的天气,气候尚热,秦氏穿的乃是一身雪纺纱质的透气薄裙衫。那热气腾腾的滚烫茶水毫无预兆地烫到秦氏的膝盖上,剧烈的疼痛袭来,秦氏差点尖叫着跳起来。
不过她还是死死地咬着牙忍住了,那般失礼且丢脸的举动她哪敢当着如此多人的面做出来?不然往后还不被人笑死?
老侯爷见秦氏死咬着嘴唇,疼得脸色都白了,慌忙下座问道:“月娥,你怎么啦?好好的怎么被茶水给烫到了?打不打紧?”
边说,边拿过秦氏手里的帕子,小心翼翼地帮她擦拭着膝盖上的茶水,眉宇间盈满心疼之色。
“侯爷~”秦氏娇娇弱弱地唤了一声,那面含委屈、盈盈欲泪的楚楚模样,让老侯爷的心都要疼拧了。“妾身见非儿媳妇长得貌美如花,就跟个天仙儿似的,一时间瞧得愣了神,这才不小心碰翻了茶杯被烫到……侯爷,妾身的膝盖好疼,肯定起了不少水泡……”
“哎哟不疼不疼,月娥忍忍就好了。”老侯爷嗓音放得又低又柔,就跟哄小孩子似的。“下次一定要小心一点,再别把自己给弄伤了。瞧你这脸色白的,真真要心疼死人。”
闻言,一旁的侯夫人暗嗤一声,脸色一瞬间冷得跟结了冰似的。
而厅内其余的人对此却是见惯不怪。老侯爷宠秦氏宠得恨不能灭了正妻,这是定国侯府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事情。所以不管老侯爷在人前对秦氏做出何种举动,他们都不会大惊小怪。
烈鸾歌倒是头一回亲眼见到老侯爷对秦氏如此过分的呵护和宠爱,心内着实吃了一惊。
一个妾室能让一家之主的老侯爷当着众人的面对她做出这般不合宜的举动,看来秦氏这个女人是真的很有手段,也是真的不能叫人小觑。
老太君这时候板起了脸,厉声怒斥着秦氏身后立着的两个大丫鬟:“蠢东西,没瞧见你们主子被茶水烫到了么?还不快些扶你们主子回去上些药膏,再换身衣裳?这般没有眼力劲儿,侯府白养了你们!”
听着老太君的训斥,烈鸾歌心里一阵火大。这老太君很明显是在指桑骂槐,将对她的不喜和不满全部发泄到两个丫鬟身上。
看来事先收集到的消息不假,秦氏在定国侯府不但深受老侯爷的宠爱,而且还深得老太君的欢心。她这个敌人的后台真的好硬呢。
“鸾歌,你没事吧?”云墨非盯着小妻子娇嫩无比的手背看,生怕她遭受到一丁点儿伤害。“那茶水有没有溅到你手上来?”
“子陌,我没事。....”烈鸾歌朝云墨非柔柔一笑,她知道刚刚那泼过来的滚烫茶水会突然改变方向,一定是他做了什么手脚。也亏得云墨菲在场,她今儿才免遭了一场无妄之灾。
“恩,娘子没事就好。”云墨非继续守在小妻子身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预备打倒一切想要对自己妻子不利的牛鬼蛇神。
“赶紧扶着你们主子回房去吧,看伤的要不要紧,若是要紧,就去请王太医。好生服侍着,若有任何异状,立刻打发人过来向本侯通报。”
老侯爷仔细叮嘱了秦氏的两个贴身大丫鬟一番,又亲自将秦氏送到了大厅门外才返回来。若不是因为今儿新妇奉茶他这个一家之主必须在场的话,早陪着他的宠妾一起回去了。
秦氏走后,烈鸾歌又依次给二老爷夫妻和三老爷夫妻敬了茶,二老爷和三老爷赏的都是一个大红包。二夫人赏的是一对镶红宝的羊脂玉手镯,三夫人赏的则是一套质地极佳的翡翠头面,都是相当值钱的名贵之物。
烈鸾歌称谢收了,接着又给老侯爷的两房普通妾室、以及三老爷的三房小妾分别敬了一杯茶,收的礼物虽然不若二夫人和三夫人送的那般贵重,但也能值不少银子。
接下来就是给众多平辈们敬茶了。
烈鸾歌着重记了一下他们大房这边的八个兄弟姐妹以及两个嫂子。
除去云墨非和云纤纤两个是侯夫人的嫡出,大少爷云墨翀,二少爷云墨瑾,四少爷云墨涵,这三人都是秦氏所生。秦氏自入侯府后,一连三举得男,这也是她深得老侯爷和老太君欢心的重要原因之一,母以子贵嘛。
五少爷云墨炎乃是老侯爷的两个小妾之一华姨娘所生,二小姐云梦萝和三小姐云梦芹都是另外一个小妾欣姨娘所生。
大少爷云墨翀是个冷漠寡言的人,今年二十二岁,娶的正妻乃是户部尚书的嫡孙女薛氏,眼下有个刚满六岁的女儿云诗瑶。女儿随薛氏,个性乍呼,又精怪,爱出风头,见不得别人比她更引人瞩目。
云墨翀除了一个正妻之外,原本还有两个小妾的,不过在薛氏进门没多久就得急病死了。两个通房丫头也是在薛氏进门没多久就先后出了意外。
天下间哪有那么多的急病和意外?由此可见,这薛氏是个心机深沉的厉害角色。
二少爷云墨瑾性子温和,待人客气,面上总少了笑容,只不知是否是笑面虎。他今年二十岁,娶的正妻乃是礼部尚书的嫡出大小姐蒋氏,眼下尚未有所出。
蒋氏看起来有些软弱木纳,可实际上却恰恰相反,骨子里精明强干着,是个地地道道的管家婆。不但把自个儿的院子管理得仅仅有条,还时常帮着婆婆秦氏理事。这一点一度让薛氏眼红嫉妒在心,也导致这俩妯娌之间是面和心不合。
云墨瑾另外还有三房小妾,不过也都没有所出,暂时不提也罢。
四少爷云墨涵是个风流浪荡,纨绔不羁的二世祖,也是定国侯府内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混世魔王,可以说是被老太君、老侯爷和秦氏给宠得无法无天。
不过这混世魔王虽然恣性妄为,视规矩礼数于无物,一副天不怕地不怕,凡事只要爷乐意的性子,人却是相当不错的,幽默风趣,待人随和,既没有主子的架子,等级高低与贵贱之别也看得很淡,从来不会把奴才不当人看。
正是因为如此,侯府内上至老太君和老侯爷,下至丫鬟婆子小厮,没有一个人是不喜欢云四少的。就连多年来一直视秦氏为天敌的侯夫人,对这个云四少都是另眼相看。
另外,说出来也许大家不相信,这云墨涵看起来虽然风流浪荡不正经,实际上却是个洁身自爱的主,如今虽然快满十八岁,却无一妻一妾,甚至连一个通房丫头都没有。
这一点完全是因为受云墨非的影响太深,云四少从小到底最尊敬最爱戴的就是三哥云墨非,所以本质上被云墨非耳濡目染,于男女一事上断不会乱来,除非遇到真心所爱的女子。
可造化弄人,云四少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令他心动情动的女子,却被他最最敬爱的三哥捷足先登。这件事一度让他借酒消愁,消极避世。他也曾经试过去放下,可是实在太难太难,他根本无法做到。
如今木已成舟,心上人已经嫁给了三哥,可他依旧迟疑不决,日夜徘徊在亲情与伦理的边缘。到底是要横刀夺爱,与三哥反目成仇,还是放弃鸾歌,日日饱受着剜心之痛的折磨,他真的决定不了。
五少爷云墨炎,今年十二岁;二小姐云梦萝,今年十三岁;三小姐云梦芹,今年十一岁,这三人想是因为生母都是地位卑微的小妾,所以性子都很软弱怕事,平日里谨言慎行,连片树叶子掉下来都怕砸了脑袋。
一圈的兄弟姐妹茶敬下来,烈鸾歌得出一个结论:在定国侯府内,妾室和通房,以及她们所生的儿女,都是相当吃不开,且相当没地位的。
当然了,老侯爷的那个贵妾秦氏和秦氏生养的三个儿子是异类。
敬茶之后,已是吃午饭的时间,一大家子的人坐在一起吃了顿午饭,烈鸾歌这样的新媳妇是不要想吃饱饭的,也不要想上桌子,她需要做的,就是站在老太君,老侯爷,以及侯夫人等长辈的身后,给他们添饭,布菜,尽新媳妇应尽的责任和义务。
虽然不能吃饭,但有一个好处,她可以大方地观察众生相,对众人的脾性和饮食喜好多少有一个初步的了解,想着往后这些总是会有用处的。
饭后,老太君称自己乏了,由丫鬟婆子簇拥着自回了荣禧堂。
老太君一走,二房和三房的老爷夫人也带着各自的儿子儿孙告辞,只留下了大房这边十几二十号人坐着说话。
烈鸾歌总算是过了新妇请安奉茶这一关,紧绷的神经顿时松了不少。跟个陀螺似的轮流敬茶,她头都要转晕了,眼下终于可以趁着空闲坐下来歇口气了。
哎,在家里是一堆人伺候着自己,嫁了人后却是自己伺候着一堆的人,这就是做媳妇和做女儿的最大区别么?
想着侯夫人以前曾对她说过的那番推心置腹的话:鸾歌小姐,这女儿是娇客,在家里千娇万宠都不在话下,可一旦做了人家的媳妇,那可立时就调了个头,东边的公公婆婆你得恭敬侍候着,西边的妯娌小姑你得殷勤赔笑着,北边的叔伯兄弟你得小心应付着,南边的管事婆子你得恩威并施着,夫家上上下下这一屋子隔着血脉山水的生人,哪一个都不能轻易得罪了,一个不好便都是你的错,你连分辨都无从辩起!
她现在总算是深有体会了,看来在夫家,想要将各处的场面都走得圆滑,还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娘子,饿了没?要不要我吩咐婆子去厨房另做些吃食送过来?”云墨非被老侯爷训示了几句话后,立刻就来到了独自坐在一边歇气的烈鸾歌身边。
眼见着小妻子眉宇间显露疲乏之色,顿时心疼得不得了,心里直骂侯府里的人太多,累着他的宝贝妻子了。
不过今儿是新妇请安奉茶,这个场面不能不出席,只能委屈鸾歌了。以后就好了,再不用同时面对这么一大家子的人。
“子陌,我还不饿,回去再吃也不迟。”烈鸾歌摇了摇头,其实她已经饿得四肢快发软了,不过是硬撑着罢了。
眼下一大家子的人坐着,她又该去哪里吃饭呢?独自去厨房吃?她是主子,断没有这个道理。就在这里吃?她一个人,其他人都看着?那也不合适,所以她才打算回去后再吃。
“娘子,今儿辛苦你了。”云墨非悄悄握住烈鸾歌的手,眉眼含情,柔柔说道。
烈鸾歌笑了笑,没说什么。
这时候,大房这边目前唯一的曾孙辈小精怪云诗瑶蹦蹦跳跳地走了过来。
她穿着一身明艳的粉蓝霞光裙,头上梳着双丫髻,项上戴着赤金镶红宝盘螭璎珞碧玺圈,腰间坠着琉璃玉佩、寄名锁、以及护身符等物。小姑娘长得唇红齿白,粉雕玉琢,水灵灵的模样儿很是讨喜。
来到烈鸾歌跟前,云诗瑶探手就去摸她的脸。
烈鸾歌一时没有防备,竟被小姑娘捏了一把,小姑娘咧着嘴笑说道:“三婶,你平日里都吃的些什么呀,脸上的皮肤好光滑哟,比我娘亲养的那只皮皮狗身上的皮毛都要光滑好摸。”
闻言,众人都笑了起来。
烈鸾歌却是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说气吧,跟个才六岁的小女孩生气较真,别人定要说她心胸狭窄,连小孩子都容不下。说不气吧,自己的脸面被人拿来与狗皮作比较,心里实在是憋得慌。
正想着要不要算了的时候,这小精怪忽而又一脸天真地问道:“三婶,瑶瑶先前看到爷爷给你封的那个红包好大好厚哦,三婶能给瑶瑶看一下,那红包里面到底封了多少钱么?”
此话一出,众人不约而同地朝烈鸾歌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