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蕴之。”
和暮沉沉唤了声。
如平静的海面,其下是汹涌的暗流。
周蕴之与和暮算是极为熟悉的朋友了,自然对他的情绪感知尤为敏感。
而这份情绪背后意味着的东西……
周蕴之发现,原来他以为可以不在意的东西,并非是真的不在意。
哪怕事先做好了预设,提前想过这样的场景,他的心里依然是心绪难平。
为什么?他明明与她不算熟悉, 不是吗?
可是现在为什么却有种强烈的干涸感,好像她的目光是沙漠里的甘霖,只有降落在他身上,才能滋润他干裂的灵魂,让他得以平静。
于是,此刻的周蕴之,也很难说出什么祝福的话。
他只是静静起身,颔首:“你来了。明黛, 好久不见。”
和暮情绪骤沉,眸底卷起惊涛骇浪,显然注意到周蕴之特意没有称呼“你们”的这点小细节。
他以为他之前已经表达得够清楚了。
两个男人之间,暗锋相争,搅得这诗意漂亮的孙府宴大堂都冷冽了几分。
连引着明黛和暮过来的服务生都注意到了,悄悄往后面退了半步。
所以明黛怎么会注意不到呢?
明黛的视线非常擦过周蕴之,是想要观察他的变化。
——四名前男友已经重生三个,对于剩下的周蕴之,明黛早已经不抱任何侥幸。
是重生了吗?看着不像,除非他的情绪管理能力已经上升到她根本无法辨识的程度。
不过,不管是不是,都与她关系不大。
明黛淡淡掠过视线,稍一颔首算作回应,仿佛看到无关紧要的路人,不带情绪, 无关感情。
她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的样子, 歪头看了看和暮, 又抓紧了他的手:
“怎么啦?”
明黛的手掌又小又软, 丝丝缕缕的热度如丝线缠绕住和暮, 稍微束缚住他躁动不悦的心。
和暮心情骤然由阴转晴,甚至觉得多关注下周蕴之,都是浪费:“没什么。” щщщ★тTk ān★c ○
说着环顾四周:“孙老呢?”
明黛:“应该在厨房吧。你刚才不是跟他打过电话?”
和暮:“的确。”
两人一问一答,自然将周蕴之摈弃在外。
他们俩的所在,气场是圆融自洽的完美圆圈,根本容不得旁里一根针的插足,自然也包括周蕴之。
周蕴之紧抿着唇,垂眸缄默不言。
直到孙老的到来打破寂静。
“你们俩怎么光站不坐?坐啊坐!”
孙老手里端着沉甸甸的食盘,里面一条清蒸的鱼头翘尾飞,活灵活现像是刚从池子里捞出来盛在盘中的,层层鳞片在阳光下折射出瑰丽的彩色。
明黛的视线顿时被吸引而动。
孙老得意极了,捧着自己的得意新作:“怎么样?”
明黛对此毫不吝啬,比划起大拇指:“这就是艺术!”
“那当然!”孙老爽快应下这句,将餐盘放在桌上。
和暮淡声:“今天没有其他客人?”
孙老:“当然!我把其他预约都推了,就等你们俩呢。”
果然是国宝大师,就是任性!
估计那些预约被推的客人,也说不出半句怨来,就怕从此会被大师拒之门外。
而和暮的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周蕴之。
没说话, 但孙老已经懂了。
“小周啊,他以前不是同你来过几次吗?我想着你们是朋友, 就让他进来了!”
孙老后知后觉注意到明黛和暮交握的手,终于明白自己做了傻事。
他尴尬极了,连得意之作都不炫耀了,只想找机会溜了……
倒是周蕴之先开口。
“我另外有事,就先走一步。”
说完,看了眼明黛。
明黛没看他。
周蕴之倒不是承受不住这种尴尬的氛围,只是怕她为难,他受孙老之邀进来时,只听孙老说和暮与朋友要来,根本没想过这个人会是明黛……
而后便没有过多停留,匆匆离去。
连和暮也没有挽留。
等大堂只剩下明黛和暮与孙老三人。
和暮嗓音凉淡:“孙老。”
孙老精神一震:“我厨房里还有菜!先去看看!”
打着哈哈就溜了,根本没给和暮反应的机会。
和暮也不是真的要与孙老计较,收回视线后,拉着明黛落座。
特意挑的旁边一桌。
明黛瞧见和暮小动作,险些笑了。
又忍不住问:“你跟周蕴之不是朋友吗?”
和暮:“倒不算很熟。”
坦然极了,硬是看不出半点吃醋的模样。
明黛却察觉到了他情绪里的小别扭,隔着桌子,抬手伸向他——
和暮迅速反手握住,十指相扣,紧紧的。
明黛用指尖轻轻摩挲着和暮的掌纹,顺着那纹路,一点一点,安抚了和暮躁郁的心情,甚至没说一个字。
和暮微微眯起眼睛,感受着来自明黛的温柔气息,身体因敌意紧绷的肌肉开始逐渐放松,整个人连带精神都松弛了下来。
孙老晚一点儿过来的时候,看到和暮单手托着下巴,不再是矜贵如神像般巍然不动,而是轻松、惬意。
就跟看到一只雄师被捋顺了毛、正在懒洋洋晒太阳似的。
孙老稀奇极了,连连看了和暮好几眼。
和暮连眼都未曾抬一下,不予理会。
孙老习惯了和暮的性子,看到明黛和暮并不避讳的亲昵,长叹,似高兴似感慨:
“你们上次来,我就觉得氛围不一样,果然……”
明黛笑眯眯的:“果然很配吗?”
孙老哈哈大笑:“我就喜欢你这样坦荡的小姑娘!”
说着又压低声音:“瞧他,也喜欢着呢。”
明黛笑意更深。
和暮稍稍坐直身子:“我能听见。”
孙老摆摆手:“知道知道。”
倒不像刚才那样离和暮远远的,大概是见到和暮被明黛安抚的模样后,看和暮就跟拔了牙、套了绳子的猛兽似的,不足为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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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孙老将食盘往明黛和暮面前一推:“喏,尝尝吧。”
除了新上的一道,刚才那道蒸鱼也一并推来。
和暮:“蒸鱼还没完成吧。”
孙老如遇知音:“就知道瞒不过你!”
挥挥手让人进来,用盛在铸铁小碗里的热油,沿着蒸鱼脊背一路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