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微微吐露鱼肚白, 林萧在榻上睡得正酣,忽然外面一声嘶天长啸。
“啊,我的脸……”
声嘶力竭, 很是凄厉, 让人听了有些渗人。
陆琨睁开眼, 刚要起床下地瞧个究竟, 却被林萧搂住腰身:“夫君昨晚回来的晚, 再睡会儿嘛。”
“……\'
等二人再次醒来,日阳已经跃出地平线一大截。
洗漱完毕,清雨伺候主子用早膳。早膳用了一半, 忽然绿竹从外面走进来:“夫人,老夫人说让您去一趟明月阁。”
林萧头也不抬, 淡淡道:“知道了。”
陆琨诧异:“老太太突然喊你过去做什么?”
“我想应该是女眷之间的琐事吧, 夫君有事就去忙, 不打紧的。”
陆琨向来知道大户人家的后院不太平,自家也不例外, 思量半响,道:“等会儿我陪你去一趟。”
“哎呀,陆叔叔。”林萧一嘟嘴巴,挽上他的胳膊撒娇:“都是女人之间的事儿,叔叔去了恐怕不好张嘴。”
陆琨不以为然:“那又如何?我向来不在意。”
“可我在意呀, 叔叔若是因为我被别人说道, 留下骂名, 我是不会心安的。”
“……”
“放心, 没人能欺负我。叔叔赶紧忙你的去。”
“……”
林萧好说歹说才把陆琨劝住。
用完早膳, 陆琨在阿远的陪同下出了门,林萧吩咐绿竹随她去明月阁。
前几日刚交了冬, 屋内燃着炭火感觉不出寒冷。等主仆二人准备出门时,空中居然飘起了细雪。
林萧望着半空飞舞的精灵,伸出小手去碰了碰。小小的雪花落在掌心,瞬间就融化了。
“夫人,您等会儿,奴婢去屋里拿件大氅过来。”
“你去吧。”
林萧站在屋檐下等,不多时绿竹取了白狐大氅回来,给林萧披在身上。
这件大氅通身雪白,唯有领口那处是火狐毛,通红一圈,把林萧圆圆的小脸温暖围着,衬得肤色也格外白皙。
狭长的青石路上铺着一层细小雪粒儿,似化微化,踩在上面打滑。绿竹用一手扶着林萧,林萧走起来便觉稳当许多。
“绿竹,你习武多久了?”
“回夫人,奴婢从三岁开始习武,一直到今年十六,整整十三年。”
林萧笑着道:“说来惭愧,我也是从三岁开始被爹爹逼着扎马步,到今年也有十二年出头,可功力却不如你的一半。”
“夫人还有其他功课要学,不像奴婢只学一样,可以理解。”绿竹安慰道,“夫人放心,如果真有事奴婢会竭尽全力保护夫人的。”
“这就叫缘分,命运的绳索莫名就把咱们仨捆绑在一起。”林萧感叹,“你和清雨于我而言就是家人,虽然清雨跟我的年头要久一些,但我对你们俩一视同仁。”
“是,奴婢心里都明白着呢,清雨姐姐心细,奴婢一直在向她学习如何服侍夫人。”
“嗯,你能如此想,甚好。”
“……”
主仆二人小声说着话,从狭长的甬道上一路往前走。路旁许多枝干的树叶已经掉落,光秃秃的,寒风一吹,沙沙作响。
冬天到了。
林萧迈进明月阁的院门,陆老夫人身边服侍的丫鬟早已恭候多时,连忙把她往屋里请。
屋子里坐着不光有陆老夫人和薛如烟,还有二夫人沈筱月和孟姨娘白姨娘。
林萧目光掠过,很快注意到孟姨娘下首还坐了一人,身材纤细,垂头不语,脸上挡着一方丝巾,只露出两只眼睛,正是楚芊芊。
心里轻嗤一声,径自跨进门槛走到陆老夫人跟前。
“见过母亲。”
陆老夫人点点头,“三媳妇啊,你来的正好,过来坐。”
她脸上带着微微恼意,指着坐下下首的薛如烟:“你快瞧瞧你大嫂的脸,她说是抹了玉露不老霜的缘故,是或不是?”
林萧的视线落到薛如烟脸上。
只见她脸上密密麻麻起了一层红疙瘩,脸颊上还有几道挠破的血凛子,看出来是因为痒的缘故。
“这是过敏了吧?”
薛如烟又气又恼,连忙用帕子挡了挡:“都是被你害的,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表面说得好听,背地里总想陷害我,翻旧账。”
林萧愕然:“什么旧账?莫非大嫂的意思是指你儿子陆明轩?大嫂可别忘了,是你率先在我的及笄宴上提出不如不嫁,所以我才顺水推舟如了你的愿,大嫂现在怎么还倒打一耙?”
薛如烟被噎了下,恼羞成怒:“行了,我不想再提这茬,怪我当初看人不淑。原以为你是个诚实憨厚的,却没想到如此伶牙俐齿,从及笄宴到现在,我这心里就没舒畅过,静会给人添堵。”
林萧浅浅“哦”了声,“大嫂是性情中人,做了亏心事知道愧疚,懂得反思,这是优点啊。”
“……”
“噗嗤!”
孟姨娘忍不住轻笑一声,薛如烟狠狠瞪过去,她连忙坐直身子。
薛如烟直接抛开这个话题,“少废话,你就说为什么要害我?我对你可不薄,你嫁进陆家,我家老爷不计前嫌送了你一串珍珠当见面礼,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这不是翻旧账又是什么?”
她指着自己的脸恨恨道:“你可知我的脸变成这样,老爷出门都不带我了,不能参加聚会、不能入宫、不能出门应酬,我现在就成了一个摆设。”
孟姨娘心里正洋洋得意,平时陆正出门只能带薛如烟,现在好容易有了她抛头露面的机会,这份功劳林萧功不可没。
想到此,她便好心替林萧解围:“姐姐的脸变成这样,三夫人应该也不是故意的,怕是姐姐没弄清玉露不老霜的使用方法吧?”
薛如烟啐她一口:“呸!搓脸的霜要什么方法?横着涂竖着涂躺着涂?再不济也不能过敏啊,分明就是她不安好心!”
孟姨娘闭嘴不言了。
沈筱月左看右看,轻声道:“姐姐坐下说话,莫急,这种事越急越对皮肤不好,俗话说急火攻心。”
薛如烟哼了声,这才往正前方看去:“母亲,这事儿您得给儿媳做主。”
陆老夫人犯了难,望着林萧的时候目光有些扑朔迷离。
林萧半分不为所惧,将身上披的狐毛大氅解下递给绿竹,不慌不忙坐到右面下首的空位上。
问:“昨儿我给母亲的不老霜,母亲用着如何?”
陆老夫人说:“昨晚和今早我各用过一回,抹上滋润舒适,感觉不一般。”
“那母亲可有过敏症状?”
“并无。”
林萧一脸无辜:“母亲用着没事,而大嫂用着就不行,这就说明这不老霜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随便用的吧。只是母亲能将稀缺珍贵的不老霜让给大嫂一些,也算婆媳情深了,儿媳佩服。”
“什么?我并没有将我的这瓶分出去啊。”陆老夫人瞪大眼睛:“难道不是你给她的?”
林萧眨眨眼:“怎么可能?大嫂可没和我说过想要。我手头倒是还真有两瓶,只是放在南平府没带回来,所以身边根本就没有了。”
“你胡说!”薛如烟腾地站起身,目光灼灼盯着林萧:“那放在你的梳妆台上最左侧那两只葫芦瓷瓶又是什么?明明就和昨日你呈给老太太的瓷瓶一模一样。”
“我梳妆台上放的那两只瓷瓶?”林萧慢吞吞道:“那是我让医女调好的治疗脚病的药膏,给下人用的。因为昨日归宁事情繁多,我还没来得及给,就先放在梳妆台角落中。”
“大嫂又是怎么看到的?我记得你一直没去过我的院子啊。”
薛如烟目瞪口呆,两道眉毛拧成麻花:“治脚病的?”
“是啊。”林萧点头。
可恶!
薛如烟心里这个火腾一下就上来了,蹭蹭两步冲到楚芊芊面前,扬起巴掌,“啪”一声!
楚芊芊脸上的纱巾随风飘落,直接落在地上,她的脸和薛如烟如出一辙,皮肤上布满红疙瘩,现在又多了一个红巴掌印。
薛如烟伸出手指头颤颤巍巍指着楚芊芊:“好哇,你还好意思说为了孝敬我。我就说你出门为啥要带纱巾挡脸,你说是为了挡风雪,我信了,其实你是做贼心虚。偷着抹了不敢告诉我,难怪我喊你来,你也不敢来。”
楚芊芊捂着左脸,起身急急解释:“娘,我要不是为了孝敬你,还用得着让人去偷?可我哪知道三夫人梳妆台上放着两只一模一样的瓷瓶,并不是玉露不老霜啊。”
“我拿给娘的时候,你也确认了一模一样不是吗?”
忽然林萧也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杏眼圆瞪怒意冲冲:“原来是你!之前我放在梳妆台上一只翡翠手镯,就是之前二夫人给我的见面礼,昨日出门走得急,没来得及收,可等我回来后就发现不见了。”
“原来是被你偷走了……”
楚芊芊傻眼,急忙道:“没有,我不是贼,我没偷手镯。而且昨日我就在晚池园外面守着,安心从你屋里只拿了一个瓷瓶出来,其他的什么都没动。你再找找,是不是把手镯放到什么地方给忘了?”
“……”
薛如烟始料未及,也傻了眼,怎么又牵扯到翡翠手镯了?望着楚芊芊的目光就充满了狐疑和不屑。
楚芊芊身体抖如筛糠,泪珠子和蹦豆似得吧嗒吧嗒往下掉,喃喃道:“我没有,真的不是我偷的……”
沈筱月表情复杂,陆老夫人当场怒火中烧、拍案而起:“你们婆媳狼狈为奸……居然还有脸让我做主,是不是觉得我是老糊涂了?咳咳咳……”
薛如烟脸色惨白:“不是,母亲,儿媳也没想到哇。”
她恨铁不成钢瞪了楚芊芊一眼,这个穷鬼,果然出身卑贱,性子也卑贱。玉露不老霜偷了就偷了,干嘛还要偷林萧的手镯?
“真的不是我……是你故意害我……”
楚芊芊哭得通红的双眼忽然冒着狠光,挥起手掌冲林萧冲过去。绿竹找准时机轻轻往前一步,一抬手用两根手指把她的手掌夹住。
又往后一扬,“哐当!”
楚芊芊的身子像断裂的风筝线,一下跌坐在地。屁屁摔得生疼,忍不住龇牙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