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驿站那一夜,身中媚药的叶疏烟是如何狼狈,就在此种情况下,那个黑衣人以口喂她服下解药……
这一幕,她只要一想起来就十分不安,怕终有一天,会有人知道她和凌暖中过媚药,她更因此和男子有肌肤之亲。
那么凌暖就会被她连累,甚至被人中伤。宫中妃嫔、女官若是曾有这样的污点,会有怎样的下场?
这一刻,听到这令她许久以来忐忑不安的声音,她的手和脚忽然变冷。
她不敢转身,还抱有一丝的侥幸,希望自己听错了,也许只是声音相似而已。
可是她不能不转身,来的必定是皇帝的亲信,她必须冷静下来,依礼拜见,决不能露出一丝不安,让别人猜测怀疑。
她的双手紧握着衣袖的衬里,沾去了手心的冷汗,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有淡若月华的微笑。
目光所及之处,崔典制正分外拘谨地站在一个身穿深紫色衣衫的华服男子身后。
那男子,温润如玉,完美无瑕,如画中仙,如梦中雾……
是他,竟然真的是他!
无数次祈祷,希望此人再也不会出现,让她今后无需再提心吊胆;
可是仿佛是命中注定,越怕的事,越是会发生,逼得人不能不去面对。
此时此刻,叶疏烟只觉得自己心肝俱颤。
如果他也惊讶地脱口说:“原来是你?”,她该要怎么回答……
她只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用一惯的沉稳淡然去面对;至于对方会如何表现,她根本无能为力。
她低垂双眸,只见他身穿紫色朝衫,衣上绣着大朵团花纹,腰间束十九銙金玉带,金包玉块,玉面上雕刻祥云四爪蟒纹,精致细腻,栩栩如生。
大汉国多承袭唐制,只有亲王至三品官员方可穿绣有大团花纹的紫色朝衫;而这十九銙的金玉带,更是非亲王贵胄不可用。
当今皇帝唐厉风,本有三位兄弟,同母的二弟早亡,如今留守汴京的王爷,只有庶出三弟唐烈云。能用这十九銙金玉带的,也只有唐烈云。
立国之初,唐烈云与众将一起,拥戴唐厉风称帝,立国后,更是追随兄长四方征战,立下赫赫功劳,因此被封为“雍王”。
雍者,取“拥”之古体字的声部,更有团结、和睦、雍容揖逊之意,暗示唐烈云拥立圣君之功,也含着对兄弟团结和睦、互敬谦恭的期许。
他竟是雍王唐烈云,当今皇帝的亲弟弟。
崔典制见叶疏烟回转身来,急忙提醒道:“这位是雍王殿下。”
崔典制以为叶疏烟没有见过雍王,怕她当雍王是工部的官员,喊成了大人,那就要闹笑话了,便抢先介绍雍王身份。
她去前面请人,却恰好遇到雍王从前朝大庆殿而来,也正是为了此事,便随同雍王返回工事场地。
叶疏烟闻言,强自镇定,眼观鼻、鼻观心,依照礼制,拜道:“奴婢尚功局司制房典制叶氏,参见雍王殿下。”
唐烈云的左手,轻轻转着自己右手拇指上的碧玉扳指,淡淡说道:“免礼。”
叶疏烟便即起身,忍不住举目望了唐烈云一眼,想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他的些许情绪来。
可唐烈云看到了叶疏烟,却一丝意外也没有,如同见到了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他的脸上,更是没有任何情绪。
这样无动于衷,让叶疏烟有一刹那,以为自己认错了人,或者是唐烈云失忆。
也许他是真的忘记了,若是那样,叶疏烟从此是否可以不再担惊受怕了?她知道现在自己应该也把唐烈云当作陌生人,可是却忍不住疑虑更甚。
这时,苏怡睿不冷不热地道:“好吧,既然雍王表弟来了,我还杵在这儿干什么?雍王表弟,我能回去睡觉了吗?”
叶疏烟一听苏怡睿这么快就又打退堂鼓了,更是无语,方才一番苦口婆心都白费了。
但是皇帝派谁不好,恰恰是派了姓唐的王爷,这正戳中了苏怡睿的伤处,也难怪他急着离开这个尴尬之地。
却听唐烈云笑道:“苏大人就算要走,至少也得入工事场地看看。不然,太后问起来,你连里面的石头是方是圆都不知,要如何交代?若是又惹太后生气,本王可第一个不饶你。”
唐烈云并非太后的嫡出子,而是庶出。太后生气了,真正第一个不饶苏怡睿的,其实应该是皇帝。唐烈云不过是提醒提醒他而已。
太后帮苏怡睿求得这个差事,且圣旨已下,苏怡睿就算是个闲差,也得在这里呆着,否则被朝中百官知道皇帝如此安排,太后的面子往哪儿搁?且苏怡睿还没上任就“下马”,太后也会对皇帝不满。
苏怡睿撇撇嘴,只好跟着唐烈云往工事场地里走。
崔典制走到叶疏烟身旁,因为二人官职低,只能走在最后。叶疏烟每迈出一步,只觉得腿上像是挂着沙袋一样沉重。
皇帝既然不想让苏怡睿单独处理这清油推广和建立食油署的事,那么岂不是以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唐烈云都会在这里?
思来想去,总是不安,索性不去想。
叶疏烟心知自己责任重大,决不能分心,她咬了咬嘴唇,强迫自己甩开那些令她担忧的事,抬起头来,走进工事场地。
里面的工匠一见唐烈云和苏怡睿走进去,立刻从石料堆上站起,纷纷围上前,拜见唐烈云和苏怡睿。
唐烈云点了点头,叫大家无需多礼,说道:“皇上给我们三日期限,制造榨油机械。三天后,必须生产出有史以来第一桶食用素油。众兄弟只有日以继夜,全力以赴,才能如期完工。完工后,本王将备百坛好酒,与众兄弟畅饮一番,朝廷也另有重赏。”
唐烈云是行伍出身,军功显赫,是真正的男子汉、国之股肱重臣。
这些工匠对他崇敬无比,一听说能跟他同席畅饮,顿时振奋起来,摩拳擦掌,只等唐烈云安排他们的分工。
苏怡睿在旁边,就像是一个隐身侠,不但被人无视,还一点也插不上嘴。他觉得极为无聊,便干脆转身,准备找个地方坐下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