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相寺

“雨过一蝉噪,飘萧松桂秋。”

回廊下,少女喃喃细语,眼神空散,只盯着院里的那几棵桂树看,不知在想些什么。偶见些许雨珠顺着叶脉,压着叶面滑到叶尖,颤颤巍巍,也不见它往下滴,就这么挂着。树下都是被雨打落的桂花,金灿灿的,铺了一地。

“寺庙多处于高山,偏离尘世,寺内寂静些也属常态,想来秦施主也是有些住不惯罢。”

她正可惜那一地的桂花,突然身后传来一道清列的男声让秦可箐恍然回神。她侧目循声望去,见一沙弥站于廊下几步外的转角处。她微微低头,屈膝行了个礼。

“原来是淳然禅师,弟子失礼了。”

淳然只是微微一笑,两只手揣在袖袍里交叉握着。

“无碍,可是身子有所不适?”

闻言,她摇了摇头。

“不过是心中郁结,胡乱说说罢了,还望禅师不要见怪。”

恍然间她似想到了什么,自嘲般的轻笑了一声。

“弟子觉着这寺内住着清净,与上京的尔虞我诈相比,寺内养病的这几日,倒是难得舒心的几日。”

淳然听了,不紧不慢的唱了句佛号。

“是贫僧狭隘了,秦施主倒是与上京的那些世家子弟不同。”

秦可箐闻言莞尔一笑,不作评语。

“咳咳…”

淳然见她捏着手绢捂着嘴,脸色瞧着也还透着些病态。

“师傅让贫僧转达,说是让施主今日再去寻他复诊一次脉,若施主身子已无大碍,施主明日便可回府修养了。”

“有劳禅师特地前来。”

“无妨,施主请。”

跟着淳然的脚步,两人不紧不慢的走着,路上,还能听到远处传来深沉而悠长的钟声。

——

淳然先将人领去偏厅侯着,再转身往后院去请示师傅。月洞门前,他一手稍稍抬高了些,免得袈裟扫着门槛。又低头提起有些长的僧袍下摆跨过石槛。穿过月洞门,抬头便瞧见师傅房门口石阶蹲坐着一个小沙弥。淳然见状快走了两步,在小沙弥面前停住,见人正手支着脑袋打瞌睡。淳然脸色有些阴沉的唤了一声:

“明远!”

本就只是秋乏犯困打算,小憩一番的小明远一下惊醒了。神色有些茫然的抬头,半眯着眼打量到周身被一片黑影笼罩,再定睛一看,瞧见淳然师叔正一脸阴沉的盯着自己,明远浑身一哆嗦,立马起身站好。

“师叔。”

明远怯生生看向自家师叔,那俨然一副怒目金刚的样子,想着定是自己犯懒瞌睡引得师叔不满,连忙解释道:

“先前方丈看了看时辰,想着师叔也该领着西厢哪位施主来了,便叫我在门外侯着,只是等着久了些也不见师叔人来,实在是有些乏了,就……嘿嘿……”

说完还摸了摸自己的小光脑袋,一副我知道错了的乖巧模样。

淳然看着眼睛疼,这是什么样子。又想到明远还只是个孩子,只微微叹了一口气,想着定是师兄带坏了门风。

“罢了,进去跟师傅说秦施主来了,已经在偏厅候着了。”

“是。”

等明远进屋了,他就站在门外等着。

“方丈,淳然师叔来了。”

明远说完就安静的站在一边,又过了两盏茶的时间,才见闭着双眼的方丈停下敲着木鱼的手。慧若方丈轻缓的放下手中的木槌,弹了弹身上有些褶皱的袈裟,才缓缓抬头看向明远开口道:

“走吧。”

淳然在外头等了约摸一刻钟的样子,抬头便瞧见师傅已经到门口了,忙躬身行了一礼。

“师傅,秦施主到了。”

慧若微微颔首,淡然一笑道:

“嗯,麻烦淳然了。”

“弟子分内之事。”

“你是同为师一起,还是……”

淳然听了,解释道自己同师弟还有一场经会要讲。

“即是如此,那你便自去寻你师弟去罢。”

“是,师傅慢走。”

淳然躬身行礼,目送师傅走后,这才抬脚朝另一方向走去。

——

秦可箐抿了一口茶,也不放回茶几上,就这么端在手里,晃了半天神。等到慧若方丈同明远来时,才忙将手中的茶杯放下,起身行礼。

“弟子失礼了,晃神间竟未曾注意到方丈。”

慧若只是笑了笑,走到她上首坐下。

“施主可是有心事?”

秦可箐听后看了一眼正在喝茶的慧若,而后低头自嘲的一笑。

“方丈慧眼,弟子为一些凡尘俗事所困扰,让方丈见笑了。”

慧若听了,也不看她,只是轻轻刮了刮杯中的茶沫。

“人食五谷,知七情,懂六欲,想的多了,烦恼自然也就多了。还没发生的,想的再多也是徒劳。已经发生了的,又何苦再让它磋磨自己?倒不如多想想如何将它往好的方向走,两者皆是。”

偏厅内谁也没再说话,两人就这么沉寂了一两刻钟。慧若的一番话无疑当头一棒,让她翻然悔悟。重生以来半月,回想最多的还是前世。她想过老天何其不公,竟让那奸恶之人问鼎九五之尊,自家满门忠良却惨遭无妄。如今什么都还未发生,自己却过执着于前世,如今有此机缘重来一次,自家便可以好好的,远离那悲惨的命运。想通了之后,她释然一笑道:

“是弟子执念太深,一叶障目而不自知,多谢方丈为弟子解惑。”

慧若侧目看了一眼她,见她神色好了不少,又收回了目光。

“施主能想通自然大善,今日老衲再为你诊一诊脉,来,手伸过来。”

秦可箐依言将胳膊伸了出去,搭在茶几上。慧若捋着胡须半眯着眼,没过多久就收回了手,又拿起茶盏喝了口茶才开口说话。

“身子倒是恢复的不错,如今再配些药调理几日便可,只是,切莫再着凉了。”

“有劳方丈。”

慧若只是摆了摆手,转而又想到什么,轻笑了一声。秦可菁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慧若被她直勾勾的盯着,想想也没什么,就告诉了她。

“在我寺内出的事,我若不将你治好,你祖母怕是要提刀从边关杀过来了。”

秦可菁听了诧异的不行,这怎么又跟祖母扯上关系了?

“方丈同祖母相识?”

“嗯,同你祖父祖母是故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