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伏妖5

白笙离开庙宇后通过通灵寻到了晚歌所在之地。

山林里, 蝙蝠妖的尸体被抛弃在坑中。泥土还是新翻出的,坑未也成形,尸体被临时刨的枯叶半掩着。凶手像是察觉有人靠近, 慌乱中草草了事。

“师尊, 这大蝙蝠死的可真惨。”白笙不禁唏嘘, 记起棺木中的半妖黄鼠狼, 又道, “他一死,维持棺木中半妖身躯的妖力尽散,那半妖也跟着腐朽了。”

晚歌折来木枝, 小心拨开枯叶露出蝙蝠妖的全貌,各种伤口都在透露惊人的讯息, 很快占据大脑。

剖妖丹, 舌根断, 甚至是腰上的五条抓伤。

看见这些,白笙已经把此行目的抛之脑后, 现在他们面临的是一直以来未解的妖丹失窃案。

如此种种,晚歌不由得把此事的源头锁定在常竹身上,此外,始作俑者很可能就是江十里。但,转念一想, 他们这次行动漏洞百出, 像是故意做样子。

莫非是常竹故意做给晚歌看, 可他的目的何在?亦或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给江十里?这都是有可能的, 晚歌也着实想不明白。

“把他埋了。”晚歌说。

白笙照做。

回三福村的路上, 白笙同晚歌谈起他们在漫晴雪山遇黑衣人剖丹之事,引得两人深思。但, 怕晚歌担心,白笙并没有提起丝华宫对他不利的事。

按白笙所讲,黑衣人一向行事谨慎,宁死也绝不暴露身份。这次除却蝙蝠腰上的擒鹰爪抓伤,其他皆无异常。

割舌剖丹是黑衣人的常规操作。常竹表现淡然,就算晚歌发现他的衣衫沾血也不一定能说明什么。

所以,晚歌不得不开始担忧,担忧黑衣人的指使者是谁?为什么这么做?这么做的后果会是什么?

她瞥了眼白笙,忧虑如雾笼罩在她的脸上,久久不能散去。

白笙扼腕叹息:“案子还没查完,连妖的妖丹都成了别人的囊中之物。”

“也不知道这些黑衣人的幕后主谋是谁,好妖坏妖都不放过,也不知道该说他们好还是不好。”白笙撇了撇嘴,问,“不过,他们收集妖丹能做什么?”

此事还需同掌门商量,以保江十里之行的安全。晚歌也只是猜测,自然不敢告诉白笙。她怕他私自去调查,还很可能搭上他自己的命。

“仙法大会,我不能同你们去江十里。你要时刻保持警惕,勿要乱来,生命安全第一。”晚歌突然说了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把白笙弄迷糊了。

“嗯?师尊怎么突然说这个?”白笙有点摸不着头脑,“师尊不去看我优异的表现吗?”

“掌门,大长老和二长老会陪同。我需留在烟溪守着结界。”晚歌应。

白笙有些失落,却也坦然:“那师尊就等我得胜归来吧。”

晚歌未应,白笙似乎感觉她不相信他,就像方才中了蝙蝠妖的招。他连忙解释:“师尊,你不能不信我。今日在石室陷入梦魇,主要是那妖搞偷袭,我不小心中招了。”

也不是想打击白笙,那蝙蝠妖的确阴险,晚歌也只能给他找台阶下:“嗯,蝙蝠妖阴险狡诈。”

“对对对,若不是他玩阴招,我怎会想起……”说到这里,白笙顿时语塞,脑中又浮现出那些悲伤的过往。

他愁容满面,满心愧疚的盯着晚歌一言不发。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前世如此伤她,还险些要了她的命。

白笙千不该万不该对她下次狠手,明明晚歌没错,只因自己糊涂不明事情真相,才让她这般不堪,甚至不得善终。

气氛沉默片刻,晚歌将话题转移:“虽然妖死了,但你查到了什么?”

白笙愣了一下,提起精神在心中迅速整理线索。倏尔,他认真分析道:“是这样的,师尊听我慢慢分析。”

晚歌静候。

“首先,从房屋和枯骨看出,三福村被屠村也就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那个所谓的村长,也是蝙蝠妖假扮的。”白笙说,“所以,这妖写信求助是另有图谋。”

晚歌自是能猜到那妖的目标是谁,虽然她不知道那妖这么做的目的何在。只不过那妖都快得逞了,却不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成了别人的俎上鱼肉。

“这是一个疑问点,”晚歌又问,“还有呢?”

“我在另一个石室的棺木中发现了一只半妖黄鼠狼,妖的身体上有很多被扎的窟窿。但是因为蝙蝠妖死了,他用来保护半妖的妖力流失,导致半妖很快腐烂,我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就成了一堆腐肉。”

白笙记起木棺在妖的尾巴和耳朵的毛色,猛然被点醒。他取出之前在桃木钉上夹着的毛发递给晚歌看,紧接着大胆猜测道:“这是钉村民的桃木钉上取的毛发,和木棺中半妖的毛发一模一样。”

他们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三福村的街道上。晚歌听得仔细,又道:“依你看……”

白笙勾起嘴角,随意走进一间屋子,拔下桃木钉对着晚歌解释道:“这个桃木钉的粗细和半妖身上的窟窿类似。”

“所以,我猜测妖的屠村并非偶然。”白笙轻声叹惋着,“可能是报复。”

一只小心翼翼活了数百年的妖,怎会故意残杀百姓惹人注意?蝙蝠妖这做法,应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吧。

明明可以相安无事,但在这些无知的人眼中,总是把妖视为异类,对他们持有排斥和厌恶的态度,久而久之便刻进骨子里。

只要见到或者发现他们,那些人恨不得拿起棍棒把所谓的妖孽恶魔都剁成肉酱。即使他们什么都没做,或者他们曾经和人们和谐相处,却因被迫揭开面纱,而成了众矢之的。

白笙的娘不就这样吗?沐羽为人谦和低调,与邻里相处融洽,得到的都是赞赏和温情。她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就因为那个修士的一句话,让沐羽万劫不复。

那些邻里围观沐羽被踢打,在一旁冷嘲热讽。还有举起所谓正义的农具参与进去的人,白笙真的想象不到,那些人都是曾经看着他长大,对他很好的街坊邻居。

此时此刻,白笙真的想撕掉他们善良的伪装,把他们丑陋的嘴脸公之于众。

若不是沐羽对他的谆谆教导,让他莫要歧视种族,莫要伤害那些无知的人。白笙真的想拿起剑,把曾经伤害他娘的人都杀掉,因为他们都是凶手,一点儿都不无辜。

就像白笙猜测那般,如果真的是村民伤害蝙蝠妖的朋友,害得那只半妖丢了性命,那么只要是动手的村民都死不足惜。

“白笙。”晚歌唤了声,见他义愤填膺的模样仍在走神,又道,“那他复仇是对的吗?”

白笙回过神来。他思量一瞬,回道:“师尊,这都是我妄自揣测。如果真的是村民害妖在前,村民的行为不可原谅;如若并非如此,那就另当别论了。”

“若是前者,该复仇吗?”晚歌又问。

“该。”白笙斩钉截铁,“分明是受害者,为什么还要忍辱偷生?”

“白笙……”晚歌开始忧虑。

白笙明白了晚歌的意思,她看到了自己的过去,她定是害怕自己做出什么过分的事。

“师尊,冤有头债有主,我自有分寸。”白笙的脸上多了一分淡然,“我不会对那些灵魂麻木的平民百姓做什么的。”

也许是这句话安慰了晚歌,让她暂时安下了心。

“对了,师尊,妖的目的是什么?”仍有问题没解决,白笙想起来就浑身难受,“还有,我在石室里遇到了官悦衡和柳疏离。他们又来做什么?”

“我遇到了常竹长老,在此之前,妖在北山伤过人,所以他们一路追来此处。”晚歌召出霜天,欲御剑而起,“回烟溪。”

白笙点头,没有多想。

途中,凉风习习,白笙下意识的慢了下来。远远望见下方热闹的街市,他劝晚歌一同去看看。

待兰皋等人集训结束,再过段时间就是除夕夜了。街道上比平日里赶集要热闹许多。物品应有尽有,一派喜乐。

“据说,女孩子都喜欢逛街,喜欢买东西,这是女孩子的天性。”白笙兴致勃勃道,“师尊喜欢什么就看看,我给你买。”

晚歌没有说话,不是拒绝,也没有很乐意。

白笙把晚歌推到各种稀奇古怪的饰品摊旁边,叮嘱道:“师尊先看看,我先去买点儿其他的东西。”

其他的东西还能有什么,白笙屁颠屁颠的跑到卖糖葫芦的大叔跟前,掏出一把银子递给他,连插糖葫芦的草木架也给买走了。

这可把大叔乐坏了,捧着银子往回走。

白笙掂了掂钱袋里的银两,又把它放好,扛着糖葫芦架满载而归,心想着:“这次一定要师尊吃个够。”

街道上人头攒动,他又扛着那么多糖葫芦,走动着实不便,总是磕着撞着别人。也正因为如此,有人悄无声息的顺手了他的钱袋,然而他并不知情。

晚歌的红衣很醒目,白笙一眼就在人群中找到了她。

白笙悄悄走过去,打算给她一个惊喜。走近了,他才发现她手里拿着个银镯子。虽然小贩一直在旁边夸赞镯子很好,姑娘眼光很好,但晚歌像是失了神,呆站着一动不动。

上次去蒙山采茶,白笙见晚歌盯着容青的镯子看了许久,想必应是喜欢这类首饰。这下被他发现了晚歌的心仪之物,那就一定要买下。

“师尊,喜欢就买了吧。”白笙把糖葫芦架靠在旁边,做准备掏钱,旁边就有几个小孩子拿着钱跑过来,嚷着要买糖葫芦。

白笙赶紧把糖葫芦架护好,解释道:“你们去别的地方买吧,这个我不卖。”

“可是你就是卖糖葫芦的叔叔啊。”其中一个小女孩指着糖葫芦,眼睛都直了。

“叔叔?”白笙难以置信,莫非自己真的显老?这个年纪怎么也是被叫哥哥啊,他佯怒道:“叫哥哥,叫哥哥我就卖给你。”

小女孩迟疑的摇摇头,一副极不情愿的样子。

突然,街道的另一边有一个大伯正在扛着糖葫芦架在卖糖葫芦,几个小孩立刻嬉闹着跑过去。

晚歌收起翩飞的思绪,放下手镯,问:“你买这么多干嘛?”

“师尊我很老吗?”白笙委屈道,“她居然叫我叔叔,虽然还差些月份就及冠了。”

“同小孩子计较个什么劲儿,你也不是小孩子。”晚歌淡漠道。

“也是,我大人有大量。”白笙得意的把糖葫芦摆在她面前,笑道:“这糖葫芦我只卖给师尊,师尊想吃就拿,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卖?”晚歌问,“用什么买?”

“嗯。”白笙点头,一本正经道,“用师尊的长相厮守。”

晚歌瞬间耳根烧红,眼神飘忽。

这俩人一直杵在小贩的摊前谈情说爱,还挡着他的生意,他开始委婉劝道:“这位公子,这位姑娘,您又不买东西,能不能往别处挪挪?小的还要做生意。”

“谁说不买了?”虽然小贩态度不错,但白笙还是听着不舒服,“买买买,就刚才那个镯子。”

“不用了。”晚歌的声音很温柔,白笙没听到。

白笙一边说着,一边抱着糖葫芦架,腾手去拿钱袋。左摸摸,右摸摸,还是没摸到,他脸色铁青,在心里嘀咕道:“遭了,钱袋什么时候被偷了?这可怎么办?”

话都放出去了,当着晚歌的面收回未免太尴尬了吧。小贩看出他没钱,也没功夫笑脸相迎,正打算赶他走时,白笙忽然有了点子,拉下脸问:“老板,能不能用糖葫芦换?”

小贩显得很不耐烦,伸手赶他们走:“走走走,别挡着我做生意。”

这时,晚歌侧过身去,拿出那个很旧的浅棕色钱袋,悄悄的把银两递给白笙。

意思是她想让白笙付账。白笙木讷的接过银两,又转手交给小贩,这才化解了尴尬的气氛。

“这还差不多。”小贩捻起银子放在嘴里咬了一下,笑嘻嘻地收好。这个镯子不值这么多钱,小贩自然很开心。他谄媚的把手镯递给晚歌,笑得合不拢嘴:“姑娘您拿好,欢迎下次再来。”

晚歌收好镯子往回走,白笙扛着糖葫芦架狼狈地跟上去。

“太尴尬了吧,见师尊喜欢,我本想买下送给你的,最后还是让师尊付的钱。”白笙很气愤,“下次让我逮到偷我钱的小偷,定饶不了他。”

“是你付的钱。”晚歌说。

白笙怔住。的确是他付的钱,虽然是从晚歌那里拿的银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