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振邦兄着实不易啊,可他却是心性乐观,不畏艰难。我有时候想要贴补他一点银子,都被他严厉拒绝,并告诫我,若是我下回再如此,便是看轻了他,也是看轻了这份友情,唉!”孙玉宝叹道。
“可我什么都帮不了他,甚至,都不能帮他谋取一个入学的名额。不能入学,不能进正规的学堂和私塾受老师的教导,就不能获得童生的资格!没有童生资格,便是名不正言不顺,不能参加科考,空有一身的才华,也只能是徒增悲叹!”孙玉宝怅然叹息道。
锦曦走在后面,脚步微顿,原来科考还有这样的规矩?听孙玉宝话中怅然若失的语气,还有那踌躇的样子,会不会,自己的这个舅舅,也是跟郭海那般,面上虽然在铺子里打理的津津乐道,其实内心真正的心愿,还是想做学问,走科考入仕的那条路呢?
这个问题,还真是被忽略了,看来,是要好好琢磨一下了!锦曦暗想,加快步伐追上前面的孙玉宝,两人齐步朝着千里香那边而去。
身后,越来越浓郁的夜色,笼罩了一路。朦胧的夜色下,某一条巷子的拐角处,有一双男人阴鸷的目光,如暗夜里捕食的狼,牢牢盯着前方正说说笑笑着远去的一女两男。想要跟踪而去,前面那个一直压阵的年轻男子,猛然一个扭头,吓得后面这双阴鸷眼睛的主人,赶紧龟缩了回去,大气不敢出。
“阿财,怎么了?”锦曦转身询问道。
阿财目光警惕的在四下再次环视一圈,四下都是串在一起的巷子,锦曦瞧见阿财这样子,也警惕起来。四下扫过。孙玉宝赶紧退到锦曦身侧,伸开双手做出护卫她的样子。
“许是我的错觉,走吧。”阿财道,收回目光,锦曦点点头,不再耽搁,一路朝着小北门那快步而去。
后面,躲在暗处的阴鸷目光的主人,也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快步远去。
两方人马都散去后,另一端的巷子里慢悠悠晃出一个白衣人。手里的盲杖随意的架在肩头。
“哼哼,画虎画皮难画骨啊,真是瞧不出。那个其貌不扬的大脚丫头,竟然还被人给盯梢了?”苍云撇撇嘴,懒洋洋道。
他身后随即探出另一张脑袋,畏缩的几面打量了一眼,道:“少爷。天都黑了,咱回酒楼去吧,跟了人家大半日,从酒楼跟到小北门,又从小北门跟到北面河滩,我这腿都快断了!”
“腿断了?行。我这就带你去逸翠楼,让那里的老鸨给你好好捏上一捏,保证你腰不酸腿不痛浑身酥麻脚底发虚。要不要?”
“少爷,灵宝跟你说着玩的呢,腿不痛,一点都不痛!灵宝还能陪着少爷绕全城几大圈呢!”灵宝赶紧告饶,还以为这趟来县城又得下榻青楼。那些青楼女子调情还有咿咿哦哦的叫声,真是让他抓狂。幸好老天开眼。这趟少爷只是吓唬他,最终下榻在茗山阁大酒楼。
“不痛就好,那就走吧!”
“少爷,你该不会是要去追踪刚才那个人吧?”灵宝瞟了眼那个阴鸷目光男人离去的方向,问道。
“不追怎么行?他跟大脚丫头有仇,大脚丫头是文鼎一伙的,这么推来他跟文鼎也就是敌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我自然要去拜访一番!哪里事事都要惊动李青他们那一伙呢?再说他们都还驻扎在胡村,怎么过来?”苍云邪笑着道。
灵宝掰着手指算着,咦,好像还真是那么个理儿啊!
……
望海县城一处地下赌庄,荒弃后院的一间杂物房里,桌子上方一盏昏暗的灯火,两个衣裳皱乱,头发胡子一看就好久不曾打理的中年男子,正相向而坐,拿着酒杯碰撞。
桌上,摆着两只盘子,盘子里面是散落的花生米,还有一盘是卤鸡爪,两个男人一边啃鸡爪,一边喝酒,倒也逍遥,突然,屋子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有来人,吹熄灯火抄家伙潜伏!”其中一个男子迅速作出判断,吹熄了灯火的同时翻身到桌子底下,拔出腰间的一把短匕首握在手中,目光狠戾的盯着前面紧闭的屋门。而另一个男子,反应稍微慢一拍,但也抄起一旁的棍子,滚到一旁的墙角龟息。
那脚步声到了门口,突然就停了,只听到两声老鼠吱吱的叫声。
桌子底下的男人,还有墙角的男人,都松了一口气,重新爬出来点亮了灯火。屋门嘎吱一声,在快速的开合间,一个黑影卷着一身夜色站到了屋子一隅的暗影里。烛火跳跃,看不清他的面目,只有一双阴鸷眼睛,让人看了遍体生寒。
“是小马回来了!”那个慢一拍的男人呼出一口气,朝来人招手:“快过来喝酒!”
被叫做小马的男人三步并两冲到桌边,虽然声音压得极低,但是声音难掩狂烈的激动,对桌边对饮的两人道:“哥,十八哥,你们猜我方才在外面瞧见了谁?”
“官差?”小马哥问,脸上闪现一丝恐慌,扫了眼小马身后,“弟,你没被官差盯上吧?”
小马目光转向坐在另一边,拿着杯子眉头拧在一起的十八哥,十八哥抬眼,沉声问:“该不会是梁家的人吧?”
小马激动的点头,阴鸷的眼里,灌满仇恨。
“梁家的谁?”毛十八从凳子上一跃而起,揪住小马,眼里迸发出一抹血色。
“那个小姑娘,做买卖的那个!”小马道:“我本来想出手就地了结了她,可她身边有个男的,身手应该不赖,我才一动弹那男的就有所察觉,我没有把握弄死她,不敢轻易下手打草惊蛇!”
毛十八丢开小马,一把将手里的酒杯砸在地上,咬牙切齿道:“是梁锦曦!”
“梁锦曦是哪个?”一旁的大马诧异问。
“哥,你真是喝高了,那梁锦曦还不就是咱们老马家的大仇人?”
“要不是她去搜罗我们的罪状,让人去衙门口告状,又设计让我们老姐跟人私通,又让师爷给撞见,斩断了师爷那边那条路,我们马家兄弟哪里能落到如今这副田地?”
“三个哥哥在牢里,那是要把牢底给坐穿了的,我们老姐如今被她婆家那边的人,也给关押了起来,那是折磨的生不如死!一切都是这个梁锦曦害的!”小马阴鸷的眼底,闪烁着要杀人的狰狞的凶光。
大马一拳头捶在桌子上,花生米从盘子里跳出来,在从桌上滚到地下。
“妈的,姓梁的那个小贱人,老子这就去灭了她!”大马抄起手边的棍子,霍地站起身,酒是喝高了,但也终于把那个最大的仇人,跟她的名字对号入座了!
“小马,赶紧拦住你哥,别让他出去生事!”毛十八对小马打了个眼色,小马几个箭步把大马拽了回来,安抚道:“哥,十八哥跟梁锦曦的梁子,不比我们轻,他大哥才刚刚被保释出来,又被逮进了监牢,还给扣上一个贩卖病猪,坑害百姓的罪名,后半生都要交代在里面。十八哥他脑子好使,我们先听他怎么说!”
这边,毛十八眉头拧成一个疙瘩缓缓坐下,脸上的神情,在跳跃的火光下,呈现出诡异的变幻。
“十八哥,我们兄弟都是被那丫头逼得走投无路,又逃不出望海城,幸好跟这地下赌庄的掌柜有些交情,人才冒着风险让我们藏在这荒僻院子里,苟且偷生!”大马冲过来凑到毛十八跟前,怒气冲冲道。
小马直皱眉,什么狗屁交情,无非是从前马家兄弟横行一时那会子,有几单见不得光的买卖,这地上赌庄的掌柜也搀和了一脚,有把柄在他们手上。赌庄掌柜被逃亡的马家兄弟威胁,不给收留回头去到衙门口,就把他给拉下水,这掌柜没有法子,只得找了这一处荒僻的院子,用来供奉瘟神。
没想到这瘟神也有挡不住的召唤力,逃亡的毛十八也阴差阳错的躲到了这里,因为有共同的敌人,而结成了坚固的同盟。
“十八哥,你也是被逼躲到了这里,咱们三人等人这么久,一直找不着机会离开县城去长桥镇报仇,如今,好不容易那丫头送上了门,这个机会不能放过!”大马激动的捶着桌子,对毛十八道。
“你说的,我自然晓得,可你也别忘了,如今我们三人都是衙门口通缉的重犯,我们三人的头像都还贴满了大街小巷,谁提供线索,就有五两银子的赏银。你这会子走出去,必定是有去无回!”比起大马的狂躁,毛十八要冷静的多,尽管他的眼底早已被血色灌满,但还是缓缓吐出自己的想法。
大马面色一沉,一脚踹翻自己刚才坐过的椅子,小马无奈的皱眉,幸好这处是荒弃的院子,附近都没住人。
“姓梁的那个丫头,诡计多端,保不准这趟是以身做诱饵,钓我们上钩!尤其是她身边的那四个随从,一个个都是练家子,我哥当时带着的那一伙人,都是被那四人给制服住的,我们不能轻举妄动!要智取!”毛十八琢磨着道。
“十八哥,你脑子比我们好使,你说怎么着,我们就怎么做!横竖都是亡命之徒,多杀一个就是赚!”小马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