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予根本记不清那天两人还说了什么,只记得他说他叫周近屿。
再一次见到他,是在一场选秀直播上,他是JM公司炙手可热的少年偶像练习生,瘦削的身材里蕴含着巨大能量,一动作,一开嗓就能燃爆全场。
从那时起,周近屿开始了一往无前地直登顶流之路,也是从那时起,司予把台上那个闪烁着无限光芒的少年 ,深深镌刻进心底。
她终于不那么在乎同学排挤虐待、老师的无视嫌恶,因为心里有光啊,仿佛眼前的世界,也不再那么阴冷、黑暗。
因为那个少年让她知道,她只是胖,只是没有活成别人期许的模样,但她并没有错。
因为周近屿的存在,司予心中终于多了一份自留的“栖息地”,无论多痛苦、多不顺,她还可以悄悄停下来,看看那个闪烁着耀眼光芒的少年。
多年来,她没能如愿活成大家认可的样子,但她有疼爱自己的家人,有心中追逐的光芒,她已经十分满足,本以为可以一直这么平淡地幸福下去——
直到高三,爷爷的身体每况愈下,连长年坚守工作岗位的父母,都请了假回来。
她才真正意识到,爷爷是真的病得很严重了。
她恨不得抛下一切,每一分、每一秒都守在爷爷身边,可爷爷告诉她,要好好完成学业,然后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去见自己想见的人。
她知道,爷爷是放心不下她,希望她赶紧找到属于自己的生命依托。
于是,她几乎是在煎熬中度过了整个高三。
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司予心如刀割,她不敢奢求太多,只希望上天再给自己一点时间——
毕业的那个暑假,周近屿还有一场演唱会,她想带爷爷去见见那个,给予她光明与救赎的人。
所以高考一毕业,她就立马去学习专业的护理知识,为了照顾好爷爷,她半点马虎不得,夜以继日,没睡一个好觉,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拿到专业护理师资格证。
所以后来顾植轩问她为什么去学护理的时候,她心下一滞,几乎说不出话来。
可爷爷还是走了,那天,爷爷已经说不出话,手臂颤抖不停,费尽全身力气才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一个几乎无法辨认的“光”,随即疲惫苍老的脸上,挤出最后一抹微笑。
旁人不懂,可司予却一下子看明白,爷爷是说看到她眼里有“光”,他才终于可以放心地离开。
至亲逝世,就好像在司予心口剜下一块肉,令她痛不欲生。
可她必须坚强活下来,因为爷爷直到离世前,都还在担心她,害怕她没有活下去的希望。
其实高考一结束,老师就帮她报了志愿,学金融,说她这样的好成绩,不学金融都是浪费。
她本来也觉得无可厚非,更多的是不在意。
可爷爷的突然离世,令她震动很大。
她好像一直蜷缩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优柔寡断,明明内里比谁都深情,却无法说出口。
直至面临无可挽回的离散,方知追悔莫及。
她突然想起,周近屿曾在一场采访中说:他母亲做饭很好吃。
那时,周近屿还不红,采访视频播放量少得可怜,司予却是一字不落地,将他的话记在心底。
福至心灵般,司予突然决定遵从本心去学烹饪。
很多人都不理解,当初帮司予报金融的老师,更是骂她没出息,已经胖成一头猪了,还是只想着吃,没一点志向。
老师曾说,学好金融能挣大钱;想着钱,就比想着吃,更显得有“志向”吗?
包括司予爸妈也不理解,倒不是像老师一样觉得烹饪比不上金融,而是他们知道自己的女儿有多在意自己的肥胖身材,平日里为了她的健康,想让她多吃一口饭都不可能——
怎么就突然想去学烹饪了呢?
粉丝们都知道周近屿母亲早逝,却只有司予记得,周近屿说他母亲做饭很好吃,说话间,一直无比平静的瞳眸,掀起波澜。
司予平日里半粒米都不敢多吃,学烹饪当然也不是为了自己。
司予只希望她奉若光亮的人,能拥有她难以企及的美好……哪怕只是一餐美味的饭食。
但她并不是所谓“脑残粉”,从第一次见面,周近屿救了她,她就知道,他们一个高在云端,一个跌落尘泥。
她没想过周近屿是否还记得她,没想过是否有机会让周近屿吃到她做的饭,更没想过他们之间是否还有交集……
她只是想给自己一个追逐光亮的理由。
本以为一切都会就此发展,直到周近屿经历事故,双腿截肢,再也无法登上舞台。
他本来浑身是光,在那一瞬间,突然黯淡下来,她不愿见他这般。
当时面对小蛋,司予也是借口兼职,来照顾周近屿——
记得那日,明明还是白天,窗帘紧闭,透不进一丝光亮,她好不容易适应昏暗,寻找一圈,却还是没有看见人影:
“近……周先生,你在房间吗?”
毫不意外,无人应答。
她环顾一周,终于在阳台看见了一个背影。
冬日的风清寒刺骨,吹得窗帘摇曳翻飞。
司予都不禁打个寒颤,缩了缩脖子,坐在轮椅上的那个单薄身影却像是无所察觉一般。
司予连忙上前要将他推进屋:
“阳台太冷了,你会冻感冒的……”
轮椅刚被推离一点点,突然被人狠狠把住,动弹不得,司予猛然抬头,望向他的瞳眸,像是撞进了一潭空洞的死水。
……
周近屿伤得很重,他又死活不愿继续留在医院治疗,只能回家吃药。
西药见效快,可副作用也强,周近屿当时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只能喝更加温和的中药慢慢调养。
司予从小跟着爷爷,对一般中药的煎熬不在话下,更何况她还有护理师资格证,按摩、换药,都没问题。
这也是小蛋在众多应聘者中选她的原因。
周近屿不愿和她说话,她也只能尽力压下内心的担忧,赶紧去熬好药:
“周先生,药熬好了。”
等了片刻,他才终于出声:“端走。”许是太久没有说话,声音嘶哑、沉闷,而了无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