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19章

和特蕾西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个戴高帽穿粗呢大衣、脚蹬短皮靴,满脸络腮胡须的男人,他执意要跟着进来,埃尔维斯也就放行了,看他的装束不像伯爵府私兵,埃尔维斯打量他片刻,问特蕾西:“这就是你那位海军管家?”

特蕾西默了默,清清嗓子:“这位是斯迈尔先生,我家车夫。”

埃尔维斯挑挑眉,也对,看这位壮汉的模样也不像那个远远望去犹如风中麻杆儿的海军管家。看他的体格和站姿,像是参过军的人,埃尔维斯心里生出几分戒备。

他站起身,故意绕着这两人慢慢踱步:“你们来此有何贵干?”

车夫的目光起初还随着他转动,片刻后似乎是厌倦了,不再看他。

“听说波吉亚和Mars约在此处一决胜负。”特蕾西看着地面,“我还以为会看到多么惨烈的场景。”

“本来是那样打算的。”埃尔维斯边走边说,“可是你的笨蛋哥哥,这位维诺小少爷,竟然自己一个人来送死。”

特蕾西:“你已经知道了……”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身后的斯迈尔先生忽然一声不吭地倒下去了。

特蕾西回过头,看见埃尔维斯轻轻捶着手掌,他显然是故技重施,又使出了那一记手刀。

“拖到一边去。”埃尔维斯吩咐手下,很快,斯迈尔就被两个人拽到墙边,靠着墙角昏迷不醒。他又看了特蕾西几眼,说:“搜她的身。”

跟班正要上前搜身,维诺大怒:“你敢碰她?!”

特蕾西适时地举起了双手以示自己没有带任何武器,埃尔维斯也觉得有些失礼,顿了顿又改口:“算了,看住她。”

这名跟班掏出手/枪对准她,埃尔维斯趁机放松了一下紧绷的身体,叹了口气补充:“别对她开枪。”

跟班将枪口放低了一些,这时特蕾西注意到,楼上的环廊边沿不知何时也布满了枪手,一个个都拿着手/枪,瞄准着她和维诺,在这样的地形条件下,一旦楼上开火,他们根本没有躲藏的余地。

“废话就不多说了。”埃尔维斯在特蕾西手上吃过亏,所以这一次对待她分外谨慎,精神丝毫没有松懈,“要怎样你才肯撤走外面的伯爵府私兵?”

“放了维诺。”

“那是不可能的。”埃尔维斯说,“我宁可跟他们起冲突,也绝不会放走黑狐。想必布鲁诺伯爵和你之间有的只不过是主顾和情报贩子间的利益关系,他的私兵不可能为你卖命,外面那些只是看着唬人而已。”

“我以情报屋的所有情报作为交换,请求你放了维诺,怎么样?”特蕾西加重语气说,“也就是说,今后无论你向我求取什么情报,一律免除费用。”

这个条件的确具有一定诱惑力,埃尔维斯考虑了片刻,说:“但是帕尔默公爵承诺的报酬也不少,我不好公然违抗他。”

“如果你一定要带走维诺,我就将Mars的所有情报卖给其他黑手党。”特蕾西说,“有些秘密,你们的老板恐怕不想让别人知道。”

埃尔维斯看她一眼:“能问问你打算带着这小子去哪里吗?”

“回巴黎。”

埃尔维斯愣了愣。

“他跟我回巴黎,与跟你们回巴黎,完全是两种不同的结果。”特蕾西说。

“可是他好像不太愿意。”埃尔维斯看了维诺一眼,“不然就不会来找我了。”

“我会让他愿意的。”

“这么说我就更不能放他走。”埃尔维斯说,“如果你们打算去往东方,再也不回法国,我或许还能放他一条生路。可是你们要回巴黎,这样一来,帕尔默公爵很快会得知我的差事没有办成,比起情报屋,我更怕得罪他。”

以情报作为威胁手段看样子不太凑效,埃尔维斯不关心老板的把柄,至于他自己,身上倒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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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把我一起带走吧?”特蕾西干脆笑着改口,“带我们两个一起回巴黎,怎么样?”

埃尔维斯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在他的印象中,特蕾西实在是演技精湛狡猾至极,集中精神对付她一时倒还可以,但若是相处一路,不知什么时候失了警惕,就会被她摆上一道。

偏偏埃尔维斯还不敢把她怎么样,一来她是情报屋主人,二来她是英诺森的妹妹。

“不行。”他果断拒绝。

“既然这样的话……”特蕾西将手伸进兜里,周围的人一阵紧张,全都举起枪口对准她,却见她掏出了一张支票。

“二十万里拉的支票。”特蕾西举起自己手中薄薄的一张纸,“比起英诺森承诺的报酬是多是少?”

埃尔维斯无言片刻:“少了一点。”

特蕾西再次将手伸进兜里,惹得周围人又是一阵紧张。

“再加二十万。”她举起两张支票,“这次够了吗?”

“太多了。”埃尔维斯说。

“这些钱足够补偿你们的损失了。”特蕾西说,“而且此事过后,我也会说服维诺解散波吉亚,就算你不做这桩生意,也没什么坏处吧?”

金钱对于如今的埃尔维斯来说的确很有诱惑力,但还不至于让他倒戈。

“这件事不可能光靠钱解决。”他说:“得罪了英诺森那条毒蛇,下场可是很惨的。”

“你也知道他是毒蛇?”特蕾西眸光一冷,笑笑:“那你还为他做事,不怕他哪天反咬你一口?”

“是他主动要求,我便顺势答应。”埃尔维斯说,“特蕾西小姐,我倒是有个两全之策,我们将维诺送往巴黎,你不要插手,但同时你也可以自行前往巴黎,这岂不是与你刚才提出的条件差不多吗?”

“不一样。”特蕾西说,“英诺森一旦见到维诺就会立即杀了他,万一我错失良机,将会追悔终生。再说,他一个人在你们手上,也随时可能会被杀死。”

“那我们之间就没什么可谈的了。”埃尔维斯轻笑一下,吩咐手下:“走,带黑狐离开这里。”

他下定决心傍上英诺森这棵大树,为了达成目的,外面的伯爵府私兵在他看来已经不算什么。两名跟班押着维诺向外走去,特蕾西出声道:“等等。”

“还有什么事?”埃尔维斯回头。

“英诺森写给你的信,你带在身上了吗?”特蕾西问。

“你问这个做什么?”

“难道你就没有怀疑过那几封信的真伪?”特蕾西转头看着他。

埃尔维斯笑了:“有印信为证,怎么可能有假?再说除了帕尔默公爵,还有谁会花大价钱要这小子的命?”

“你太不了解他了。”特蕾西平静地看着他,“可以给我看看那封信吗?”

她这种平淡的神色和高深莫测的语气让埃尔维斯稍微动摇了一下,他想,自己确实不够了解英诺森,这几封信反正也没有用处了,给她看一下倒也没什么关系。

他从大衣内侧掏出几张折叠起来的信纸,递给特蕾西。

特蕾西伸手去接,就在两只手相碰的一瞬间,埃尔维斯忽然感到手指一阵刺痛。

“抓住她!”他反应奇快,立即缩回了手,信纸落地,他身边的跟班立刻扑上去制住了特蕾西。

特蕾西原本无事,可维诺一时心急,竟然挣开了左边那个黑衣人的钳制,半个身子向前扑去,场面一度混乱,楼上环廊的一名枪手对准他按动了扳机。

一声刺耳的枪鸣,维诺肩膀被打穿,鲜血飞溅而出,他一个踉跄跪倒在地上。

特蕾西没料到这种变故,脸色霎时苍白。

“小心点,别打死他了。”埃尔维斯淡声嘱咐了一句,他活动了一下手指,看向食指上细小的伤口,像是被一根针刺破了,血珠渐渐凝了出来。

“这是……”他蹙眉。

维诺跪在地上被制,他的身体并不算强壮,肩上被打了个对穿,痛得说不出话来,脸色惨白,额上全是冷汗。黑衣人捂住他的伤口帮他止血,特蕾西此时双手也被反剪,站在一旁望着他,罕见地露出了惊慌的神色。

“我没事。”维诺抬起头,虚弱地对她笑了笑。

那名枪手开枪前显然是算计好了的,这伤口其实不严重,他以前受过更重的伤,被鞭子抽打过全身、甚至内脏也曾经被刺穿,只要能活下来就不算什么。

特蕾西定了定神,看向埃尔维斯,准备继续和他交涉。

“你在指间藏了针?”埃尔维斯看着自己的手指,一种陌生的麻木感正从伤口扩散向手掌甚至手腕,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对,是毒针,我在针尖上涂了能致人死命的毒/药。”特蕾西说,“解药只有我知道,如果放任不管,你根本活不过三天。”

这话有些危言耸听,埃尔维斯对毒/药并不了解,但他知道特蕾西必然精通毒/药,而且他也听说过,仅用一点粉末或溶液就能致人死命的毒/药似乎真的存在。

他默默放下手掌,手指已经渐渐使不上力气。

“放维诺走,保证以后再也不抓捕他,我会把四十万里拉的支票交给你,并且让Mars获得免费提取情报的权利。”特蕾西看着他,“也会把解药给你。”

埃尔维斯轻轻笑了笑:“我并不怕死。”

特蕾西觉得他大概是讨厌被人威胁,于是蹙了蹙眉说:“我也是迫不得已。”

她提出的交换条件实在已经够丰厚了,可埃尔维斯竟然还是无动于衷。

半晌过后,特蕾西叹了口气,“那么,带我一起回巴黎,一旦抵达巴黎,我同样会把解药交给你。”

埃尔维斯沉吟片刻,用还能活动的那只手举起手/枪,枪口指向特蕾西的腿。

“带你回巴黎也不是不行,但你实在诡计多端。”他冷淡地说,“我有必要先打伤你的腿,这样你至少没法带他逃跑。”

特蕾西吓了一跳,维诺已经急得喊了出来:“你这个混蛋!你打她有什么用?要打就打我!”

按理说是应该打维诺,埃尔维斯要交出去的人是他,只要保证他不逃走就可以了,至于特蕾西,以她的力气也没法带着一个断了腿的成年人一块儿逃走。

埃尔维斯充耳不闻,用枪口对着她,却迟迟不开枪,只说:“不再考虑一下吗?”

特蕾西下意识地退了半步,但是身后有人钳制,退也退不到哪儿去,她注视了埃尔维斯片刻,“你都中毒了,还愿意给我考虑的机会?”

“我们这些人也是身不由己。”埃尔维斯用阴郁的目光盯着她,“我原本不想把你怎么样。”

话音未落,他忽然按动扳机,枪声响起的时候维诺的心脏都差点不跳了,但这一枪似乎是故意打偏,只从特蕾西身边擦了过去。饶是如此特蕾西也险些吓出心脏病来,本能地避过子弹经行的轨迹,腿一软坐到了地上。

埃尔维斯觉得这点威慑应该够了,她再怎么狡猾也还是会害怕子弹,他其实没想真的打伤特蕾西,只想吓唬她一下,让她知难而退。

不过他显然还是估错了,特蕾西虽然吓得坐到了地上,但居然还能满嘴跑火车。

“有话好说。”她抬头看着埃尔维斯,“我从小身体不好,容易高烧不退,你要是打伤了我,我可不保证自己能活着回巴黎。”

埃尔维斯:“……”

“我还有一件事不明白。”特蕾西说,“你们是罗马数一数二的黑手党,又不是杀手组织,为什么你一定要为了英诺森这么卖命?”

甚至连自己中毒都不顾了。

埃尔维斯眯起眼睛:“我需要他的支持。不过这与整个Mars无关,只是我们罗马分部自身的问题。”

“原来如此。”特蕾西勉强笑了笑,“如果你需要权力和金钱,我也可以给你。”

“你?”

“跟英诺森合作,你迟早会后悔。”特蕾西的笑容中再度掺杂了几丝冷意,“他只不过是想利用你们。”

“互相利用而已。”埃尔维斯仍用枪指着她,“你又能给我什么?你已经失去了帕尔默家族的继承权。”

“我……”

她刚说出一个字,旧公寓的玻璃门再次被推开,本该守在外面的一名黑手党快步走了进来,埃尔维斯转过头去,阴沉着脸色:“那些私兵怎么了?”

“不是私兵,老大。”黑手党近前,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巴黎刚刚传来消息,老板让我们不要为难情报屋。”

埃尔维斯眼皮一跳,露出震惊的神色:“为什么?”

“似乎是有把柄落在情报屋手上……”对方嗫嚅着说。

“什么狗屁把柄这么重要?”埃尔维斯讥讽地笑了出来,瞬间提高了声音,“情妇吗?还是他跟巴黎那些官员有什么肮脏的交易?!”

跟班都不敢接话,他显然已经气急败坏、口不择言。

他骂了几句娘,再度冷冷看向特蕾西,只见特蕾西一脸无辜,好像这件事和她没关系似的。

“别以为就这样算了。”他疲倦地说,“自从老板定居在巴黎,罗马分部就一天比一天没落,我也不必事事都听他的,对吗?”

“老大,老板他……”跟班似乎想劝阻,却被埃尔维斯挥挥手制止了。

这一突如其来的插曲打消了他继续多话的兴致,他有些累,收起枪,甩了甩全然麻木的手,直接说:“把这两个小家伙带上马车,去订到巴黎的火车票,要快。”

“老大,你别这么冲动,再考虑一下。”跟班也不顾被他训斥,执意劝阻:“要是得罪了老板,罗马分部才是真的完了!”

埃尔维斯没将这话放在心上,他决意已定,当先往外走去,其他人只好押着维诺和特蕾西准备离开。此时他的头脑中混乱至极,只希望平安到达火车站,不要再出什么意外,就在这时候,竟然又有一个人从外面闯了进来,半条腿刚迈进门就开始喊:“老大,见鬼了!”

“这次又是什么?!!”埃尔维斯急怒攻心,就差没吐血了。

“是宪兵团,这次真的是宪兵团!”那人说,“已经把咱们门口围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