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果圆睁着双眼,眼角竟生生裂开一线,泊泊淌出血来。“目眦欲裂”,说的就是他这个样子罢。
李叔仁魂飞魄散,还想跑时,早被杨忠一刀斩在脚踝上,扑通跌个狗吃屎。再一刀,李叔仁右手齐腕而断,杨忠踏上一步,劈手夺过鎏金弯刀。
裴果默默接过鎏金弯刀,一口气划出一十八刀。每一刀他都划得极为专注,李叔仁从大声告饶,到嘶声咒骂,最后没了声息。
第十七刀划过,李叔仁首级骨碌碌滚在一边;第十八刀仿佛灌注裴果全身气力,深深插入无头尸的胸膛。裴果剜出李叔仁的心肝,掷在地上。
裴果满身满手的血,他小心翼翼捧着金刀,缓缓走到悬崖边上。那里,云雾依旧缭绕,茫茫隔着阴阳。
夕阳溶金,山风如烈。
“英妹。。。裴果对不住你。。。”裴果心里空荡荡的,从未有过的孤寂萧瑟:“你等我,等我杀却高欢,还有元渊,再来寻你。”
精美的鎏金弯刀映照最后一丝残阳,呜呜划破长空,追随宇文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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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山脚下,裴宅后院里竖起一座新坟,泥土未干。裴果跪在前头,足足半个时辰:“阿母,孩儿不孝,从此天南地北,不知何时再能回来看您。”
杨忠就候在前门外,早备好四匹战马,黄骢马在内。裴果长身而起,萧萧叹了口气,就待离去。忽然他心下一动,转过身,几步又走入自个房间。
书架上掸落十数册书简,后头现出个方方的夹纻漆盒。盒子打开,属于裴果的那半块流云百蝠佩静静躺在其间,温润如初。
裴果取出玉佩,怔怔看了片刻,两颊忽然就有清泪划过。他默默给玉佩穿上长线,挂在脖子上,紧紧贴在了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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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晓得独孤信带着宇文泰去了哪里,裴果与杨忠合计一番,打算附近寻个地儿等待几天,实在不行,也只好先行南下秀容。
便在几十里外阴山脚下,靠近白道北口的地方,寻得个猎户人家,给足铜钱,暂时落脚。那人家见他两个兵甲齐全,身上更血迹斑斑,哪敢拒绝?
一夜无眠,第二日天蒙蒙亮时,两个便早早爬起,疲惫不堪。杨忠询问裴果伤势如何,裴果摇摇头:“无碍。”
胡乱吃了几口,两个急急上马而去,四处寻觅打听,期盼运气好些,能够找着了期弥头和黑獭。
天色将暗时,两个无功而返,悻悻回去,睡得依旧不踏实。
第三天早上,两个挣扎而起,已是浑身乏力。裴果想了想,说道:“带齐行囊罢,今日若还找不着他两个,也只好先去秀容。黑獭不是命薄之人,这次多半也能撑过去。。。或许到了秀容,他两个竟已在那里,也未可知。”
杨忠点点头,以为赞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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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道北口,裴果与杨忠两个甫一现身,四下里隐蔽处豁然冒出大队人马,大呼小叫,围拢过来。这是李叔仁带来的其中一个百骑队伍,领头的应是李叔仁的一个副将,指着裴果杨忠哈哈大笑:“我猜的没错,小贼果然想从白道南逃。哈哈,等你几个多时矣!”
两下里均不废话,见面就是一场对冲。裴果与杨忠骑在马上,长槊挥舞起来,威不可当,远甚徒步作战之时。整整三轮冲击,皆从头杀到尾,透阵而出,沿途倒下的魏军甲士超过四十骑。魏军副将脸色大变,骑士们更是个个胆寒。
裴果与杨忠两个皆一时无敌之将,若在平时,真敢和这一百骑硬撼到底。可惜这几日心情低落之下,几乎就不曾好好休息过,其实三轮冲罢,两个都到了强弩之末。
当下二人打个眼色,提起马缰,作势就要再冲一阵。果然魏军骑士不敢再挡,纷纷往侧翼让开。两个见状,猛扯马缰,掉头就跑。身后传来魏将急喊:“给我追!给我放箭!”
裴果马快,早窜出去老远。杨忠坐骑就差了不少,落在后头,不慎为羽箭擦过,先是惊起,继而马失前蹄。杨忠不及提防,连人带马,轰然摔倒!
杨忠这一记摔得太狠,加上气力不继,落地时实在撑不住身形,一下给跌个七荤八素,头一歪,竟尔昏厥了过去。
裴果大惊,飞马而回,舍命乱斗,虽搠倒六七个对手,终至力竭。动作稍慢半拍,胳膊、腿上、后背连连中创,鲜血四溅。黄骢马奋蹄四踢,铜墙铁壁却哪里突得出去?裴果就觉着天晕地转,再也坚持不住,扑通一声,坠下马去。
耳朵里听到魏将狂笑连连:“抓活的!这些个小贼带回大王处,个个都是大功一件!”裴果就此眼前一黑,没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