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丘金军士走到他们跟前,默默地同他们握手。
“苏普子中尉的坟墓在什么地方?”
“他的遗体还陈放着呢,今天为他送葬。”
“等全大队都到齐了再送葬才是啊。”我说道。
“中队长说今天就送葬。”
“请转告他,汽车队今夜到达。”
飞行员们说起了苏普子中尉是怎样牺牲的,起飞时,他那架破旧双人攻击机的发动机突然停车,机务参谋佩洛名少校就坐在他的座椅背后,可是,佩洛名少校幸存下来了,只不过留下几处插伤而已。
“雷金!这架象斑马似的破烂飞机你是从哪里弄来的?”科莫萨上尉问道,看样子,他是想安分散一下飞行员们的注意力,使他们摆脱悲伤情绪的困扰。
“拣来的。”
“这正是我们见过的那架飞机,一点也不错!这是一个试飞员从修理厂送出来的,我记得,他把这架飞机搁在机场上,就进城去了。”
“那大概是他玩得发昏了,早把自己的斑马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哪里是什么忘记了呢!他多半是撒鸭子逃跑了。”
“现在我才明白过来,是谁弄得我和丘金军士受了这一路的罪。”
晚餐时,我来到已有几个飞行员就座的一张餐桌跟前,见他们个个都是垂头丧气的。
“喂,为啥耷拉着脑袋呢?”
“高兴不起来嘛。你知道,我们还没有到,他们就把苏普子中尉的遗体给埋葬了。”
“怎么,埋葬了?!为什么不等人到齐了呢?”
“你去问他好了。”卢别格中尉以头代手指了指坐在专席上的龙佐强上尉,“就是他!他找来几个机械兵,抬走就埋了!”
我真想大骂一通,我咬紧牙关急步跨到龙佐强中尉跟前。
“你为什么不等全大队的人都到齐了?是谁给你的权力让你如此对待我们牺牲的战友?”
“需要怎么做,我就怎么做,与你何干?”
“上级竟然信任象你这样狼心狗肺的家伙,这实在糟透了,难道苏普子中尉立了那么多战功,就不值得人们为他隆重送葬吗?他击落过5架敌机,而你呢?你击落过一架敌机没有呢?”
“不许你这样讲话!我是他的长机!我让你给我住嘴!”
“长机!哼,你懂得什么叫长机吗?长机——是空军里最人道的职位,你看一看报纸上是怎样写的,真正的长机,必须有慈父般的心肠,处处关心僚机,战斗中攻击在前。而你呢?你却是一个怕死鬼!也许你忘记了吧,那一次我们掩护轰炸机机群的时候,你在伊久姆附近是怎样甩掉了我们这个双机逃跑的?怕死鬼竟也恬不知耻地自称起长机来了!”
要不是龙佐强上尉摔了筷子离开食堂,那可真不知道我们这一场大吵大嚷如何收场呢。
“别激动,雷金。”科莫萨上尉走过来说道,“一般说来,你跟这种人说什么都白费劲,跟这种人没法讲道理,这只会给自己招来横祸,他是一定不会饶过你的。”
遗憾的是,后来的事实证明,科莫萨上尉还真说对了。
几天以后,我带一个飞行中队来到马哈奇卡拉。
落地以后,我听说,从前和我们在一起的飞行员卡波奇上尉现在就住在这座小城里,于是,我把写着他的住址的小纸条揣在衣袋里,就看望他去了。
在他租用的那间不算大的房间里,早已来了好几个人,费吉少校、列奇洛上尉和特鲁德上尉,都赶在我的前头先到了。
卡波奇上尉离开座位站起身来迎我,这时,我见他的一只胳膊已经不能动了,我们互相拥抱以后,他把我引见给他的夫人。
主人设家宴招待我们,好吃的东西和各种饮料都很丰盛,可是,我们这几个人呢,远道飘泊来到此地,两手空空来作客,什么礼品也没有带来,于是,我建议卡波奇上尉同我们一起到市场去买点什么。
我们出门来到大街上,“你在后方生活得可好吗?”
“唉,这个地方怎么能算得上是后方呢!这里现在已经成了战场的边缘了,只不过不是战场的最前缘罢了,我们还能往哪里撤退呢?!”
“至于生活嘛,倒也没有什么。”卡波奇上尉接着说道,“我的伤还没有痊愈,好歹国家总得养活着我。往后呢,……我是不想离开军队的,等把伤养好以后,我马上就到兰州去,要求进空军学院去学习……”
“对呀!我在前线就见到过一个跟你一样失去了一只胳膊的人,各方面的事情他都处理得很不错。”
“我还想继续飞行!到整个战争结束还远着呢。”
“是啊,仗是要继续打下去的,弹簧正处于被压缩状态!”我接口说道。
“正是这样,弹簧正处于被压缩状态,被压缩得很紧的弹簧,一定会突然猛烈弹开的!这我是深信不疑的。”
我们从市场上和商店里买完东西,卡波奇上尉急着要回家去,而我却想趁着他的夫人为我们准备冷盘小吃的时候,到外面去走走。
来到大街上,往事不知不觉地涌上心头,从我在乌兰巴托第一次飞行起,直到这一次折磨人的长途飞行,全都在我的脑海里翻腾起来,不知是由于我的神经再也支撑不住了呢,还是由于熙熙攘攘的人群引起了我的愁思,我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地烦闷。
我在大街上默默地站了一会儿,就回到卡波奇上尉的住处去了,这一夜,我们大伙儿是睡在一处过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