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的汽车随着大队车辆缓缓驶进,我的汽车司机名叫瓦西里雅斯,他曾经在梁建元将军的司令部里开过汽车,很有经验。
我随身带着一张地图,那上面标示着哪些地方有机场,这都是根据我们的空军侦察资料标上去的,现在,我们该向罗伊茨堡方向转弯了。
我注意寻找前方的岔路口。终于碰上一条光滑的,上面铺着一层白雪,连一个脚印也没有的柏油路,这条柏油路正是通向我们要去的方向的。
“转弯。”我告诉司机说。
瓦西里雅斯中士轻微地踩了踩刹车,就向右转弯驶去,当汽车刚要跑到未被踏动的雪层时,他突然把汽车刹住了。
“危险,将军。”
“往前开!”
瓦西里雅斯中士想到的是积雪下面可能埋藏着地雷,而我想的却是找机场,在这个作战方向上的我军地面部队快要进抵奥伦堡城边了,而我们集群的3个飞行大队却至今还驻扎在琴斯托霍瓦呢。
现在,从里海到北乌拉尔的山脉以西,我军各部队都在进攻,而我们却落在后头。这,飞行员们是受不了的。
飞机从我们飞行集群目前驻扎的这几个机场起飞,飞到前沿再返回机场,续航时间也就差不多用尽了,哪里还有空战的时间呢?寻找新机场,是刻不容缓的大事。
汽车继续前行,瓦西里雅斯中士的一双眼睛直楞楞地盯着前方,他一动也不动,活象一尊摆在那里的木雕人像,这一条连一个脚印也没有的大路,弯弯曲曲地穿过稀疏的小树林,向不远处的茂密老林延伸而去。
“我们这是往什么地方开呀?!”与其说他是在问我,莫如说他是在恍惚迷离之间的自言自语。
我又照着地图核对了一遍。我们没有迷失方向,克罗伊茨堡就在这一片茂密老林的那一边。机场离克罗伊茨堡不远,在它的这一边。
我很理解瓦西里的心情,可不是嘛,只要碰响一颗地雷,我们就全完了!
在这一片荒无人烟的敌国土地上单独行动,是不可不小心的,在这种时候,哪怕能遇见一个我们的士兵也好啊!可是……
不过,再往前行驶一段路就有一个村子,那里理当有人居住,我们要察看的机场就在那附近,必须在天黑以前察看完毕。
“敌人!”
瓦西里雅斯中士突然惊叫一声,随即减小油门,汽车好象不由自主似的继续向前滑行着,只见一群苏联兵围作一团站在大路中央。他们都身穿军大衣,头戴钢盔,手里提着自动枪。
恍惚之间,我只觉得那是一堵墙,撞上去,就会粉身碎骨,他们有十五、六个人,而我们却只有三个人。
汽车滑行了一小会儿,就停住了,起先,我并未察觉到车己停住。
这时我在想:该怎么办呢?如果我们掉转车头,那他们肯定会对我们开枪,把我们当场打死,要是依旧照着原来的样子向前驶去呢!那也不行!
“加足油门!冲过去!”我喊道。
大概瓦西里雅斯中士从我的声调中听懂了我的意思,我的命令十分坚决,容不得半点异议和犹疑。
汽车全速疾驰,我和副官拔出手枪,俯身向前。
苏联兵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慌了手脚,急向路旁闪开,我们从他们身边疾驰而去。
我在想,敌人该从背后开枪了吧?可是,没有,连一枪也没有响。
大概苏联兵见我们直奔他们冲过来吓慌了神,一时之间手足无措吧?正当他们惊魂未定之际,我们早已拐弯不见了,他们为什么没有开枪呢?可能是因为我们来得太突然了吧?
我们不顾一切地疾驰好几公里,瓦西里雅斯中士不时地把手放到棉裤上去擦掉掌心上的汗水,我也是过了好长时间才想起来把手枪重新放进枪套里去。
驶出森林,就见到一个村庄,可是,无论是大街上,还是各家的院子里,全都不见一个人。
瓦西里驾车拐弯,朝着一座庄院的大门驶去,在庄院的深处有一所小房,房顶上的烟筒正在冒着烟。
我和瓦西里雅斯中士一起朝着小房走去。这时,忽听得从四面八方传来一阵乱哄哄的怪叫声,乍听起来使人毛骨悚然,待我略定了定神才弄明白,原来是散圈在各个庄院里的牛羊彼此呼呼应,一齐乱叫起来。这叫声给人增添了一层凄凉感,听了使人很不舒服。
我们走进小房,见一个老头儿正坐在炉前烤火,他见我们走进来,就站起身来,他那一双红肿的眼睛还在流着眼泪,手里拿着劈柴,老人吓呆了,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直楞楞地望着我们两个人,房子里的一切,都能表明这里的住户仓皇出逃的狼狈相。
“您好!”我特意提高嗓门高声用俄语向老人问好。不知为什么,我只觉得老人耳聋,刚刚跨进第一个俄罗斯人的家门,遇见的竟是一位被人遗弃的孤苦伶仃的老人,我不由地朝着老人和善地微微一笑。
老人,犹如一个久患麻痹一朝康复的人似的,也会意地笑了,点了点头,这才用那始终拿着劈柴不放的双手擦起眼泪来。
我站在老人面前,努力从自己脑子里搜寻以前背诵过的俄语单词,当老人听我说起俄语来的时候,他不但完全恢复了常态,而且活跃起来了。我用很不熟练的俄语问了问机场,问了问飞机。
“飞机场?在那边!”老人终于听懂了我的话,向窗外指了指说道。
有机场,我高兴极了,我请求老人上车陪着我们走一趟,直到这时,老人才丢下手里的劈柴,披上穿旧了的外套,跟着我上了汽车。我们朝着老人指点的方向一路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