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凝却突然温婉了一双眸子连眼中的赤红都褪去不少，她憨笑着看向方琮：“夫君，我们今晚就圆房，好不好？我再给你生一个孩子，这次我绝对不乱用药了！保证不叫孩子过了药性，我真的知道错了，你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要不然，我明日再去翻一翻历代宫主的存档，看看还有什么好玩儿的就抄了回来带给你。你不要嫌弃我，我也知道你相看小宫主留下的东西，可她的房门最坚固，明面上的机关就数不过来更别提那些暗锁。那可不比玉容的房间，不是只要赔上人命就能打开的锁。”
方琮脸色煞白，她捏紧手里的帕子低声道：“玉凝，你糊涂了啊……”
玉凝犹自顾自地继续说着：“你要是真想看也不是没办法，我会让人将孩子送去给小宫主，她心软，也许会看在孩子的份上愿意回宫来，到时候只要我求她，她一定会说出一些有趣好玩的丹方！”
方琮就在玉凝的疯言疯语中镇定下来，她给玉凝掖了被角，又给她扎了一针安神，看着她不算安稳地睡过去才放下床帐，轻步离开了房间。方琮揉着额角：所有的一切，终归还是无法挽回了……
方琮绕出回廊，正犹豫着是该先去牢房查看药奴的状况还是先清算宫中现有尸傀的数量和质量的时候，她在回廊的另一头看到了那个人。方琮立刻收住步子站直身体，目视前方对着那人端庄一笑：“祭司大人。”不用照镜子，方琮都知道自己现在的笑容是什么样子，端庄高贵却冷漠疏离，什么时候他们之间变成了这般？是在被扎了一刀的时候还是她选择让华玹离开的时候，不，一定是还在更早的时候吧？也许早在前任祭祀大人第一次带着那两个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华琰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回廊另一端的男人穿着宽大的白色锦袍，手里捧着一方小巧的托盘，上面放着两个细巧的白色瓷瓶，他似乎叹了口气才慢慢走了过来，再距离方琮三四步的地方站定，躬身回礼：“小宫主好，欢迎您回来。抱歉没办法立刻为您准备接风的宴会，因为现在的玉华宫中已经没有能生火做饭的活人了。”
方琮看着华琰道：“我不是为了吃饭才回来的。你手里拿着的应该是要给玉凝吃的药吧？玉凝说她现在每天都要吃你送来的药，那些药都是我还在宫里的时候亲手做的，可是我问她吃了什么药，她却说不知道，只说那是一种红色的有辛辣味道的细小药丸。她跟着我的时间不久所以不知道，其实云璟死后我就没有再亲手做过任何东西，任何东西。所以，我很好奇，你给她吃的究竟是什么药。”
华琰笑着将托盘双手奉到方琮面前：“小宫主若当真好奇，何不亲自过目？”
方琮看着托盘上的东西摇头笑了：“相识多年，我总还没忘记你的喜好，但你似乎总不记得我的避讳，我素来好静喜洁，最不愿意碰的就是来路不明的脏东西。这段时间宫中上下有劳祭司大人费心了，我方才已经为两?位宫主都施过针，今天祭司大人就不用辛苦了。”
华琰脸色一变，随即将托盘直接甩了出去，在碎裂声中对着许久未见的方琮温声笑道：“玉华宫中的东西，既然小宫主嫌弃自然就都是脏的了，脏东西还是早些丢了的好。小宫主放心，稍微晚些时候会有能动的尸傀来打扫干净的，若是小宫主还嫌这里脏，明天我会亲自打扫一遍。小宫主抢在大雪封路前回来，想必路上很是辛苦，您的房门在这宫里除您之外没人能打开，空置到现在也不知道里面还能不能立刻住人，小宫主若是觉得疲累可以去宫主的殿中休息，横竖这宫里都是您的地方。”
方琮脸上笑容不变：“祭司大人言重了，玉华宫是方琮的责任，方琮一直都看得清自己的身份，也记得住自己的本分，不能碰的绝对不会去碰，更不会去肖想！方琮就不打扰祭司大人与宫主说话了，祭司大人请吧。”说着姿态万方地向后退开一步将回廊让了出来。
华琰看着方琮脸上淡漠的笑容，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就走了过去。方琮勾着唇角微笑，连个眼神都没甩也继续向着原来的方向走去，两个人明明是走在一条路上却越来越远。方琮一路走到牢房外头却停下了脚步，以前距离牢房尚有两条回廊的时候就能听见里面传出来的各种声音，现在都走到牢房外头了却还是安静一片。方琮压下快到嘴边的叹息伸手推开了牢房大门，里面看起来还算干净，只是没了活人的气息。方琮沿着通道走到尽头推开一扇隐蔽的密门，里面是玉容用无数生命养着的宠物。
方琮对着空荡荡的密室笑了笑：那条用巨大代价换来的巨蟒，不知吞噬了玉华宫多少性命，玉容一心一意地养着它，指望着能从这条大宠物身上拿到长生不老的药方。玉容受够了折磨，还想着能死在这里结束那些痛苦，可她不知道的是，早在取出水容尸骨的那天，她的宠物就被方琮就斩杀了。
带着灰暗色调的记忆画满一一在眼前闪过，方琮蹙眉轻轻扭动暗锁，关上了密室的墙门。方琮面向着石墙，旁边墙上有火把的火光突然跳跃两下，光影的变动映的方琮脸上一片脆弱。方琮忍下眼中的酸涩，一个转身之后她依然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小宫主，她端出毫无破绽的笑容，声若流泉：“祭司大人怎么会来这种地方？我若没记错的话，这里可不是你的职责范围，就连宫主都不能随意进来。”
华琰站在牢房门口四下看了看，脸上就勾出一个讽刺的笑容：“小宫主还真是口不对心，刚才还说不喜欢碰脏东西，这会儿就在这里站着。我还真是不明白，为什么您会觉得这里干净？就算这里三不五时的有人收拾也绝对算不上干净吧？还是说，小宫主只是觉得我华琰碰过的东西才是脏的？”
方琮看向华琰，脸上的笑容更加温柔：“祭司大人说笑了，方琮只是说了自己的喜好，只是这喜好毕竟只是喜好，有好多时候都是要忍着的，在外头就要这样，更别提在这玉华宫里了。祭司大人想必比方琮更能体会其中滋味吧？也不知道这段时间祭司大人过得可还算好？”
华琰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虽说可能比不上小宫主那般顺心，但还算可以。”
方琮的脸上不见丝毫阴霾就连声音都一样动听：”祭司大人是从哪里知道我过得很是顺心的？呵呵，我承认，在外头确实要比宫里轻松许多，只可惜还是被你的孩子给召了回来。反倒是祭司大人，现在明明有娇妻幼子在身边，为何还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玉华宫里什么样的美人没有？无论男女老幼，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找不到的，就算真的是一时找不到合胃口的也可以让管事从外头采买，何必让自己不开心呢？我这边还有些事要忙，就不继续耽搁祭司大人的时间了，告辞。”
华琰正堵在牢房的门口，方琮见他没有让开的意思，当下就笑容不变的径直走向了他。华琰看着红衣佳人面带笑容对着自己缓步而来，心中突然有了几分悸动：当年初见之时她也是这样一身红衣面带笑容走向自己……华琰心中动容，脸上就有了几分松动，他看着方琮正要开口，方琮却在距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站定，抬手拧开墙上的机关直接走了进去。华琰尚来不及看着他曼妙的背影消失就被石墙阻隔了全部的视线。华琰脸上冰冷一片，视线尖锐到恨不得把石墙扎碎！
方琮沿着暗道只走了三条回廊就绕了出来，其实原本玉华宫中的尸傀并不多，因为尸傀的造价颇高且成功率低，所以玉华宫对尸傀的人选挑选非常严格，而这些人的待遇也非同一般。尸傀对外都说成是死者复生续命的产物，其实远没有那么神奇，不过是为了增加玉华宫的神秘和名声而设定的策略，至于像小婵那样只吃过一些药物的，连残次品都算不上。
尸傀要吃很多药，用各种珍贵的药材凝练成的各种药物，再用蛊毒控制人的心智，让人在保有自己意志的同时还能听话柔顺。玉华宫会保证尸傀体内的药效在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内不散，从而给人一种尸傀不老不死的错觉，其实尸傀从来不是用死人炼制的，而是用生命力旺盛的少男少女。可是与皇家做生意，若是没有几样东西震慑，还怎么能保证阖宫的平安？
方琮缓了缓步子，推开了尸傀所在的宫殿的大门，里头一片黑暗死寂。方琮没有直接点燃墙上的火把，她担心突如其来的火光会引发不好的变故，所以只是取出了随身的夜明珠用小提灯挑着，一路向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