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看着不太顺眼的屋子因着方琮的一句话,水色此刻看着就觉得更不顺眼了:“主人,您先在外间稍歇,奴婢将里间再收拾一遍。这茶叶也不好,水也不够清甜,主人先别动,我马上让人去准备新的。”
方琮摆摆手:“不用,把那个大摇椅搬进去就好,水色,燃半颗香丸,你要陪着我歇一会儿。”
方琮靠在躺椅上,闻着安神香的味道慢慢睡去。不到半刻钟,外头就翻了天。
太后鬓上簪了朵大红菊花,由燕婧一路扶下山去,路过北院时大开的房门和仓皇逃脱的女子身影引起了众人的注意。李瑾儿越众而出:“什么人?!站住!来人,快进去看看!动静轻些,仔细惊动太后!”
太后稳稳地走在前面,声音不冷不热,只是脸上带了三分还算和善的笑容:“还是年轻好,随便说句话都中气十足的,我在宫里生活多年,一个没规矩的丫头还不至于吓着我。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没听见七皇子妃刚才吩咐了什么吗?赶紧瞧瞧这个院子里都放了些什么,省的我的孙媳妇太过担忧。”
李瑾儿讪笑着就想上前请罪,可瞧着太后不冷不热的面孔只能先退下。燕婧脸色冰冷,只做没看见。唐靖更是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甩过去,余下的人哪个又是傻子?虽此刻没有说什么,但脸上都带着不屑。护卫很快就赶了回来,神色肃穆道:“禀太后,此院内有男女尸体各一具,应该是刚死不久,但属下据二人容貌分辨,他们并非应邀而来的客人,且属下还在二人身边发现了这方染血的绣帕。”
燕婧瞥了一眼立即大惊失色:“这是琮儿的绣帕!流花,快进去看看!太后,婧婧……”
太后握紧她的手:“那方姑娘虽生得弱了些却绝非这等枉死的短命相,哀家看人一向准,婧婧安心。”
燕婧哪里能安心,但碍于人前不好过于失仪,只好强撑着,死盯着那方帕子上的血迹,不让心跳太过鼓噪,倒是唐靖听太后这样说时脸上闪过一丝玩味的表情。李瑾儿嘴唇煞白,敛着裙摆悄悄踮脚往前看,嘴里轻声嘀咕:“怎么会这样早?按照计划,应该是太后起驾回宫的时候闹起来才对……”
太后身后的跟随听说前头的小院里死了人,立时有小声的议论传出,太后蹙眉:“你们都出身名门,这等小事就乱了方寸岂不让人笑话?佛门清净地,造下这等无妄杀孽,还偏偏挑今天,哀家若不给一个交代,岂非是给皇家抹黑?去查,今日之内务必要让凶徒伏诛!哀家乏了,略作歇息便回宫吧。”
太后话音刚落,人群中又传来作呕的声音,太后尚未开口便见王相夫人带着一位身段窈窕的少妇跪在身前:“臣媳王苏氏近日身体不适,无心冲撞太后,望太后恕罪!”
太后看清来人便笑:“你快起来。这就是你家老三的媳妇?我瞧瞧,好俊模样!与你家老三确实般配!只是脸色怎的这般难看?哎呀,不会是有喜了吧?你这做婆婆的也是大意,她有身子的人,你还让她跟着出来,若累着可怎么好?这桩喜事来得真是合宜,回宫后哀家自当有重赏,快去后殿歇着吧。”
苏琉因身孕在宫外蒙受宫中恩赏,又当着亚城这些身份贵重的女眷的面,因此格外有脸面。苏琉心中大喜过望,面上少不得还要矜持些,王相夫人得知儿媳有孕,自然也是惊喜非常,两人谢过恩便带着随从往后殿去。旁人当着太后的面,少不得跟着道贺,一时间就把北院里的两具新鲜尸体给岔过去了。
李瑾儿突然扬声道:“那位方姑娘去哪儿了?听说她和三少夫人颇有交情,如今人家大喜,她也不来恭贺!当着太后的面,礼数倒是做得足,此刻却把人之常情给抛在脑后。以前笑话人都说是前倨后恭,她今日见了太后,对这位三少夫人就成了前恭后倨,哎呀,真是人心叵测,世事难料……”
燕婧气红了脸,当下就要反驳,却听见唐靖一声冷笑:“早听说七皇嫂交际广泛,没想到竟已达到亚城内的事情无论大小一概知悉的地步,真是让人钦佩。前阵子我恰巧得了一件云绣,因记着皇祖母喜欢,所以就打发管事送进宫里,可惜只有一件,又时间仓促,想多凑几件云绣一并送进宫里都不行。若是当时拜托了七皇嫂,当时定不会那般为难。说起来云绣如今价值千金,市面上的新绣品却不多见……”
李瑾儿脸上一阵青白,待要回话却见太后正似笑非笑地看过来,她忙低了头嗫嚅道:“九弟说笑了。”
话音未落,之前的护卫再次来报:“太后,属下已查明死者身份,那位男子是之前揽香楼的头牌云公子,女子是云娘,二人俱携带着身份文牒。根据寺中僧人说,二人于本月初住进院中后便不曾外出,就连日用饮食都交由僧人递送……”
太后眼中有不忍之色一闪而逝,燕婧听闻住在此院中的竟是云家兄妹,面上颇为吃惊,当下略侧身将前几日的一些事情告知了太后。李瑾儿垂头绞着帕子,低声惊道:“不对,计划不是这样!他们怎么能还没见过太后就死了!他们还没有控诉三皇子的罪状!还没有帮我的丈夫出头,凭什么可以去死!”
唐靖听到李瑾儿在喃喃自语却听不清她说了些什么,他直觉今日的事情有一半和李瑾儿有关系,但联想到小婵告知的那些消息,又觉得眼前的变故和宫中的那位无关。想到柳嫣,唐靖的笑容浸染了一丝苦涩:连自己的亲妹妹都要那样对待,对旁人就更难有真心了……
李瑾儿猛然抬起头来:“太后到寺中敬香本是好事,可偏偏有人造下杀孽,实在罪大恶极!太后,孙媳爱慕云娘的绣工,心中实在不舍,为了告慰她的在天之灵,孙媳自愿为两人做一场法事超度亡灵。”
太后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李瑾儿立刻带着丫头退开。燕婧察觉到太后的神情异常,不由心头一颤,当下躬身行礼:“七皇子妃身份贵重,独身涉入这等凶案怕是不妥,太后,可否拨几个人过去帮忙呢?”
太后看着燕婧浅笑:“她自己揽下的差事,应不希望别人插手的,你们若是不放心,可以过去瞧瞧。”
燕婧低低应了一声后转身去了,唐靖本想跟过去却被叶十一拉住,他脚步一顿,只能继续留在太后身边。李瑾儿满面阴沉地从院子里出来,流花跟在随行侍女的身后快步走回燕婧身边:“小姐,方姑娘不在。刚才那位在里头发了好大的脾气,还打发丫头去太后身边索要方姑娘的绣帕,奴婢担心……”
燕婧声音冰冷:“虽说太后已经让寺中给琮儿另安排院子,但她此刻还住在将军府女眷的院中,那位但凡有点理智就不会强闯。只是琮儿身子弱,经不住她折腾,你先回去拦着些,我请太后过去喝杯茶。”
流花匆匆赶回院子却扑了个空,少顷李瑾儿带人赶到,她见燕婧和方琮都不在,先是耀武扬威了一番,后又要搜检方琮的包袱。流花哪里肯让,正拼命阻拦的时候燕婧带着太后回了院子:“太后,这处院子是寺里最安静的,您略歇一歇再回宫吧。婧婧晓得您心里不痛快,可您若因此伤了身子可怎么好?”
一行人进了院子,太后看见李瑾儿便蹙眉,燕婧一脸惊讶:“七皇子妃如何在这里?”
李瑾儿并未理会燕婧,只上前给太后见礼:“既然燕家姑娘的妹妹有绣帕落在了那边,孙媳总是要来这里问一问的,最少也要看一看才行。可院子里鬼影不见,想来是畏罪潜逃了吧?孙媳正要命人进去搜检,偏让这刁蛮的丫头拦住,太后,您给评个理,若是那位姑娘真的清白,又有何惧?”
燕婧柳眉一竖:“琮儿怎么可能会和这种事有牵扯!不过一方绣帕,此刻尚且还断不清那是无心落下还是被人有心利用,七皇子妃怎可直接带人过来搜检?!琮儿身体向来病弱,你这样是要置她于何地!”
太后冷眼看着李瑾儿柔声道:“婧婧,我乏了,茶还是等你下次进宫的时候再陪我一起喝吧。回宫。”
唐靖站在院外冷眼看着,见状冷笑一声:“十一,她的心思你可明白了?她现在已经不满足于给我卖人情了,她想扶七哥上位,所以要在太后面前上演一出大义灭亲的戏码,可惜她的筹码没了。原定的戏码应该是,三哥监禁了云娘,七哥心慈将云娘救到府中照管,李瑾儿嫁给七哥之后发现云娘的处境不妙,她四处打探找到了云娘的哥哥,将二人送到寺中照顾,本想太后能念在喜欢云绣的份上帮他们兄妹一把,没想到他们却被人杀害了。七嫂的心机也算无双了,这样上佳的戏码被人搅乱,她怎能不急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