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

喜欢

转出澹宁居,我顺着花径返回住处,夏天到了,处处绿荫满目,花儿倒成了点缀,杨柳临水依依,绿湖曲桥,偶尔一阵轻风吹拂,阵阵不知名的花香顺着微风飘散在空气中,使人心旷神怡。

行到湖边,贪见那风吹得凉爽,我站在树荫下歇脚。暑意才退,听到身后人声朝这方走来,我回头望去,见几位阿哥缓步而来,我站直身子,迎上两步,恭敬地福下身子:“奴婢安心,给八爷,九爷,十爷请安,各位爷吉祥。”

“起来吧。”

“谢各位爷。”

直起身子,我垂首退到一边站好——没为难自己,聪明地退到了树荫下。

“你在这做什么?”八爷温和的问道。我淡笑欠身:“回八爷话,奴婢走得热了,在这吹吹风。”

“哦?”八爷嗯了一声,场面静默下来,我知道他们在打量我,配合着虚伪无比的假笑,我矫揉造作的躬下身子:“各位爷,奴婢还有活儿要忙,奴婢先行告退了。”

没人应声,我就当他们默许了。转了个方向,我刚抬脚跨了一步,一个人影兀然挡在我面前,是十爷。脸上堆笑,我欠身问:“十爷,您有何吩咐?”

十爷眉头紧皱,背着手绕着我转了一圈,然后在我面前站定,两眼直勾勾地盯住我,慢慢地,我被他看得不自在起来,我的脸上没开花吧?心有疑问,面上的笑越发开了:“十爷,有什么吩咐要奴婢做的,您说。”

“你这模样丑死了!”我的笑容一凝,这家伙说什么?我丑?我哪丑了?怎么看我也算清秀佳人好不好?还没从这打击中反应过来,十爷又哼哧道:“笑得丑,装模作样的样子更丑!”

他这是什么意思?是在讽刺我的做作吗?我对主子恭敬有礼怎么可以说是丑呢?原先的随性他说我没规矩,现在我礼全了又说我丑——当人主子的都这么难侍候吗?我可是下了决心要重新做奴呢!我觉得非常冤枉,心中狂涌着一股击鼓鸣冤的冲动念头,想也不想的就直接脱口而出:“我哪丑了?我对主子恭敬有礼只是因为想好好的做个奴婢,平平安安地在宫里过日子,您不懂就不要乱批评好不好?”

话一出口我就懊恼得要咬舌,什么嘛,又破功了。粉饰太平的虚笑,我垂首道:“十爷,奴婢逾矩了,还请十爷宽宏大量,饶过奴婢这回。”身后响起哧哧笑声,我忍了又忍,终捺不住回头,九爷那低嗓犹带笑意,唇角噙着戏谑:“安心,你还真不是做戏的料。”

我张张嘴又慢慢阖上,脸色陡然郁卒地垮下肩膀,丧气地道:“算了,在你们面前不装也罢,反正你们清楚我什么样。”十爷兀然哈哈大笑:“就是嘛!这个样,爷看着顺眼多了。”八爷一直温文笑着看我做戏,这时低声道:“这就是了,没旁人时,在我们面前,你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对外,你尽管丑些没关系,在这宫里,有几个人是漂亮的?”声音略沉,隐隐透出一丝悲哀。

是了,这皇宫,就如同一个奢华的假面舞会,每个人时时刻刻都得戴着面具示人,不叫可悲叫什么?所以说我是幸运的,总是可以随性而为,却获得他们的疼宠。我依言绽开一个灿烂地笑容:“是,知道了。”

今夜的月半弯,在河面上上映成银钩,夜色很美,遥遥的天际好似铺上了上等的黑丝,繁星点点,玉盘温润,偶尔夜风拂晓而来的几声琴音,全是清凉的气息。

绕过飞檐楼阁,水榭亭台,我询着琴声走到了鱼跃亭,哇!眼前的这景,美得像副不真实的画卷呢!亭内,亮着一盏明晃地宫灯,十二爷坐在石桌前抚筝——俊逸出尘的男子,徐徐凉风,朦胧的月色,桔色的灯火,四周飘逸着淡淡的桂花和玉兰香,怎么看,都是秀色可餐啊!

“你又被我的乐声勾来了?”嘎?猛地醒过神来,这才发现筝音已住,自己竟不知不觉地走进了亭子,正大咧咧在站在十二爷对面直勾勾地盯着人看。在他那对幽深阒黑的眸中,我瞧见了当中那一闪而逝的欣悦。

我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顾左右而言他:“十二爷,今夜好兴致啊。”

“今晚的月色很好。”十二爷淡淡地敛眉抚筝,低沉磁性的嗓音中有着不易察觉的温柔。

我的目光落在了十二爷身前的筝上,自行在桌前坐下,兴致勃勃地问:“十二爷,这筝难学吗?”十二爷并不介意我的无礼,轻笑问:“你想学吗?”我瞪眼瞧了筝一会,摇头如波浪鼓:“不想!”我没这耐性,也看不懂天书似的琴谱,更受不了指尖的痛,为何要难为自己?

低沉却又清亮地笑声荡浮在亭中,十二爷左手支撑下颚,右手在筝弦上拨弄了几个音,饶有兴味地问:“想听吗?”我毫不客气:“当然。”

十二爷十指轻拨,琴弦铮铮,交错出柔且悦的乐音,低音处回旋宛转,高音时犹似珠玉相击,教人心魂悠荡。一曲终了,太沉迷于仙乐般清弦中的我怔了片刻才鼓掌叫好,赞叹他的琴艺。

十二爷嘴角含笑,端起一旁的茶碗抿了一口说道:“你喜欢吗?”呃?又是这句?顿了顿,我诚实地道:“十二爷,好的乐曲每个人都喜欢。”十二爷放下手中的茶碗,睨了我一眼,神情莫测。

我的视线投在筝上,伸手拨了几下,忽然发觉,我好久好久没唱歌了呀!一直把自己的情困住,连累得心也累了。

兴致一起,再难捺住,我抬眸笑对十二爷道:“十二爷,我唱一首歌,您听一听,看能不能弹出来,这曲子若是用筝来配,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呢!”十二爷双眉一挑,抬手道:“我洗耳恭听。”

咳了几声,我清了清嗓,看着十二爷,笑盈盈地唱起了浮上心头的一首歌曲:

请允许我尘埃落定用沉默埋葬了过去

满身风雨我从海上来才隐居在这沙漠里

该隐瞒的事总清晰千言万语只能无语

爱是天时地利的迷信喔原来你也在这里

啊哪一个人是不是只存在梦境里

为什么我用尽全身力气

却换来半生回忆

若不是你渴望眼睛若不是我救赎心情

在千山万水人海相遇喔原来你也在这里

十二爷双眸炯炯发亮,愣愣地看着我,面容变幻莫测,我盈笑对望,并不掩饰我对他的欣赏。只是,他看得太久了一点吧?招魂似的在十二爷眼前挥了挥手,我笑眯眯地问他:“十二爷,您能记住这曲子吗?”十二爷面色一整,回过神来,窘意难遮地举手握拳在嘴边咳了一声道:“差不多吧,你再唱一遍,我跟着。”

“行!”我爽快地应道,又唱了起来,筝音,由开头的零零落落到最后拼音成曲,我越唱越喜,十二爷眉眼含笑,和风似的韵律让人舒畅,惬意,心情在这一刻飞扬。

当最后一抹挑音缓缓流荡,余音未了,两人默契十足相视而笑,我笑靥如花:“原来,十二爷除了吹得一手好笛外,还能弹得一手好筝,丝毫不逊于皇家第一琴师呢。”我的脸庞因适才的吟唱微微泛红,那畅快淋漓的倾泄感尚在我胸中荡漾。十二爷俊美五官在桔色宫灯下轻镶金粉,唇畔笑意隐隐:“你的歌声更胜爷一筹,若无你的歌声相偕,爷的筝曲就少了几分韵味了。”

夜色下的十二爷有一种邪惑感,心中惊叹,他没事长得那么俊干什么?不过说起来,康熙的儿子里,除了几个中年发福的长阿哥之外,其他正当年的皇子,都是帅哥一个,对一个正常的女人来说,能就近欣赏一个俊逸潇洒,气质,风度都是一流的男子,还真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呢!

我双手托颌,盯着他的眼有点色眯眯,嘴里小声的叹道:“十二爷,你长得还真是帅气,嗳,我发觉我越来越喜欢你了。”这年头我这话有点惊世骇俗,我承认。

哟,十二爷的定力不错,我这句话不过引得他双眉一挑。十二爷眸色深幽地睨我一眼,突地站起身来,扯开一抹七分狡黠三分认真的笑,视线越过我望向前方,躬身行礼:“四哥,八哥,十二给你们请安了。”来这招。我翻了个白眼撇嘴道:“十二爷,您别经不起打击,反正这没人,我也就这么一说,毁不了您清誉的。”

“是吗?因为这没人,你就可以毁已清誉?”

喝!突然迸响的声音让我如被电击似的心头猛跳起来,那声音,是九爷吧?仓皇回头,哇——罗刹现世啊!

面前,四,八,九,十,十四爷站在我身后,一个个如噬血罗刹,脸色在夜影下显得狰狞。

若有一天能回去,我第一件事就去买彩票!心中暗暗起誓,这种一唱歌就百分百招人的机率都落我头上了,还有什么不可能?

这么晚了,四爷怎么跟八爷他们在一块?他们不回各自的住所在外闲逛做什么?心中暗怨,却忘了自己也是闲逛之人。干笑着福下身子,我草草地行了个礼:“安心给各位爷请安,爷吉祥。”

没人理我,我自行起身,算是胆大枉为了。

“四哥,八哥,你们这是打哪来的?”十二爷含笑问,四爷缓步进入亭子,没有搭腔,八爷淡漠地道:“今夏两广,江浙,福建等地连降暴雨,已有成灾之势,皇上招工部,户部等大臣商议防涝赈灾之事,指了四哥和我们哥几个旁议,所以这时才出来。”

皇上为什么让这八爷和四爷一齐旁议?用意何在?我垂睫思索,难道,皇上想让他们之一出京赈灾?

人影一晃,十四两步跨到我身前,面容可怖:“你喜欢十二哥?”我抬眸一愣,喜欢两字震憾力那么强吗?让向来注重礼节的十四都没向十二爷问安。瞄了一眼在旁形色各异的爷一眼,我内心轻哧,瞧这几位脸黑的,四爷默默地回头看着我,黑瞳如渊,看不出所思,八爷的温雅僵得像上了桨,九爷神情狠意难遮,十爷却是像看戏似的充满好奇。

我无惧地迎向他们,如果说今天以前我还有什么不确定,那么这一刻我非常清楚自己要的什么。

我直视他们,非常清晰简洁地答道:“是啊,我喜欢他。”台风压境,我恍若未见,眉目含笑,仿若漫不经心丢出一句:“我也喜欢你们啊!”云散天清,阳光普照!瞧着他们那神情露喜却又强自镇定的模样,我漾笑更深,人对周遭相处日久的人、事、物,都会生情,会眷恋,这是人的本性,喜欢,早就不知不觉在心里了。

喜欢,是比爱稍稍少一点的感觉,它不仅仅可以用于对事和物的欣赏和喜爱,还可以放在人的身上,对人,也可以是纯粹的喜欢。

十爷瞠目结舌:“你还是不是女人?这话你也说得出口?知不知羞?!”看来他还不大清楚我的本性哪,瞧其他人,接受能力多强。

笑呵呵地看向十爷:“我应该是女人吧,至少十爷您是唯一质疑我性别的人。十爷,我喜欢你这么让你难以接受吗?”十爷胖脸兀地涨红,眼神闪闪烁烁地游移,就是不敢看向我。嘴里嘟喃:“一个女人家怎么能喜欢这么多男人?这有违为礼教。”

“为什么不能?”我淡柔笑道,道德规范和礼节羞耻是世间人自定的界律,而世俗所谓女人必循的礼教,不过是那些自私男人为一己之私强加在女人身上的,从未有过公平。定定地迎视他们猜测疑惑的眼神,“女人对男人的喜欢一定要相关风月吗?我喜欢四爷的稳重,八爷的玲珑,九爷的邪魅,十二爷的淡然,十三爷的温柔,十四爷的爽朗,十爷你的直率。这些喜欢,是一个女人对男人的品质,内涵,能力的纯欣赏,无关风月。”

不去看其他人若有所思的表情,我淡淡地望向四爷,他面不改色,眼神却透出宠溺,仿佛我只是一个淘气贪玩的孩子。

我不是。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非常的清醒。不论是现在还是以后,世间的女子多受礼教约束,男人要求女人一生从一而终,讲究感情专一,专一,可无论现在还是三百年后,世间男子都可以见一个爱一个要一个,可以游戏花丛,可以自称风流而不下流,却要求妻子绝对完壁。这年月男人被赋予三妻四妾的权利,被视为无可厚非。三百年后男人婚前疯狂被视为单身权利,婚后出轨被归结为社会现象,无可奈何之趋势,然后女人又把男人的移情之因归到其他女人身上,认为自己的男人是被人所惑,却完全忘了对异性占有欲和见色心喜本是男人与生俱来的兽性。而女人无论婚前婚后,只要多看良人以外的男人一眼——即便是情感外流,就被冠上下贱,风流,水性扬花,淫荡,不知羞耻等等的高帽——凭什么?!

我就要依心而行,怎么样?!人生何其短,及时行乐为人之所欲。为何要有男女之分?

爱一个人是付出,被爱是收获,我不要付出,在这年代付出太累,我只想收获,爱与被爱之间,我选择被爱,选择在我还能吸引他们目光时肆意的享受疼宠。

付出与接受的两端,要怎么样去界定?

爱没有非照例的足迹可依循,亦无非规定不可的定律可言,选择这样的感情,或许在别人眼里太过惊世骇俗,但是,却是我心之所趋的。

心有所定,情绪飞扬,我微欠身请道:“各位爷,请入座。”这几位受到的雷击太强,木头似的呆呆坐下,石凳不够坐,十四依柱而立,我对着四爷坐到亭栏上。亭子外,十来个随侍的太监远远站着。看着眼前的他们,突然觉得自己也有茶壶的本质,呵呵!

“安心。”嗯?我望向笑如春风的十二爷,“你的喜欢,我的荣幸。”我就知道!真实的十二爷,是风。

一径笑得眉眼弯弯,我看向四爷他们,“唉——”这叹,带着放松和欣喜,八爷轻笑摇头:“你这丫头,狂妄不羁,偏又教人放不下,我们哥几个碰上了你,也是劫数了。”后边这句我自动略掉,灿笑如花:“我唱歌给你们听好不好。”

“好。”应声的,是四爷。他的眸,黑如深渊,让人不知所想。看着眼前我放在心上的这些男人,绽开一抹妩媚璀璨的笑靥,对我的决定,执迷不悔:

这一次我执著面对任性地沉醉

我并不在乎这是错还是对

就算是深陷我不顾一切

就算是执迷我也执迷不悔

别说我应该放弃应该睁开眼

我用我的心去看去感觉

你并不是我又怎能了解

就算是执迷就让我执迷不悔

我不是你们想得如此完美

我承认有时也会辨不清真伪

并非我不愿意走出迷堆

只是这一次

这次是我自己而不是谁

要我用谁的心去体会

真真切切的感受周围

就算痛苦就算是泪

也是属於我的伤悲

我还能用谁的心去体会

真真切切地感受周围

就算疲倦就算是累

只能执迷~而不悔

无论我做什么样的选择,需要的都是不悔的勇气,执迷的执着。

1:刘若英《原来你也在这里》

2:王菲《执迷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