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几乎在同一时刻停止了打斗, 太女和火晗雪也松了口气,各自找了一处,由死士围着, 小歇一阵。反到是火晗霜满脸不解, 不由上前道:“阮相大人, 来此何故啊?”
阮洪业环顾四周, 竟是面上一冷, 硬声道:“救驾。”
在场之人先是一愣,后又恍然,跟着鄙夷, 痛恨,后悔等等多样的眼神, 简直快要把阮洪业凌迟了。只可惜, 阮洪业似乎早就习惯这样的眼神, 所以只淡淡回眸,没有一丝波澜。
“阮相大人……本殿下已是成功救驾, 大人是来向母皇问安的吗?”脸皮抽动了一下,火晗霜压住了火,好声好气的说道。
“哼,救驾?殿下这是救驾嘛?”阮洪业一反以往温驯,竟是嘲讽的扫过众人, 目光如同死水, 冰冷而幽深。
“阮相大人, 本殿下敬你是德高望重的老臣, 才谦让几分, 可是有些话当讲,有些话不当讲, 大人不会忘记了吧。”火晗霜也隐隐感觉出阮洪业的异常,内心顿时警觉起来。
“三位殿下在此,不觉得有失体统嘛?”阮洪业很适时的看向早已破烂不堪的灼天宫宫门。
“她们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可本殿下不同吧!大人!!”火晗霜最后二字,咬得格外用劲,像是在提醒阮洪业什么。
只可惜,阮洪业只是淡淡瞟了她一眼,完全不为所动,连一句话都懒得和火晗霜说,径直走到火晗霜带来的统领身旁,大声道:“叛臣火晗庆,火晗雪,火晗霜,意图谋朝篡位,深夜逼宫,甚至连杀御林军将近3000余人,严重危害到女皇陛下的安全,此乃大逆不道之举,只可惜微臣救驾来迟,让陛下受惊了,来人啊!绑人犯。”
话音刚落,就在大家惊诧之间,不知从何处居然窜出数名黑衣人,还不等大家反映过了,这些人便已经杀人数名,制服数名,甚至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刀刃架在了各位皇女的脖子上,连火晗霜都不例外。
“阮洪业!你这是犯上作乱!!!”火晗霜怒极大骂,却又碍于脖子上的尖刀,不能移动。
“微臣……只是秉公办理,若是陛下怪罪起来,微臣一人承担。”仿若还是那个忠心不二的丞相,仿若她一生都为了社稷,甚至不惜以性命相抵,只为了朗朗乾坤,只为了灼烟天下,只为了公正无私,只是……这句话,在皇女耳边,在此时此地,却格外的讽刺与作呕。
“你放屁!阮洪业!你居然敢挟持本殿下,你就不怕没命出去吗?这里可都是本殿下的人,大不了,我们同归于尽。”火晗霜毕竟还是年幼,再多计策,再多冷静,在这个面临生死的时候,她还是胆怯了,甚至恐慌了。
“霜儿!你何必和她多罗嗦,今日之事,明摆着……她才是最后的黑手!”对于自己妹妹的背叛,再加上阮洪业这么一闹,心中原本的疑惑,却慢慢被揭开了,只不过,火晗雪宁愿一厢情愿的认为,自己的妹妹,就是给阮洪业欺骗,以至于走上了这条绝路。
“你把灼烟的三位皇女都抓了,你的意图又是什么?”太女被压在地上,吐了口鲜血,失败并未让她的优雅折损一分一毫,就算成了败寇,她也要做一个最骄傲的失败者。
“清皇侧。”阮洪业低下头,看着太女,扬起一丝几乎看不出的微笑。
“清皇侧?哈哈哈哈,我看你是想坐上灼烟国女皇的位置吧!!”火晗雪狠狠的拍着地面,笑得泪流满面,冲过满脸的血迹,汇成一条条鲜红的泪痕。
“呵,就凭你们,怎么能妄想猜出我的想法,一群只知荣华富贵的蠢蛋!”一甩袖,阮洪业就往后宫走去。
“你!!你站住!!!你今日囚了我们姐妹,那么……灼烟国便没有了储君!!你!你这个杀尽皇室血脉的混账,你会有报应的!!!”火晗雪不认输的大吼着,她希望她的母皇可以听见,她希望此刻谁能来救她们一把,她是想要得到皇位,可是她根本不想因为姐妹之争而让火家的天下易主,若是如此……若是如此还不如让这个贱人的女儿登基,至少!至少血脉还在。
“放心,你们火家血还有用,微臣还是火家臣子,不会让这香火断掉的,只是会用旁系血脉而已。”阮洪业停下脚步,很好心的给提了个醒。
“你放屁!谁不知道当年母皇登基之时,都赶尽杀绝,寸草不生了,哪里来的旁系,肯定是你找来的假货吧!!”火晗霜虽小,但很多事情看的却很透彻,比如皇家的无情,比如皇座上的血腥,她不想被杀,所以必先制约与人,而如今这场夺位之战,也是女皇当年间接留下的后遗症,因为成王者活,败寇则死,不论是否亲生,无论是否交好,皇家只有权力,没有亲情。
阮洪业没有回答,也许是根本不屑回答,这些所谓的皇族女子,对她来说,不过是一步棋,一步早已从出生开始,便顺着她的方向,慢慢前进的棋,包括太女身世的泄露,包括烟后太女的不合,包括岩君嚣张跋扈,不可一世,包括姐妹相残,各怀鬼胎,包括大皇子悲惨一生,命绝宫中,只是……火晗凌的死意外了点,不过好在,仍在掌握之中。
“想走!没那么容易,你们不要顾本殿下,赶紧将她擒下!!”火晗霜不顾脖子上已有血痕,大声命令着离自己最近的亲兵,她手下还有兵,就还有希望。
然而,她失望了,她的兵一动不动站在那里,连眼睛都不眨。
“你们……”
“微臣想,也许殿下们忘记了,那么微臣再提醒一遍,你们陈家私下的刺客与暗兵,也都是微臣曾经相助过的,那么……现在也是该回报微臣的时候了……”说完,阮洪业真的再也不理不睬的离开了。
原地,三人,或悔恨,或痛苦,或惊慌,可历史无法重来,人命无法复活,丢失的东西,也再也找不回来了……
天终于亮了,只是在这宫中,不论是谁,恐怕都难逃这夜的折磨……
又过三日,阮洪业在大殿之上,光明正大的宣读了圣旨,下令处斩三人,而岩君早在前一天夜里,就悬梁自尽了,是真自尽还是不得不自尽,对于朝堂上和百姓来说,应该也没什么值得探究了。
跟着,随着阮相的大清洗,原本依靠于岩君的陈家宗室,几乎在三个月内,便输的干干净净,该死的死,该逃命的逃命,该卖身为奴的为奴,这以岩君为首的外戚势力,就算在这一刻,彻彻底底的消失了,甚至到日后几百年,陈家在灼烟国也是一蹶不振,难以再兴。
然而,这并非说是阮洪业就可在这朝堂,这灼烟,一手遮天了,毕竟边境有刑家军,塞北有外姓王,虽然势力都无法与阮洪业抗衡,但是人言可畏,一国连个储君都没有,血脉都断了,难保不会天怒人怨,难保不会战乱不断,于是,一道圣旨,皇太女上位了……
“太神了,我亲眼看到那个孩子头上有焰印的,若不是染和阮洪业有仇,我都以为是染做的。”含草叼着根香草,没形象的翘着腿笑道。
“下次别去碧烟宫了,太危险。”綪染抱着怀里的允瑶,提醒道。
“那个……那个孩子真是叶桑绵?”羽曾经陪着綪染在锦竹宫待过一段儿,也识得那个孩子,只是斗转星移,物是人非。
“是,叶家为了这个孩子,可是乱伦了几代呢,真亏得叶桑绵不是傻子。”綪染摸着允瑶的发,亲亲他羞红的耳朵,嘲笑道。
“这样一个孩子,未来……会怎样?”抱紧綪染的腰,允瑶埋在綪染怀中,隐约有点同情。
“不怎么样,政治工具而已,只是希望叶家能让阮相不那么失望。”綪染也没想到,表面上和烟后以及太女关系紧张的阮相,实质上是和烟后联手的,这一步步,一弯弯,竟把岩君与太女全部卷进去了,綪染甚至怀疑大皇子的死,都有可能是他的亲生父亲,将他贡献出去了。
“只要怜君没有孩子,那孩子应该没有危险。”烟后大事得成,文湘也得了空,自然挤进了密道,与众人再见。
“不过岩君也真够狠的,居然在春日节,把所有到场的侍君,小侍什么的,都毒死了,还要允瑶没去,怜君也聪明的躲起来了。”对毒极有研究,含草可不信,那些人是被乱军杀死的。
“不过,允儿日后也会太显眼了,我怕……”綪染回搂允瑶,心思重了。
“莫慌,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若是逸君消失,那才奇怪,我想烟后已然得到他想要的,暂时不会针对后宫,反正后宫也没什么人了。”文湘看向坐着紧紧相拥的两人,不忍道。
“对了,那女皇怎么样了?不会有了皇太女,就把她干掉吧,话说她怎么肯下旨杀掉自己三个女儿的?”含草最重亲情,所以百思不得其解。
“女皇她……自从那日起,就开始浑浑噩噩,少吃少喝,估计……活不了多久了,那旨意也自然不是她写的,如今留她,只不过顺其自然,毕竟三位皇女一死,女皇又跟着去了,难免会引人怀疑,所以圣旨是烟后亲自写的。”綪染想起圣旨宣读后的那日,女皇紧紧拉住自己的手,咬着牙,闭着眼,泪流满面的惨状,心难免会酸楚一阵,现下真正的皇族,也只有女皇了,而女皇也很清楚,她一旦死去,火家就彻底的完了。
“染,你会不会有危险?”允瑶仰头,满满的忧虑,那双星空般的眼眸,都暗淡了许多。
“我在想……兴许,我该退了……”綪染脑海里反复出现那些死去的好人,亲人,友人,坏人,一时间竟是倦得再懒得报仇了。
“染的意思是?要走了?”允瑶的手都哆嗦了起来,颤颤的抓住綪染的衣襟,不敢相信的说道。
“恩,我想离开这里了,也许……怜君说的对,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阮相盛极一时,总有衰退的一日,而我……就算和她同归于尽如何?就算找人杀她如何?连女皇都无法将她压制,我这小小女伶还能怎么办,所以……为了你们,我认输了……”报仇之心,在听到那三姐妹最后悔恨的互相告别后,竟是如风般逝去了,她不想后悔,更不想让允瑶后悔,她不能为了自己的复仇之心,断了青家血脉,她要活着,她要重建青谷,哪怕是等到死,她相信,她也能听到阮相被诛的消息。
“染!!”
几乎当即被感动的落下泪来,允瑶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语言去安慰这个,看起来轻松放下,实则心如刀割的女子,别人不知道,定会以为她随意洒脱,可他却明白,不是的,她从来不是个洒脱的女人,从爱情,从亲情,那执拗的性格,简直是要了命的执着,可她现在说,放下了,想离开了,是那般的无力,不含一丝挣扎,仿佛这些年来的忍辱负重,这些年来的提心吊胆,这些年来的吃苦受累,都是假的,都是梦境。只可惜他是那般懂她,这样的女子,若是没他,此刻,不,恐怕那夜就从灼天宫里冲了出去,与那阮相玉石俱焚了。
“放心,我不后悔,我有了个这么好的相公,天下多少女子羡慕我,允儿……对比起其他来说,你很重要,非常的重要,重要到,已经可以让我放下复仇之心了。”用袖子温柔的为他擦掉脸上的泪,綪染叹了口气,后悔吗?后悔什么,是后悔那5年女伶的生活,还是后悔入宫献媚,不,她不后悔,若是没有5年的女伶生活,她体验不到这个男人的苦和痛,若是没有入宫后的两地而分,她感受不到对于一个男人,一个不是弥昇的男人,如同灼骨般的思念,她更感受不到真正两情相悦时,那份无悔的爱与真诚,所以……她不后悔,不后悔复仇,也不后悔认输。
“既是如此,我们要早做打算,以免阮相杀人灭口,灼天宫的两人,也要注意。”阮相是什么人,那日多么多人在场,听到的,看到的,哪个不是把柄,哪个不是催命符,文湘不必在场便已明白,何况綪染。
“恩恩,我明白,我也会安排端木茶离开,刹沫的话,她估计宁死也不会离开女皇,到时候芝慧也带上吧,福儿会开心死的。只是……抱歉了各位,到了这个地步,我才转头。”綪染看着这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或是她无意得来的,或是她设计夺来的,也或是与她心心相惜者,自愿来的,但,这一路走来,她的仇也似乎变成了她们的仇,所以,她不后悔,但是愧疚。
“说什么傻话呢,你平安,大家平安就行了,就当我们在皇宫玩了一把,将来我有了孩子,我就告诉她们,老娘也在皇宫里待过。”含草走过了,一拍綪染的后背,毫不在意的笑道。
“正是,大家并非只帮你才会走到今日,我想,綪染也明白,若非是我们自愿,恐怕这世上再难有人让我们屈服。”文湘温温而谈,到让綪染的心温暖了起来。
“既然如此,小姐,我们要准备准备,这次要带走的人不少,还要避开阮相的耳目,一定不能有差错。”羽的积极性也被调动了起来,看来她也早在皇宫里待够了。
“你不见见金棘?”綪染轻笑,转头问文湘,据她所知,金棘和弥昇还没走。
“那綪染不去见见弥昇?”文湘回她。
“那不一样。”綪染吻了吻允瑶,忽然笑得很释然,也很甜蜜。
“都是避之不及的人,一样一样。”文湘再笑,众人也跟着乐了起来,看来,綪染的决定,确实让所有人,感染到了快乐。
乒!!
众人一顿,再是回头,竟是看那原本在床边为岚实治伤的百香,昏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