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冷若冰霜

酒足饭饱之后, 一行人顺势在客栈住宿一晚,苏遇一路上被沈君亦寸步不离的看着,如今好容易找了机会, 自然要再度逃跑。

他趁着沈君亦沐浴之际, 佯装打翻了油灯, 引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火势。又趁着大家都在救火的空档, 猫着腰跑去后院牵马就走。

苏遇是很不会骑马的, 前世不知道被九师兄笑过多少回。如今他也管不得了,赖死赖活的爬上马背,却不见马儿走。他心脏狂跳, 生怕沈君亦等人又追了上来。

一咬牙伸手给了马屁股狠狠的一鞭子,这马儿吃了痛, 仰头嘶鸣一声, 撒开四蹄往前狂奔而去。苏遇险些被掀到地上, 连忙伏下身去,抱紧了马脖子。

哪知着马却越跑越快, 越跑越偏,苏遇在马背上被颠的眼冒金星,在夜色里划出了一道模糊的长线。

突然,马儿嘶鸣一声,一头扎进了密林中, 苏遇咬牙, 赖死赖死的拽紧缰绳, 这才不至于掉下马去。他在夜色里迷了方向, 像只无头苍蝇, 又像是丧家之犬四处逃窜。他四肢发虚,脸上冒了一层冷汗。

若他这次再被抓回去, 沈君亦一定会打死他的!

也不知行了多久,身后隐隐有马蹄声传来,苏遇大骇,连忙往更加偏僻的小道上跑。慌乱之下,也不知道马蹄被什么东西一绊,眼看着连人带马都要摔了出去,苏遇赶忙拽紧缰绳硬生生的转了个方向,这才要松口气,心尖却猛的一颤,头顶一阵寒凉。

却见眼前是一处悬崖峭壁,因着夜色苏遇看不清路,这才好巧不巧的行在了悬崖边上。他眼看着自己就要同马一起摔到悬崖底下,连忙拽紧了缰绳。可这次却全然无用。

“啊!”

“弟弟!”

一阵天旋地转,苏遇连人带马冲下了悬崖,却在下一秒被人紧紧拽住了手臂,他口里惊呼都哑在齿间,被人拽着胳膊往上一提,耳边呼啸的风声和马儿痛苦的嘶鸣声,如雷贯耳。他心口狂跳,借着些许月色瞧见了沈君亦冷若冰霜的脸。

苏遇刚一落地,就被沈君亦狠狠的甩了一个耳光。这耳光格外的响亮,苏遇险些被这一记耳光甩飞,这哪里是打耳光,简直就是要把人的脑袋掀飞。

他脑袋嗡了好久,茫然的伸手一摸摸到了一手的血。他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吓的,眼泪倏倏落下。

沈君亦一记耳光抽罢,上前一步拽着苏遇的衣领,将他整个提了起来,抬手又是狠狠的一耳光。苏遇触不及防,连挡都没来得及挡。他挣扎了一下,艰难万状的流下了两串泪,“你放开我!我后悔了,我不要跟你去青州!”

闻言,沈君亦又是一记耳光,抽的苏遇险些闭气,却听冷酷的,不带一丝感情的话传来,“放你走?我告诉你,想都不要想!你为了许锦言居然连命都可以不要?谁教你的!谁教你的!”

苏遇嘴角流了血,顺着光洁的下巴,一滴一滴的落在沈君亦的手背上,他眼泪汪汪,哭得泣不成声,“我技不如人,我打不过你,算我求求你,你给我一个痛快,你要么就杀了我,那么就放了我。”

沈君亦手底下渐渐收紧力道,真有那么一瞬间想把苏遇活活扼死。这时一众随从骑马赶来,看到这种场面连大气都不敢喘。

沈君亦一路上忍着气,如今再也忍不得了,他松手将苏遇摔在地上,这才吩咐手下,“拿支长箭过来!”

手下不敢违拗,连忙将羽箭送上。沈君亦接过,二话不说照着苏遇的胳膊、大腿各狠狠抽了两下,“跑!我让你跑!”

这羽箭又细又长,虽然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服,可刁钻的疼到钻心刻骨。许是一路上沈君亦脾气都甚好,不打不骂,苏遇得寸进尺的觉得自己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他的底线。

如今,这所有的坚持和希冀全被沈君亦打得支离破碎。

苏遇被这几下抽的趴在地上,布满泪水和灰尘的一张脸上,越发凄楚。他原是预料沈君亦要将他打死,纵是不打死,也得打得只剩下半条命。却没想只抽了四下,就再没有后文了。

沈君亦将羽箭狠狠掷在苏遇的眼前,大马金刀的蹲下身来,单手擒住苏遇的下巴,逼得他直视。

苏遇垂眸,哭得泣不成声。

沈君亦浓眉紧紧皱成一团,突然,从怀里掏出手帕,粗鲁的给苏遇擦拭脸上的血泪。哪知越擦眼泪就越多,他冷冷眼旁观:“打你几下,你就哭!不准哭!眼泪给我收回去!”

苏遇狠狠一推沈君亦,咆哮道:“你滚开!我是生是死,跟你没有关系!少在这里假好心!”

闻言,沈君亦连连说了两声“好”,一手指着不远处悬崖,冷笑道:“方才就不该救你,就该让你跌落悬崖,摔得粉身碎骨!我可告诉你了,如今爹娘都不在了,沈家我说了算!长兄如父,我说的话就是父命,你敢不听就试试看!”

苏遇狠啐了一口,爬起来就要走,沈君亦冷眼看来,二话不说提着衣襟将他拽了回来。也不管苏遇如何的挣扎,踢打,把他腰带一抽,抓起两只手腕紧紧的捆在一起。

沈君亦道:“捶楚之下,求何不得?小幺,为兄真的不希望用这种方式逼你就范。”

而苏遇第三次逃跑失败,又险些命丧黄泉的下场是:一行人连夜赶路回了青州。

他们一行人回到了沈府时,已经日落黄昏,府门口的两座石狮子很是气派的立在左右。府里的下人们早早的就候在了府门口翘首以盼。

却见他们府上的大公子沈君亦一脸生人勿近的寒气,率先下了马车,随后又单手将一个半大的孩子从马车里硬生生的拽了下来。

一众下人惊的面面相觑,立在一旁战战兢兢连大气都不敢喘。沈君亦没空理会旁人,将苏遇提了就走,一直将他提到屋里,这才重重的将门掩上。

苏遇被沈君亦掷在了床上,立马弹起身来,直冲着大门跑,被沈君亦一把拽着衣领,硬是重新拖了回来。他忍无可忍,厉声呵道:“够了!不许再闹!”

苏遇挣扎着,大声回道:“你放开我!放开我!”

这连日来的舟车劳顿,甫一回府,纵是沈君亦也难掩一身的风尘疲惫,可偏生苏遇就是像只小刺猬一样,片刻都不消停。

沈君亦狠狠揉了揉眉心,略感无奈道:“差不多就行了,你闹了这么久,难道不累么?”

他顿了顿,又威胁了两句,“如今回了沈家,你只管老实些,再敢跟我提什么青离山,提什么许锦言,我打死你!”

苏遇咬牙,满脸忿恨,“我从小在青离门长大,而我师兄养育我多年!要不是他,我早就被野狗分食了去!你凭什么不许我提?你又是谁,凭什么管到我头上来?你口口声声说是我兄长,这么多年你都干什么去了?你拿锁链拴我心口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是你弟弟!”

他话里藏了刀子,一刀一刀的去捅沈君亦心底最深处的伤口。这些话像是一双无形的大手,将一切美好的外表撕扯的支离破碎。沈君亦深深的吐了口气,漆黑的眸色里闪出点点愧意。

这些年来,是他这个做兄长的没有尽到责任,也是他这个做兄长的糊涂,居然误伤了亲弟弟。

苏遇趁着沈君亦晃神之际,飞快的挣脱束缚往门外跑。只可惜他打错了算盘,沈君亦到底不是个好糊弄的人。

沈君亦拽着苏遇的衣领,将他拖至柜前,从里头找出两条腰带。一条将苏遇的两只手腕都捆在一起。另一条则是穿过束缚将他绑在了床边的柱子上。

苏遇深知自己逃不出去,闷闷道:“你又绑我。”

沈君亦垂眸,入眼可见苏遇的脸颊上还残余着片片青紫——这是上回他打的,直到现在还没有好。

他忍不住抬手,用两指轻轻的触了触苏遇的侧脸,苏遇沉默着,扭过头不去看沈君亦。

如此,沈君亦威胁道:“我告诉你,我现在要出去一趟,如果我回来之前看到你挣断了束缚,我一定将你打的半个月下不了床!!”

苏遇梗着脖子,无声的抗议。直到听见门板再度关上,这才松了口气。

他动了动手腕,却惊讶的发现沈君亦绑的并不是很紧,也许沈君亦知道,一条腰带根本不足以困住苏遇。只要他想跑,努力一下总能挣脱开来。

而沈君亦这样做的目的,无非就是想看苏遇到底有多大的胆子。

一想起那日悬崖边上的耳光,苏遇忍不住腿脚发软,他是很怕疼的,前世今生都怕的很,偏生沈君亦治人的手段数不甚数。他并不怕死,但却畏惧再也见不到许锦言了。

苏遇舔了舔唇,这连日来舟车劳顿,他又因为思念许锦言,不曾吃过多少东西。如今又饥又渴,到真是一副可怜巴巴,没人要的哈巴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