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歲的少年與槍：曼谷商場槍擊案，泰國槍枝氾濫的犯罪難題

左：泰国曼谷商场枪击案，14岁嫌犯遭压制逮捕。右：嫌犯犯案用的手枪。 图／欧新社

泰国曼谷闹区购物商场10月3日下午发生无差别枪击案，造成2人死亡、5人受伤，死者皆为外国人，现场遭逮捕的嫌犯年仅14岁，已因精神健康问题送往医院治疗。泰国自2020年发生三起大规模枪击案，迫使社会又一次面对枪枝泛滥问题，但泛滥起因之一正是腐败的警方贩售私枪，泰国政府能否厉行修法，挽救更多无辜生命？

《CNN》报导，曼谷枪击案两名死者都是女性，分别是中国籍与缅甸籍，伤者则包含泰国人与其他外国人。此案并非泰国近年最骇人的大规模枪击案，但事发地位于曼谷最热闹的精华地段，依然引发大众不安。暹罗百丽宫（Siam Paragon）落成于2005年，楼高10层、占地约50万平方公尺，除了各国精品与餐厅外，还设有水族馆、保龄球场、儿童游乐场等大型设施，2013年曾被选为「Instagram打卡次数最多的地点」，甚至超越纽约时报广场。枪案发生后，邻近百丽宫的地铁站出口 BTS Link 2 也一度遭关闭，据报枪手也是从该出口进入商场。

网路流传的影片显示，枪手头戴黑框眼镜与鸭舌帽，穿着黑色POLO衫与卡其工作裤，持枪作案后疑似逃离现场。泰国警方一路追至与百丽宫毗连的暹罗凯宾司基酒店（Siam Kempinski Hotel），最后枪手自行弃械投降，警方仍将其压制在地板上逮捕。

令人讶异的是，嫌犯竟然是一名年仅14岁的少年。泰国警察署长苏奇莫（Torsak Sukvimol）表示，嫌犯疑有精神健康的问题，但详细作案动机仍待调查。苏奇莫说。「因为嫌犯还未成年，我们不能讨论任何关于他个人的细节。」

泰国警方逮捕曼谷商场案14岁嫌犯。 图／欧新社

这名警官已经和嫌犯的父母初步联系上，他们告诉警方，嫌犯原本正在接受精神科治疗，案发当天却没有服用处方药物。苏奇莫透露，嫌犯自陈「有人叫他开枪射别人」。嫌犯已经被送往拉吉福帝医院（Rajvithee Hospitall），这是曼谷最大的公立医院之一。《BBC》报导，据信嫌犯就读于案发地附近的私立中学「 The Essence School」，该校校长也证实嫌犯为学生一员，校方将全力配合警方调查。

由于事发时恰逢交通巅峰时刻，正值傍晚人潮密集，许多店员、顾客立刻惊恐逃窜，商场保安人员也紧急疏散还搞不清楚状况的民众。26岁的目击者雅哈夫（Shir Yahav）表示，他只看到人们奔跑就跟着跑，接着听到了大约6、7声枪响，他与旁人冲出商场后一起把大门关上。

泰国近年出现数起骇人案件，2022年10月中旬，泰国东北部乌泰他尼村（Tha Uthai）才发生大规模谋杀案，一名有吸毒与家暴前科的前警官疑似因情绪崩溃，拿着枪与长刀闯入幼儿园大开杀戒，再开车回家攻击邻居，最终杀死36人，其中22人是5岁以下的幼童。2020年泰国中部的那空叻差是玛府枪击案，一名军官杀死指挥官与同袍后又闯入闹区持枪扫射、挟持人质并引爆瓦斯，酿成29人死亡与57人受伤。嫌犯行凶期间还在Facebook进行直播。

尽管近年有过几次大规模枪击案，先前的嫌犯至少曾有军警身分，有能力取得与使用枪械并不奇怪，此次曼谷犯案者却是少年，恐将引起发舆论对枪枝问题的关注。《半岛电视台》报导，警方认为少年犯案用枪是一支原本只能发射空包弹的模拟枪，经过改造后即可发射实弹。警方还不确定嫌犯从哪里取得枪枝，但已准备将他送往少年法庭，以预谋杀人、非法持有枪枝等罪名起诉。《曼谷时报》报导，警方还在少年的房间内找到49颗9厘米的子弹与15颗尺寸各异的空弹壳，也在他的手机里找到他练习开枪的影片。

泰国警方在嫌犯家中找到子弹与弹壳。 图／欧新社

泰国可以合法持枪，但枪枝泛滥问题也因此在东南亚名列前茅。2017年瑞士研究机构的「小型武器调查」（Small Arms Survey）显示，泰国约有1,030万公民拥有枪械，平均每100人就有15支枪。但在这1,000万支私有枪械中，仅约620万支枪枝为合法登记，超过400万支是透过非法管道取得。根据法规，非法拥枪可处1年至10年有期徒刑，罚款2万泰铢。

根据雪梨大学NGO「枪枝政策」（GunPolicy.org） ，泰国购枪申请流程颇为严谨。申请者至少年满20岁，不仅要提出一系列文件证明自己身心健康、无犯罪纪录、无负债、拥有一定资产等，还要证明有合理原因购枪，例如打猎、自我防卫等。备齐文件后，申请者还要上完枪枝使用课程并等待约一个月的审核，才能去合法售枪的店家买枪。如果家庭中曾有暴力行为或犯罪纪录，申请也有可能被驳回。但购枪许可证没有效期限制，一旦取得后终身都不需要更新。

泰国也限制了可购买的枪械种类，一般民众仅能拥有手枪、不能购买自动与半自动步枪，猎枪与来福枪也有限制。每个人单次只能购买一支枪，店家有义务详细纪录售出枪枝的序号、种类等资讯。法规对于如何存放、携带枪枝也有明确规定，若在公共场所，携带者必须事先申请并将枪枝完整封好，不能暴露于公众视线中。

既然法规如此严密，泰国的私枪为何依然如此泛滥？根据《纽约时报》报导，泰国枪枝法规存在漏洞与警察系统严重的贪腐现象，穿着制服的执法者可能就是民间最大的私枪来源。《泰国公共电视台》（Thai PBS）报导，泰国政府曾推行「枪枝福利计划」（Gun welfare program），允许泰国皇家警察、国有企业等国家机构以较低的价格购买枪支，不仅没有限制数量，官员还可在持枪满3年后将其出售。警察往往喜欢使用自己买的枪枝，因为公发枪枝弄丢或损坏需要赔上一大笔罚款。

泰国枪枝泛滥与警察贪腐问题密不可分，突围2014年泰国警方破获的私枪。 图／路透社

过去不时也有调查发现，警方利用法规漏洞私自售枪的情形所在多有。《泰国公视》报导，曾有一位警察被控滥用职权，竟发给同一位民众600次购枪许可，他也在去年6月因为私下贩售枪枝给缅甸武装组织而遭到逮捕。泰国民众只要有心，很容易就能在Facebook或其他网路社群上找到购买私枪的管道。

「枪枝政策」研究员皮卡（Michael Picard）也告诉《美国之音》，申请购枪者只要花点小钱行贿警察机关，就可以轻松加快审核速度。而民众即使被抓到拥有私枪也甚少受罚，只要在一定期限内交出枪枝，甚至不需要缴交罚款。警察本身即扮演供应者，查缉私枪行动自然也经常虚应了事。

在两起涉及军警的大规模枪案之后，泰国政府去年已宣布将修改枪枝福利计划，例如要求军警持枪至少10至15年等。同时，泰国国会正在研议修法，要求军警每隔一至两年接受精神评估，若被判定心神失常，可能被剥夺拥枪资格。但截至今年仍尚未传出大幅度修法，枪枝泛滥问题也暂时未见起色。

美国「世界人口综述」组织（World Population Review）统计，2019年各国死于枪击的人数，泰国的死亡人数为2,804人，排行全球第15位，在东南亚仅次于菲律宾。

暹罗百丽宫商场的玻璃门留下弹痕。 图／路透社

文／王颖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