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第四屆台灣房屋親情文學獎‧評審推薦作】璐/看魚
看鱼。图/红林
妈说,吃饭不要看电视。
看鱼?她没讲,我们于是默认可以。
小学低年级,家里的餐桌上摆了一阵子鱼缸。鱼缸,不是某个边缘呈波浪状的透明容器、里头几株水蕴草加上三两只鱼的画面。我发现描述时,需要特别向同学强调:这是一个铺了细石子的长方体,躺一截枕木,用来固定三盆不同沉水植物的完整套组──附双层过滤海绵及抽水马达,牵一条电线,仔细避开电锅及上菜路径来到插座。
饶是标榜可以三代同堂、一次围坐八人的大长桌,自此以后都只剩一圈桌面,仅容个人食器堪堪挤着。家里的晚饭,从此像是西餐厅,一人一份;汤锅则置于瓦斯炉上,各自吃完白饭,再拿碗到厨房添舀。
通常,爸跟我坐在靠墙的内侧,妈挺着大肚子跟好动的弟坐在对面,出入更有余裕些。中间,一方生态世界横亘,我们养过孔雀鱼、金银球鱼,最奢华的几周,缸底有三只虾。两孩每天派任不同的工作给自己,譬如谁负责数最大尾母孔雀鱼尾巴上的斑,另一个就数今天咖哩中夹到几块鸡肉,互拚速度。或者,即便经常挨念,我和弟总也抗拒不了边咀嚼饭菜、边用汤匙筷子尖端轻戳玻璃,引导金球与银球两花色的鱼分别回到己方「阵地」的玩兴。
偶尔我会问爸,为什么极火虾不用煮,看起来就跟海鲜乌龙面里的那只一样透红透亮?再不然便是,妈用明显不对劲的嗓音质问弟干嘛在幼稚园扯女生的头发?此时,往往会听到他慌忙佯称某鱼看上去病恹恹的,试图转移注意力。
我们谁也没想到,鱼缸延缓了我的近视、弟的妥瑞氏症,还有爸妈语言里的烟硝,却依旧撑不到妈肚子里的第三胎出生那天。从牙膏到孩子的教育,我和弟在每日渐响的争执声中醒来,看着妈默默将三人份的行李打包好,终于在某个黄昏,放上搬家公司的货车,驶离老家熟悉的巷尾。
妈说根据判决书,我们跟她住。弟问,那鱼缸呢?妳没搬来,我们晚上吃饭要看什么?
我们在后来公寓墙上那台声光效果极好的电视找到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