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族重农主义学派兴起 反农业课税、工业堀起
法国十七世纪末,产生了将富人纳税议题连结到不只要保护穷人、也要保护具生产力之阶级的经济论点。图为法国民众走在巴黎香榭丽舍大道上。(新华社)
自由与干预:搞好经济就手握权力,借镜自由市场的历史、擘划经济的未来(时报出版)
强大的法国贵族拥有各种特权。贵族不但持有法国绝大多数的土地,而且在战争的特殊时期之外拥有不缴税的特权。布阿吉尔贝尔和德马雷兹当时尝试对富有的贵族征税,导致了十七世纪末贵族和中央集权王室彼此对立,并史上头一遭,产生了将富人纳税议题连结到不只要保护穷人、也要保护具生产力之阶级的经济论点。贵族地主仍旧认为,任何要求贵族缴税的举措都会加剧不平等,他们声称贵族是唯一的财富创造者,若国家对农场课税就会损害经济成长。他们拒绝接受此一概念:自由市场必须建立在公正且平等的税收上。
作为自由市场重农主义的领袖,魁奈强烈反对工业崛起与对农业实施征税。他把资产阶级的商人和制造业者称作「蠢货」,呼吁政府取消他们的所有特权和自由。魁奈想要把重农主义转变成一场狂热的社会运动,促使那些认为社会的基础是自由主义农业经济的人去对抗柯尔贝想要提升的阶级─商人、制造商、高阶政府官员和金融家,那些认为法国的未来在于工业与贸易的人。
在工业与贸易崛起的十八世纪中期,魁奈的想法着实令人惊愕不已。他无视于狄德罗和达朗贝尔在著名的《百科全书》中的主要论述:科技、实用机械、贸易、手工艺和工业如今举足轻重,应该跟神学与哲学一样列入正式知识。从许多方面来说,《百科全书》都宣告了西欧的资产商业阶级正逐渐成为社会的显学。虽然魁奈也受到《百科全书》的撰稿邀约,把他的自由市场农业理论也纳入了该著作兼容并蓄的经济学派与思想内容中,但这种包容对他来说是不够的。他希望自己的想法能独占鳌头。
魁奈开始寻求追随者,来将重农主义转变成一场日益壮大的意识形态运动。一七五七年,他邀请年轻的米拉波侯爵维克多.里克提(Victor de Riqueti, marquis de Mirabeau)到他位于凡尔赛宫地下室的住所,和他讨论农业经济学奠基者理查.卡丁伦的著作。小米拉波(Mirabeau the Younger)出身贵族家庭(他的父亲是恶名昭彰的米拉波伯爵,将会成为法国大革命的领导人之一),是孟德斯鸠的朋友。他在《人类之友,又名,族群论》(The Friend of Mankind, or Treatise on Population,一七五六年)中为贵族的财产权与免税权辩护,反对政府侵犯这些权利。魁奈请年轻的米拉波帮助他完成他的新计划《经济表》(Tableau economique),这本书试图证明卡丁伦的理论,而他的理论是用伪科学方式主张财富来自土地。这本书后来成为重农主义与十八世纪自由市场思想的《圣经》。
米拉波后来声称,他和魁奈对话的时候经历了一种智识与精神上的「归信」,成为大自然经济教派的信徒。若想阻挡工业潮流并赢得重要哲学家和决策者的信任,需要的是对农业的盲目信仰,再加上魁奈自行提出的科学方法。他们立刻着手研究魁奈的《经济表》,试图透过简单的理论来吸引想要改革和扩大法国农业的人,也就是更好的土地管理将会透过农业盈余产出更大的财富。
在七年战争的背景下,魁奈这个古怪的理论模型所提出的国家自给自足确实有其卖点。只要解放与改善农业,法国就能存活下去并变得更富有。法国的农场生产力低于英国,魁奈在这一点上是对的。他希望降低税收并移除所有农业法规能在贵族间建立起新的农业伦理,当时贵族往往拥有广袤的土地,以及对于百分之四十的农民财产具有封建权力,但这些地主常常人都不在现场,也不会花钱投资土地改良。
不过魁奈的《经济表》并非一本农业改革的实用手册。魁奈的目标是以「只有土地能产生财富」的理论为基础,透过对法国经济产品的伪科学式计算为实施自由农业市场提供充分理由。《经济表》的左侧栏位中,魁奈在收入下方列出了经济的生产面:农业、森林、草地、牲畜、原物料和某些制造业加工商品。右侧栏位中,他在支出下方列出了「破坏性」的非农业产品,把它们归类在「无生产力等级」:制造业加工商品、仓储、商业成本和销售。《经济表》在这两侧栏位的各种经济活动之间画了许多曲折的箭头,以说明只有农业才能产生财富;而工业和商业则从魁奈所谓的国家「生产净值」(net product)中减去,他在第三版《经济表》中计算出了生产净值这个数字。魁奈明白劳动价值可以创造财富,也知道资本盈余的重要性;但他不理解的是,投资工业生产带来的附加价值和报酬,绝对比农产品还要多上无数倍。
魁奈大肆宣扬地主应该拥有市场自由的同时,他也相信只有强而有力的国家才能创造并维持这些市场自由。重农主义者希望国王能成为完整掌权的专制统治者,可以独断独行,并保证地主阶级获得经济自由。魁奈的典范就是中国。在他的著作《中国专制主义》(Despotism in China,一七六七年)中,他指出皇帝能维护自然的父权制与农业秩序,经由训练他的子民聚焦在「种养」技能,让社会集中关注纪律严明的农业活动。魁奈认为,中国皇帝的绝对权力,代表他永远都不会违法,也不会做出任何违背普遍利益的事,因为他就代表了普遍利益。所以,魁奈相信中国皇帝的子民享有纯粹的自由,可以无拘无束地耕作养畜。
根据魁奈的说法,法国也需要一个拥有无上权力的专制统治者,把工业推到一旁,让国家摆脱垄断和无用的监管。这一点在殖民地尤为重要。魁奈提议要废除殖民垄断,给予那些出口糖和奴隶的法属殖民岛屿的栽培园主自由的权利。这个自由的「君主帝国」不但能激发殖民者的农业能力,更能激发奴隶的农业能力─依照魁奈的计划,让奴隶成为契约工人,努力工作以争取自由。魁奈相信让殖民者与奴隶获得自由有助于法国的复兴。但栽培园主并不打算放弃他们的奴隶。这终究是一个徒劳无功的理想主义式绝对君主愿景。(二之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