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军远征缅甸的亲身纪实——七十多天的死亡行军(八)

雨季是山洪暴发的时候,过了密支那之后,明明看到是道路,可是一场大雨下来,山上的洪流奔腾而下,低洼之处,水又高涨上来,人走的速度,赶不上水涨之迅速,大家在水里徒步而过,或赶向高处走避,间有用一根粗籐作扶手,命大的走过去了,挡不住山洪冲力的,脚一滑就不知冲到那里去了。全部5、60个女政工人员,十之八九都葬身在山洪或病饥而死了。

蚂蝗毒蚊不断攻击

有一次渡洪水时,把沿途补充来作驮力用的水牛去浮渡,那知道水牛只能浮平水的,流率如此猛烈的山洪,水牛一下去,就不知冲到那里去了。人力物资因此而受损失的不知多少。晚上宿营,不能住在低漥的平地上,要选择斜坡的地方去投宿,山洪一来,才快一点逃得及,水一上涨,大家就赶速向山头逃命。

野山上的毒蚊子多,被咬了的,都生疾病,尤其厉害的是那种蚂蝗,在人不知不觉间,已经被其钻进肌肉内吸血了。有些睡着了的人,不等你省觉,就被蚂蝗吃掉了,成了一具白骨,真是死得莫明其妙。要防备这种蚂蝗,惟一的办法是烧火,周围烧起火来,牠就不敢来了,人才可以安全睡下去。

那种宿营法,更是难于形容的,只用几根柴枝支起来,上面盖件雨衣或一些大树叶,人就藏在里面倒头便睡。有的一睡长眠不起了,第二个人走来,免得再搭蓬,只把死尸拖开一点,照样睡下去,每个人的生与死,到了混合不清的境界,就也无所谓「怕」了。

此时食物固然重于生命,破胶鞋也同样的重要,为什么呢?因为每天在淋雨,火种没有了,原来军队里用的取火法,是用棉花塞在枪口上,把一颗除了弹头的子弹击发,火药把棉花烧燃,可是那时什么都湿透了,这法子行不通,只有采用最原始的击石取火法,把子弹里的火药倒在胶底上,用两块石头拚命击着,把胶底烧起火燐,再以此发火烧树叶或竹枝。要敲燃这块破烂橡胶,总得要流几身汗,甚或敌下了一二个钟头,也发不了火,真是急煞人了。

在这种困苦艰危的行军中,疾病是如影随形的跟来了,虐痢病之外,加上破伤风,这种病在平时如果不注射预防血清,病了也无法医治的,在那时只有死路一条,由这个病而死的人,又不在少数了。即想注射,又缺乏蒸流水,可是当时第五军一个军医处长曾济仁,他是英国直布罗陀医学院的医学士,他在这个时候,便想出一个办法来,竟用马尿来代替蒸流水,竟然也医活了一些人。

黄绵龄主任和另外几个编印处官兵,他们幸而在路上向野人家里用盐和辣椒换来一点鸦片布,这是救命仙丹,那是把鸦片胶涂在一块小布上面,装在一根鹅毛管里,以防雨水,病来了,咬一点布嚼嚼,才得没有病倒下来。

杜副长官一路患着重病,由一连兵轮流擡着他走,其实擡的和被擡的,都是病人。擡到印度边界,这一连兵,只剩下几个人,杜副长官目睹心伤,又大哭了一场。

他沿途也是没有吃的东西,到后来只剩下几罐炼乳,白天由副官带着,晚上放在自己的枕头下,每天限制吃数匙来吊命。有一天,他发现炼乳突然少了很多,便追问那个随从副官,副官没法只好承认偷吃了一些。

杜将军叹了一口气说:「你可以去找草根树皮充饥,我睡在担架上,就只有这点奶来维持生命,你吃光了,忍心长官活活饿死吗?」那副官听罢哭起来了,说道:「我再也不敢了,死也不会偷吃了。」在这样一种饿火燃烧的群众里,没有互相吃人的现象,就不能不归功于军队的纪律严明。如果是普通的人群,那后果还堪设想吗?

而且,杜副长官虽然在如此凌乱的行列中,命令仍是贯彻的。每天行止动作,各部队官兵都是服从号音,渡河搭桥或编木筏,更能各尽其职,决不偷懒,这可见第五军平常的训练是成功的。

沿途饿死超过万人

此行总计沿途饿死的在万人以上,病死的也不下数千人。尤其那时人人都懂得生命的预兆,凡是眼圈扩大,下山奔走如飞的,这就是最后生命力的总支出。有了这种情形的人,活不到一天,准死无疑!

通过野人山,不知爬过多少峻岭,有的高度在拔海7千8百余公尺,仰摘星斗,俯瞰天虹,要不是逃命,都大有探险的刺激意味。

一行人从5月4日开始全面退却,走到7月下旬,才达到印度国境。70多天的死亡行军,能逃命出来的,真个是铁打的金刚。2万数千人,走到雷多,只剩下2、3千人了。(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