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人為何熱衷整形?Netflix夯劇《假面女郎》揭韓國社會容貌焦慮

「假面女郎」中的女主角戴上面具后,变身网路人气女神。图/Netflix提供

文/郭奎焕、南霄儿

江南站10号出口:整形圣地的熊熊炬火

整形共和国「韩国」,整形的圣地「江南」

各位如果经过江南站附近林立的大楼,千万别匆匆离开,不妨观察看看这些大楼多半是由什么行业进驻。最佳的观察路线是从江南站10号或11号出口出站,一路走到论岘站。这段路程距离约1.5公里,如果慢慢走大约要花30分钟左右。走在这座水泥森林中的半小时里,你可能会发现有些不对劲,「整形外科」几乎攻占了所有大楼。从大楼一楼的标示即可得知,在这一带开业的店家几乎过半都是整形外科、皮肤科等与美容相关的行业,相当令人惊讶。在寸土寸金的江南,竟然能这样大规模营业,这也意味着整形外科的客源有多么可观。

整形手术最初的用意在于导正身体部位的畸形,无论是出于先天或后天的因素。根据这个定义,韩国应该满街都是外伤患者。当然,事实并非如此;横行于江南一带的整形手术,大部分是所谓的「美容手术」。美容手术非常功能导向,为了美观在完好如初的身体部位大兴土木。这也是为什么这附近的医院除了整形外科,次多的就是皮肤科。韩国的整形外科有40%以上分布于江南周遭(论岘站到江南站之间、狎鸥亭站与新沙站);如果把韩国称作整形共和国,那么江南就是名符其实的「整形圣地」,整条街林立着辉煌气派的「神殿」。走在江南站一带,这些大楼的楼层标示读来让人有种身处「灵修空间」的氛围。

外媒也对这样的现象相当关注。「在竞争激烈的韩国社会,整形手术成为就业与人际关系的必要条件」(NBC)、「虽然选美大赛的参赛者大多有整形的倾向,但韩国女性容貌的相似度尤其令人惊讶。像是呼应了整形共和国的称号」(《哈芬登邮报》)、「韩国,整形手术的圣地」(CNN)、「韩国刮起整形的风潮」(BBC)、「韩国的演员与歌手等多数艺人都曾整形过,一般顾客也偏好整成明星的样子」(《今日美国》),类似的报导已稀松平常。但这些「整形现象」的新闻大多只是隔靴搔痒,若真的要进一步探究外国对韩国整形的兴趣,得先看见那些「出入江南的人」。

根据韩国保健福祉部的统计,为了接受整形外科诊疗而入境的外国人,从2009年的2,851名,暴增至2013年的24,075名。整形外科相关人士透露,比起诚实揭露入境目的,更多人是以观光签证(或免签证)的方式来韩国接受整形手术。因此,实际上在韩国完成「整形洗礼」后返国的外国人,比起统计数字还要高出许多。「手术—观光—住宿」这样的江南旅游行程逐渐成形。或许也因为如此,江南处处可见以中文和日文标示「整形」的广告看板。而对照我在日本、台湾与中国旅行的个人经验,各地确实都有不少整形医院的广告强调团队具有「留韩进修经验」。这就像是某种通行于世界各地的信仰,无关国境与年龄,支撑着江南这个地方。

外貌至上与技术主义

若要具体描述这份信仰的内涵,恐怕不是那么容易;这份信仰愈发彰显的原因也难以正确分析。因为信仰是根基于彻底的个别化,这也是我无法断然引用相关研究与分析的理由。但支撑这份信仰的因素是可言说的,「外貌主义」与「技术主义」是支撑信仰运作的两个轴心:外貌主义动摇信徒(顾客)的意志;技术主义则负责打开信徒(顾客)的荷包。

女性对于外貌的自主性曾受到家父长制的价值压迫。家父长制的价值观忌讳整形,将打扮视为不敬,尤其强调社会(职场)上「端正的女性容貌」该是什么样子。因此,整形可以说是女性在外貌的自主权上,对家父长制的不服从。然而,这同时也是急于迎合社会审美标准的行为。悲剧的真正根源在于,判断女性外貌美丑的标准存于女性群体之外。如果说美貌是一种权力,那么真正的掌权者并非拥有美貌的当事人,而是那些判定何谓美丑的主体。

这也是外貌主义令人恐惧的原因。一旦落入甄别「丑」或「不算美」的判断,形同将外貌置于「疾病」的观点之中。当「理想中的女性美」被大肆宣扬,「不理想的女性」也随之诞生。此时,强调且不断再现女性演艺人员美貌的媒体,与那些以女明星为广告模特儿的整形外科产业相遇了。这些人沆瀣一气,一边说「妳不美」诱发女性的不安,一边伪善地伸出援手说「妳也可以变美」。一旦坠入这份不安与希望的圈套中,个体对于美的诠释便从此丧失自主权。

「假面女郎」呈现当代社会过度重视外表的风气。图/Netflix提供

接着登场的是技术主义。外貌主义堆叠出来的不安感与希望,是无法单靠一己之力解决的;意即衣着或化妆并非根本的解决之道。这时,救世主出现了,祂能够让妳拥有知名艺人的美貌;这名救世主就是医学。医学是垄断的,非医学专业者在医学的领域无从置喙。他们用绚丽的词藻与业绩证成技术的可信,将「不安」与「希望」置换成「期待」与「信赖」。荷包就这么敞开了,里头白花花的钞票再次富足了神殿与圣召。这也是为什么江南一带的整形广告多半会打出各种医疗技术的名号,业者明知这些文字对于非医疗背景的人来说难以理解,却仍将复杂且多样的医疗技术一项一项写上去。因为技术足以展现权威,而权威是将不安与希望化为信赖的垫脚石,踏上这颗垫脚石就能迎向财富。深知这点的业者擅于吸纳广大的信众前来,而位于江南的雄伟建筑,让这项技术更为完善。

江南就这么登上了整形圣地的宝座。来自韩国、日本、中国与世界各地的货币就这么涌入江南;地价水涨船高。业者为了担负上涨的地价,更卖力地宣扬这种不安与希望,累积更炫目的技能与业绩。「父母生养我,院长打造我」这段广告文句甚至犹如圣经一般被传诵;但没有足够资本的人是见不到院长的,荷包决定了造访神殿的资格,无法进入神殿的人也就无法验证信仰。

每当批判这些现象与围绕在现象周边的权力时,总会面临「啊这不是妳们自己想要的吗?」、「谁强迫妳了啊?」、「妳们明明也很在意男人的外表不是吗?」等类似的反诘。在外貌至上与技术主义日渐主流且相互结盟的现实之下,要一一反驳这些论调,甚至指出其为男性权力中「老练的暴力」,其实相当困难。一位不可知论者站在十位虔诚的信众面前,注定惹来一身狼狈。何况这份权力并非透过军事政变一夕取得,而是在漫长岁月里,于社会的各个领域积累而成。在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等各个领域都可以察觉这份权力,却也难以撼动这份权力。也因此,抵抗的声音甚至在尚未抵达神殿的世界之前便已粉身碎骨,更多神殿被威风凛凛地竖立起来。

书名:《翻转首尔:叛民城市议题漫游》作者:郭奎焕、南霄儿出版社:游击文化出版日期:2022年2月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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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摘自游击文化出版之《翻转首尔:叛民城市议题漫游》。